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诚认命地站在原地,没有父亲的允许,哪怕是天塌下来,他都绝不会动一下。

    然而,陆诚还是低估了陆千帆的足球水平陆千帆从罚球区射门,对准陆诚的屁股就是全力猛击,巨大的惯性让少年几乎前趴在地上,踉跄几步才勉强站住。因为记住父亲说的不许回头,愣是动也不干动一下,更别说去摸摸瞬间肿起来的部位。

    疼痛是可以咬紧牙关忍住的,可是因为体力消耗太大而足球一次次砸下来的力道又太猛,实在支持不住颤抖的双腿却不受人控制。陆诚已经无法保持之前的挺拔姿态,他不得不伏下身子向前,两脚分开而双手撑着膝盖上方才能勉为其难保持平衡。

    可这样的姿势实在是难堪。

    薄脸皮的少年早已面红耳赤,相比于戒尺皮带,足球砸过来的疼痛是钝钝的,并非尖锐到不能忍受,可是肉眼可见的肿胀让原本宽松的运动裤渐渐变成了修身款,陆诚心里默默数着的数字也到了三十多。

    难道父亲身边有球童吗,不然他自己跑来跑去的捡球也挺累吧?能坚持这么久,看来日常锻炼很认真啊.

    陆诚实在叫苦不迭,只能胡思乱想来尽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可是一旦精神不够集中,躯干核心肌群保持平衡的能力立马下降,陆诚被第四十二个带着陆千帆怒气飞来的暴击打倒在地。

    真累啊。

    双腿酸痛,臀部肿胀,胳膊微微发抖。

    爬不起来了。

    就这样在草地上晒晒太阳该有多好。小小一颗黑白球,在无数的亲密接触后,让陆诚怀疑是不是被父亲临时换成了铅球。可是没有陆千帆发话,他又不敢四处张望,不过看父亲刚才的行动,应该不会一脚踢到他脑袋上吧。

    “起来!”陆千帆的呵斥声由远及近,走到陆诚身边时,少年爬了起来,哪怕指甲抠破了掌心。

    “爸,对不起我马上站好…”陆诚小心翼翼赔罪,汗水顺着头发滴滴答答。

    “一百个,站不住就双手撑地。”陆千帆恩赦道。

    “不我可以,可以站得住。”陆诚根本不敢去想象那个屁股撅到天上的姿势有多窘迫,只要还有一口气在,他就不能让自己那么丢脸。“爸继续吧。”

    陆千帆放任自己在球场疯跑,平日里工作忙压力大,很少有机会这样完全放空自己出一身汗。虽然也是筋疲力尽浑身酸痛,可是凉爽的秋风吹一吹,心里的郁闷也消散不少。

    怪不得他喜欢踢足球呢。累过之后洗个澡吃顿好的,什么烦恼都没有了吧。早知如此不该对他那般苛刻的,法律条文那么多谁能一下子都背完?也许他真的遇到什么事情才耽搁了功课,又或者是因为生病受伤身体不舒服总之又不是机器人,谁还没个特殊情况呢?只要人在,做什么都好说,毕竟来日方长。可是人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抬头看着少年勉励坚持的背影,陆千帆眉头微皱。本以为高中了是大孩子,谁承想还这样让人不省心,确实该罚。话虽如此,陆诚倒觉得后面飞来的足球力道轻了一些,也许是父亲累了吧父亲可终于累了呀,真是老天保佑。

    陆千帆的运动体能如同法庭上的滔滔之言,似乎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中学时的篮球赛打完全场打半场,跟着专业运动员一起攀岩搏击都不在话下,今天这样的运动量对他来说小菜一碟。可是他刚才狠话已经说了,再摔倒就真把他打趴下,又怎么能付诸行动呢?于是脚下力道也尽力收着,控制在陆诚能够承受的范围之内。很多时候,训斥的疾言厉色和责打的毫不留情不过是想让他长个记性罢了,今天折腾了这一圈,估计早已达到效果。

    “爸到了到一百了…”陆诚站直了身子,仍是不敢回头,大声喊回去提醒陆千帆。

    陆千帆点头,果然是个细心的孩子,这样的情况竟然还数的清清楚楚。“那你过来吧。”陆千帆好像突然变得好说话起来。

    陆诚松了口气,拖着早已酸软的双腿挪向了陆千帆。同时忍不住心里念叨着,父亲这准头不参加国家队真是可惜了,腰上腿上全都安然无恙幸免于难,每一脚都踢在他想踢的位置。左一下右一下保持着稳定节奏,不偏不倚不轻不重,双臀受力均匀,估计肿胀的程度和皮肤的颜色都是一模一样的。

    想到这里陆诚几乎可以肯定,他那事事追求完美的父亲不仅是有洁癖,八成也是重度强迫症。

    “走,去洗澡。今天午饭有水煮牛肉,你爱吃吧。”陆千帆招呼道。态度极为和蔼,彷佛就是来踢球的父子俩,玩累了准备回家吃饭。

    陆诚咽了一口做梦都会流出来的口水,他何止爱吃,那是他最爱的菜式之一啊!可是在父亲面前依旧不敢得意忘形,毕竟这些年家里都没做过这种菜。陆千帆和卓尔老家都是江南水乡,家常菜也习惯了江浙本帮菜的口味,这种重油重辣的下饭菜,大多是学校食堂或者不入流的小馆子才会常有呢。

    等等这不会是体校常吃的菜式吧?

    “爸我不挑食的,家里平时吃的就很好!”陆诚身后的肿胀越疼越厉害,虽不尖锐,却是一种后反劲儿的报复式疼痛。

    “以后家里平时都会有这样的菜。”陆千帆说罢转身就走。

    陆诚在陆千帆身后追上,小声地试探着问,“爸别生我的气了,以后我会听您的话,好好学习,用心帮您照顾家里,不该做的事情都不会再做.

    要是您还不解气,回家您再揍我一顿”

    说完这话陆诚的脸又红了,还好安淮南和那个省队教练已经不知道去哪了。有人在吧,他怕自己受罚时丢人。可是现在没人了,偌大的场地只有他们父子俩,他又怕父亲心血来潮,真的在这里打他一顿不用别人看,他自己就能把自己羞死。

    “一事不二罚,这样可以了。”陆千帆说得风淡云轻。

    陆诚一愣,就这样,可以了?不用再挨打了?

    面对儿子的诧异,陆千帆难得耐心说明:“放学了不复习功课也不来律所学习,反而精力旺盛跑去踢球,罚你跑了十公里,下次贪玩自己掂量。刚才那一百个球,是罚你消失的那几个小时对家人没个交代,再有下次你就不用回来了。”

    “是父亲我再也不敢了,保证不会有下次。”陆诚的心仍是未敢彻底放下,极不情愿却又不得不及时‘提醒’父亲,“那打架的事情”

    “哦,对,你昨天打架真的没受伤吧?要不要安叔带你去检查一下?”陆千帆停住了脚步,又在陆诚的关节处捏了几下,确保他儿子睡一觉就能活蹦乱跳才放心地继续往前走。

    陆诚摇头,又一次红了眼圈。“对不起爸我不该跟人打架的,我给您丢人了…”

    “打架有什么丢人不丢人,还行总算没吃亏。咱家好歹有个律所,只要给人留口气,你爸不会让你进监狱的。”陆千帆的口气不像是开玩笑,可是儿子再懂事毕竟年轻,也怕他以后真的为所欲为,又训斥道,“不过你以后也是要当律师的人,什么情况能动手你自己心里应该有数吧?律师解决问题用的是脑子和嘴皮子,什么都靠拳头,那你当个打手好不好?”

    “我知道了爸谢谢您。”陆诚低头,又一次挥洒热泪灌溉了这片具有纪念意义的草坪。

    俱乐部里的单间每个都带私人浴室,陆诚在陆千帆的催促下不好意思地脱了衣服,父子俩第一次赤诚相对。眼见少年脸蛋红到了脖子根,身后青红相间肿的像个馒头,陆千帆也不为难他非要一起,自己先开了花洒洗澡。

    不过片刻,就听见陆诚轻扣着浴室的玻璃门,陆千帆应允后就见到一个用浴巾将自己围的严严实实的害羞小孩。

    “你洗是不洗?”陆千帆的脾气真没那么好。

    “洗您先洗“陆诚深吸了一口气,捋顺了舌头道,“我给您擦背吧。”

    陆千帆愣了一下,随后道,“行啊,不过有个条件。”

    好儿子陆诚急忙点头答应,他是真心想好好孝顺陆千帆的,父亲有什么要求,只要他能做到的,一定不遗余力。

    “那个脱了,跟我一样再进来。”陆千帆笑,那神情分明是老猫抓住了老鼠,用他厚实的手掌按着小老鼠的脑袋问,你想清蒸还是红烧啊,我很好说话的,怎么都能吃。

    @当天一进家门,陆诚就按着陆千帆的吩咐跟家里各人一一正式道歉。

    面对卓尔,陆诚九十度鞠躬,并向母亲保证今后会随时汇报自己的行程,不出意外当然得到了原谅;

    面对雨萱,陆诚十分认真的道歉昨天没能跟她一起看动画片,也没有讲故事哄她睡觉,并且补偿她一包水果糖,保证下不为例;

    对于日常照顾生活的刘妈,陆诚也是一样的尊重,说得刘妈都有些不好意思,最后在陆千帆的坚持下接受了道歉,还说少爷想吃什么直接吩咐就行,什么菜她都会做。

    果然,陆家的正餐里第一次有了冒着热油香辣气息的菜肴,做得跟本帮菜一样地道美味。陆诚确定父亲真的已经原谅他,这次中秋节的小风波真的过去时,才放下心来大快朵颐。正是长身体的小伙子,早上那一点点白粥鸡蛋哪够塞牙缝的啊,现在真是饿坏了。再加上一上午的体力消耗和沐浴后的腹中空虚,陆诚一个人就吃了三大碗饭。@俗话说吃饱了撑的总要没事找事,大约就是陆诚现在的情况。

    陆诚回到房间里松了松裤腰带,突然想起昨天那一顿价格不菲的全蟹宴,于是决定趁热打铁去跟父亲承担责任。

    揣着陆千帆给他保存零用钱的银行卡,陆诚雄赳赳气昂昂地敲了陆千帆的书房大门。进去说明情况后,他本以为父亲会觉得自己有担当,结果却与他想的南辕北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