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川以陆千帆亲生儿子的身份入住陆家的第一个冬天,社会舆论对于响当当的金牌律师陆千帆私生活的八卦攻击到达顶点。对此陆千帆完全不避讳,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年轻时候欠下风流债晚年换来个白白净净的小儿子,这买卖不吃亏。只不过这小儿子脸皮薄,刚来这边也没什么朋友,跟陆千帆在S市定居后除了经常跟他的小女友卓子涵以及妹妹雨萱聊天以外,跟他这个亲爸爸和程斯语都十分恭敬疏远,对卓尔这个继母更是小心翼翼不敢多说一句话。再加上陆川习惯了韩国的礼节,每每跟父亲和继母说话时都突然站起身来一本正经地九十度大鞠躬,敬意十足却始终少了些家人的亲近。

    陆千帆怀着对金熙恩的十二万分歉意,尽力表现的温和慈祥,可是多年职业历练使然,他本人气场强大不怒自威,虽然气质卓然却跟和蔼可亲半点沾不上边儿。旁边又有程斯语那么个几乎十全十美的兄长比对着,陆川初来乍到难免觉得寄人篱下凄苦孤独,说话做事都要夹着尾巴。

    这一切程青川看在眼里疼在心上,陆川这孩子是他看着长大的,说起来比陆雨萱还年长几岁,可是心里像个小孩儿似的,多年被他和金熙恩念叨着父亲的光辉伟大仿佛成了个魔咒,让他见到自己的亲爹就像老鼠见了猫。孩子这么小就没了妈怪可怜的,可不能再受这份委屈!程青川绞尽脑汁想了想,得带着孩子出去散散心啊。不过这大冬天的去哪里好呢,海边度假没什么新意,一冷一热的来回还容易感冒,就去东北的冰城看雪看冰灯吧!那里的冰雪大世界今年刚刚重新翻修,多了许多惊险刺激的游乐项目,年轻的男孩子嘛哪有不喜欢的。

    为了让陆川能够亲近陆千帆,程青川安排好一切之后就借口自己有事并未同行。不过他这不靠谱的老爸却把自己的儿子派到了前线,一边要安排好一路行程不能让陆千帆操心,另一方面也要照顾好陆川,毕竟他对中国并不那么熟悉,对老爸更加不熟悉。为了让程斯语安心完成任务,程青川坚持不让他带着小媳妇一起出去玩。面对老爸的死缠烂打,程斯语只能妥协了。

    东北的冬天日常零下三十度左右。陆千帆与程斯语、陆川身上穿着S市买来的保暖装备形同虚设,从机场到酒店虽然是专车接送几乎没有在户外的机会,可是刚安顿下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紧急购买三件貂皮衣帽厚棉皮鞋皮手套。就连一向坚持要少穿保持干练形象的陆千帆也不例外,毕竟S市的冷是可以靠意志坚持的,这大东北的冬天能把人活活冻死。

    第一顿接风宴安排的得莫利炖活鱼,热乎乎的一大锅让常年生活在东南沿海的陆家父子瞠目。

    就这一个菜,足够全家人吃两天的。可是难得来一次,除了炖鱼外,地道的皮冻肘花大骨棒锅包肉也一个都不能少,蘸酱菜更是万红丛中一点绿,虽然这三人就各吃了一口便再无宠幸。

    不算是让人流连忘返的美食,却在一口咕嘟咕嘟冒着人气的大锅里,让陆川冰冷谨慎的心渐渐有了点温度。哪怕他仍旧在陆千帆给他夹菜时双手捧着碗恭敬接过,一定要很认真的说一句“谢谢父亲”,程斯语还是敏锐地觉察到,陆川紧张的精神放松了许多。因为陆千帆最后问他还要不要加什么菜时,因为荤食太多吃得有些油腻的陆川不假思索地说,他想吃马迭尔冰棍。

    程斯语从来不敢提这种要求,哪怕就是饭后要一个冰棍儿。陆千帆没有苛责过他的生活日用,可他就是发自内心的不敢有这样的奢望。饭后马上吃冰棍儿合规矩吗,父亲会不会不高兴?如果店里没有现成的,打发人去别地方买会不会耽误时间甚至影响后面的行程?这些陆川完全想不到的事情,程斯语已经形成了本能的条件反射,会第一时间在脑海里全盘规划。他这个人,是最不好意思给别人添麻烦的。就像是他在陆雨萱的影响下是反对人类使用活剥动物的皮草制品,却在犹豫再三还是没有开口跟父亲建议,换三套加厚的军大衣是不是也一样。

    饱餐之后,吃了冰棍又吃了冻梨的陆川露出了孩子气的笑,陆千帆也努力做好一个慈父的角色,跟儿子推心置腹地聊天。陆川在陆千帆的言语攻势下很快敞开了心扉,从小到大的荒唐事无论开心难过都一股脑地倒给了陆千帆。曾经的日子,他多想有自己的爸爸在身边呀,现在终于梦想成真,心里自然有说不完的话。程斯语在一旁很尽职地调节气氛以及配合陆千帆,父子俩多年默契,他知道父亲每句话的用意和深意,总能在适当的时候递上两句父亲想问又不好亲自开口的话。这种默契不易觉察,却是程斯语内心深处特别珍视的与陆千帆的宝贵联系。

    为了照顾好小儿子的胃口,陆千帆嘱咐程斯语在接下来的行程里饮食安排清淡一些,营养必需讲究,可也不能铺张浪费。程斯语知道陆千帆和程青川这样的人都是讲究惯了的,这种北方二三线城市的普通家常菜对他们而言已经是大锅饭的水准。按着计划好的行程,后面还要进雪乡玩儿,只怕那真正的东北农村生活对这父子俩来说不是旅行是受刑吧。

    隔天之后,紧急调配的超保暖装备已经到位,三人乘车来到了冰雪大世界门口。

    夜色下的冰雪大世界华灯璀璨五彩斑斓,仿佛是传说故事里的水晶宫殿,各路神仙带着自己的小兽在这里闲庭信步。大多数的游客都是拖家带口的举家游玩,像他们这样三个大男人在这里逛着实有些奇怪。不过好在陆川生性活泼的一面很快显露,有他一路上欢欣雀跃看看这个玩玩增加了不少趣味,否则程斯语真要找个笼屉来问一问,谁是这个世界上最尴尬的人?

    不过很快程斯语的心思就集中在怎么能增加体温上一尽管穿了厚厚的军勾大皮靴,他还是冻的双脚发麻,印象里小时候在孤儿院买不起棉鞋穿都没有这么冷,幸亏没带雨萱一同来。可是再一看人家陆家小少爷玩得那叫一个欢呀,正跃跃欲试准备试试狗拉爬犁呢!

    程斯语在陆川身上捕捉到了陆千帆的目光,那是对于他的严厉教育和对雨萱的放任忽略里找不到的一种温暖和殷切,年过半百的父亲睫毛上结了冰晶,一开口就哈着白气,可他摆摆手自然地冲陆川笑笑说,想玩就去吧,我等你们。

    父子四目相对时,陆千帆又恢复了往常的沉稳目光,“小语你看着他点,危险的项目就算了。"

    “知道了爸,您在旁边的休息室等我们吧,那里应该有热饮,您去喝点暖暖身子。”程斯语嘱咐完父亲,小跑着跟陆川上了一辆爬犁。

    “哇哇哇,跑的真快!语哥你看多有意思,要是带雨萱一起来就好了!”陆川那平日里十分注意保养的脸颊已经被寒风吹得通红,可仍旧挡不住那若隐若现的两个酒窝下面让人沉醉的少年笑容。

    “她怕冷,幸亏没带她才是。唉你抓好,一会儿掉下去大狗要咬你的。”程斯语摇了摇头,好不容易带大了陆雨萱,他可不想再给陆川当小爸。@“嘿嘿没事的,我穿的多不怕咬。”陆川摇了摇分不清五指的大手套,一笑露出两排洁白的牙齿,“语哥,等晚上父亲歇息了,咱俩去吃好吃的呀?”

    “就咱们俩?”程斯语意外,陆川这是开始拿他当朋友了?也是,毕竟他们是同辈,可是去吃好的不带父亲,似乎有违孝道。“要不回去的时候叫爸一起吧,吃宵夜?”

    “父亲不会喜欢的,是很小的路边摊。不过我提前做了攻略,是很有名的网红打卡地,来冰城必吃。”陆川有些为难的说,“你没听人家说吗,在东北轻工业是抖音,重工业是烤串,我都没吃过想尝尝”

    程斯语立马咽了下口水,他也爱吃烤串啊!早就听说冰城烧烤独具特色,他也早就想尝尝到底是什么样的美味佳肴能让东北大哥和他的扒蒜小妹一天三顿小烧烤啊!又是为什么没什么一顿烧烤解决不了的事情,嗯,爸不爱吃那就不难为他老人家嘛,这也不算不孝吧再说父亲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不就是为了哄陆川高兴吗,他这就是按着父亲的旨意办事呀,原则是没问题的。可是不知道怎么的,小时候在学校后街偷偷吃烤串被父亲抓包那一次的惨痛教训在他脑海里又变得格外清晰起来,坐着爬犁上的小木头凳子也有几分紧张。此时此刻,程斯语深刻的懂得了什么叫做,余威犹在。

    还没等程斯语回答,陆川就机智地在他眼中的喜悦与期待里读懂了答案,“语哥没问题吧?你不会跟父亲告我的状吧?晚上我去你房间找你好吗?”

    “那,那个,晚上回去再说。”程斯语偷偷看了看休息室的方向,心里的两个小人开始打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