北国的夜色带着凛冽的气息,可这丝毫挡不住远道而来的年轻人对这片皑皑白雪下的黑土地心生好奇与热情。陆川好不容易等到夜深人静,戴好了帽子围巾墨镜口罩才偷偷摸摸来敲程斯语的房门,俨然是万众瞩目的大明星夜里偷会情人的模样。

    “语哥,咱们走吧?”陆川拉下口罩露出半张脸,不乏得意地向程斯语道,“我都联系好了,老板说给咱们留了好东西。”

    程斯语见到全副武装的陆川惊讶之余,完美掩饰了自己努力咽下去的口水,稍显犹豫踟蹰,“要不还是跟爸说一声吧?万一他有事找咱们…”时刻向陆千帆报备自己的行踪已经成为程斯语的一种习惯,就算是青少年的男孩,也没有几个能像他这样循规蹈矩。规矩,是陆千帆刻在他骨子里的印记。

    “不会的,爸晚上喝了好几杯,准保一觉睡到大天亮。”陆川对此胸有成竹,睡觉前他去给父亲送了早准备好的黑土地特产高度粮食酒,为的就是万无一失绝不能让父亲晚上突然醒来找他们俩麻烦。因为据程青川说,师兄的酒量嘛,大约也就跟他差不多。那种高度酒程爸一口醉,刚才父亲很给他面子,半斤的杯子喝了好几轮,今天晚上绝对睡得昏天暗地。

    程斯语虽不知道这亲儿子给父亲灌了什么迷魂汤,可是自打知道了陆川的小计划心里也一直惦记着,就连晚饭都吃的味同嚼蜡。此时陆川再来一撺掇,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肚子里的馋虫战胜一切,决定既然出来就放肆一次。他总觉得父亲不会为了这点小事情为难他们俩,就算不顾及他,也一定不会忍心剥夺小儿子这一点点的乐趣。

    翠花烧烤城。“来了老弟!”脖子上挂着大金链子的胖老板收了重金提前安排,此刻见到金主降临自然是笑脸相迎,他在这个东北的小城市里埋首于烤串事业,其专业程度不亚于陆千帆打官司,“两位里边请吧!我还给你们约了几个老妹儿,大家一起唠唠嗑,交个朋友!我先去忙了,你们随意,吃好喝好哈!”

    “多谢。”程斯语微微点头,对于中年男子完全不顾分寸的热情有些不大适应,尤其听说还有女士陪伴,心中不免更紧张几分。

    陪吃陪喝的“老妹儿”们见到这样细皮白肉、玉树临风的南方男人个个都两眼放光,不过几番热情之后见二人并无他意便偃旗息鼓专心扒蒜。

    “语哥我跟你说,一会儿保证你难忘今宵。”陆川拉着程斯语兴致勃勃,为了体会当地特色,他不但点了各种外地不常见的烤货,飞龙汤,狍子肉,还专门要了当着父亲不好意思吃的‘梅花鹿三宝’套餐鹿茸肉糜,三鲜鹿鞭以及鹿排骨炖蘑菇。

    程斯语听着陆川神秘兮兮地介绍这些如何大补,尤其有益于他准备二胎,突然想起以前在韩国读书时总有些女同学明明身体健康却非要抓点中药来喝,美其名曰活得讲究,真是无法理解韩国人的养生是什么样的脑回路。

    除了那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这里的烧烤本身倒是很合程斯语的口味,小酌几口醇厚的粮食酒,整个身子由内而外地热乎起来,驱散了这几天冷气入骨的寒意。正当他渐入佳境大快朵颐时,手机响了,是父亲的短信。虽然只有‘在哪里’那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足以让程斯语在北国的冰天雪地里浑身冒汗。

    “陆川。”程斯语的声音明显底气不足。

    陆川此刻正撸着一个超级羊炸丨弹,毫无察觉地疑惑道,“快吃啊语哥,这个凉了就不好吃了,会油腻。”

    “爸问我们在哪。”程斯语尽力保持镇定。“你不是说爸睡得很熟么,到底怎么回事”

    “不应该啊,出门之前我去跟爸喝了两杯。”陆川一脸无辜。

    “喝了两杯?确定就两杯?还是多少?”程斯语当场心凉,他的父亲陆千帆千杯不醉,可是看眼前陆川这个陪酒人员的状态,估计远远没有喝到位。

    “差不多两三杯三四杯吧。”陆川耸耸肩,向着明显对他持怀疑态度的程斯语解释道,“我就喝了一杯,后面偷偷换成了白水,给父亲倒的可全是酒。”

    @程斯语的心放松下来不过三秒,马上就觉得情况更糟。他与父亲在外应酬多年,陆千帆什么场合没见过,对方喝的是水是酒父亲会看不出来吗?在他老人家眼皮底下这么明目张胆的搞小动作,真是太岁头上动土,老虎嘴里拔牙。

    “你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程斯语无奈地摇了摇头,情急之中却忽略了人家才不是什么初生牛犊,而是如假包换的小老虎。

    “那,那怎么办?”陆川急忙抹了把嘴,掏出随身带着的小镜子想要打理一番,看着镜子里吃得满嘴流油脸蛋通红裹得像个棉花团似的臃肿路人甲,真不敢相信这就是自己。“爸会很生气吗?他一定会生我的气本来他就不喜欢我,不像语哥你要是父亲知道是我出的主意”陆川越想越怕,颤着声音问程斯语,“爸会不会赶我走,不让我住在陆家了?”

    “不会的,你别多想”程斯语不得不收起自己的担忧来安慰陆川,“哪有爸爸会把自己儿子赶走的,不过做好准备挨训吧。”

    “怎么挨训?爸会训斥我们还是怎么样?以前你犯了错,爸都是怎么罚你的?”陆川心里又惊又怕,忐忑中又带着一点点期待。他听程爸讲过太多与师兄的青涩过往,对于他们之间的爱之深责之切以及无条件信任与服从的亲密无间既向往又好奇,比起畏惧皮肉上的痛苦,他更介意父亲对他刻意客气的疏离。

    程斯语一愣,他哪想到陆川傻愣愣地会这么直接地问出这种问题,要是让他对陆川据实之言’我犯错爸就揍我屁股一顿’还不如让他去死呢!可是程斯语自己心里也没底,这次的事情到底值不值得父亲大动肝火呢。应该至少会等到回家吧,也许到那时候父亲的气就消了也说不定呢?

    “语哥你说呀,父亲会怎样?”陆川凑过来坐在程斯语身边,“语哥,我真没用,只会惹父亲生气他一定对我很失望吧对不起,我连累你了…”

    “没关系的,我不会跟父亲说是你的主意。”程斯语别无他法,跟弟弟一起闯了祸,当哥哥的除了背锅承担一切,还有第二条路可以选吗?再说父亲知道他在外面喝酒了,本来也是犯了规矩,一顿教训逃不掉,还不如可着他一个人受罚呢。“要是父亲问起,就说是我要带你来的,这些都是我安排的。”@

    “语哥,这不好吧”陆川如蒙大赦,面子上还有些不好意思。

    “下不为例。”程斯语刚想喘口气,电话又响了,父亲两个大字,砸在了他胸口上。

    程斯语条件反射一般站起来,左手自然下垂的同时一不小心就贴在了裤线上,右手端着手机的姿势是商务化的标准。就算是平时不犯错的日子,程斯语对陆千帆亦是毕恭毕敬,此时做了亏心事,更像小孩子一般,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怎么不回信息,睡了吗?”电话那头的陆千帆威严不减。

    “没,没睡睡觉前有点饿了,我就叫小川一起出来吃点东西。”程斯语稳了稳心神,贴心地问,“爸也没睡吗,您要不要吃点宵夜,我马上打包给您送回去。”

    “嗯,饿了是要吃东西。你胃不好,要吃温热易消化的,没让我操心吧?尤其晚上,喝点粥好一些。”陆千帆说的不急不缓,直让程斯语猜不透他的喜怒。

    “爸想喝粥吗?我这就叫人做,鸡茸粥好吗?这里母鸡很肥,肯定有营养”程斯语对陆千帆的问题避而不答,他不会为了这种事情跟陆千帆说谎,可是也不想这时候在电话里就被训斥一顿。

    “既然知道有营养对身体好,你不该吃一碗当宵夜吗?”陆千帆的声音传到程斯语的耳朵里有点奇怪,是信号不好吗,还是这声音,根本是从程斯语身后传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