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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八只六两六的鲜活醉蟹,配着芦笋蟹柳、蟹粉金盏、蟹膏银皮、清蒸蟹钳、冷煸蟹斗和茭白蟹籽六样清淡可口的素雅小菜,主食是蟹粉小笼包和蟹粉捞饭,点心是蟹粉春卷。在做的学生老师无不食指大动,除了心中惶恐的陆诚和心事沉重的陆千帆。陆诚的小情绪在同学和老师面前极力隐藏,他的眼神时时刻刻都在瞄着陆千帆的眼色,生怕自己再做错一点事,成为父亲当场发怒的导火索。可陆千帆的喜怒哀乐从来没人看得见,在他环环相扣的语言攻势之下,很快让吴教练感觉自己遇到了知音,相见恨晚。
“陆叔叔,这螃蟹真肥真香”林昭是个自来熟的性子,连自家教练都不客气了,他更是敞开肚皮,“陆诚你太有福气了,平时都吃的这么好啊!”
陆诚勉强笑着应和,多少有些尴尬。此时此刻,大约是一道家常的竹笋炒肉比较适合他。
“陆叔叔我老家是慈溪的,这醉蟹真地道,跟我妈妈做的一样好吃!”边锋苏文熙称赞不已,“来S市上学之后,这是我第一次吃这么好吃的螃蟹!”
“喜欢吃就多吃一点,不过外面的厨子么,怎么也比不上家里妈妈的手艺。”陆千帆又示意服务员给孩子们布菜。
普通老百姓家常念叨,半大小子,吃死老子。这十几岁的少年人,在面对美食时战斗力惊人,尤其是常年锻炼的体育生,满满一桌子的全蟹宴很快变成了堆成小山一样高的蟹爪蟹壳。很快,按照刚才菜式受欢迎的程度又上了第二轮,因为实在美味,哪怕最后大家已经肚皮鼓鼓,最后盘中依然所剩无几。
吴教练果然是喝的不醉不归,恍惚中听见陆千帆老朋友般地笑话他说,“吴小六,你这酒量不行啊,照吴教练差远了。"
陆诚被打发去负责买单,账单上的数字又让他心惊的一颤。父亲从不是铺张浪费的人,今天怎么这么大手笔,请他的同学吃饭而已,就算带上一个第一次见面的吴教练,需要吃到六位数?陆诚觉得事情因他而起,所以这顿饭的开销应该从他的零用钱里扣,不过数额太多,就分期付款吧。陆千帆比吴教练喝的还多一些,可是看他面色平淡如初,依然头脑清醒幽默健谈,不禁让在座的小伙子们对他刮目相看。尤其是林昭,当听说陆千帆还会踢足球时,直接将这个无所不能的陆叔叔当作他的第一偶像。在陆诚重新回席后更是毫不掩饰的由衷感叹,陆诚,你这是什么神仙爸爸啊!我要是有这样的爸爸,说不定也能品学兼优吧。
要在平时,陆诚听了这话一定是喜不自胜。可是今天,他心里实在是没底,不知道父亲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知道回家之后与父亲独处会面对什么。
酒足饭饱,林昭几个学生陪着吴教练一起回了宿舍。王钧已经跟各位家长有了初步协商结果,这会儿特意来单独送何伟回家。而安淮南则一直守在陆千帆身边几乎寸步不离,直到夜幕下只剩下陆诚背着书包,忐忑不安地跟在父亲身后。
外人都离开后,陆千帆的笑脸收敛,疲惫之色立现。他自己上了车坐在后排,闭目养神。安淮南紧随其后坐在了司机位,在陆诚身边小声道,少爷坐前面吧,让先生休息一下。
陆诚心里咯噔一下。他猛然想起几年前那个阳光明媚的早晨,陆千帆要第一次正式带他上庭旁听,父亲磁性的嗓音犹在耳畔,他说过来后面吧,坐在我旁边。
能在陆千帆身边,几乎是陆诚几年来拼命努力的最大动力。可是仿佛一夕之间,他又被打回了原型。最后陆诚还是听从了安淮南的吩咐,抱着自己的书包坐在副驾驶位,不敢吭声。
回家的路格外漫长,晚餐时的欢声笑语如梦如幻。陆诚每一分每一秒都想回头跟父亲解释一下,可是话到嘴边却不知从何提起,再加上他稍微回头都能感受到安淮南的目光警戒,实在是不敢再多移动分毫。
家里门厅的灯亮着,无论多晚,属于家的温柔守候都在。
陆千帆一路上都没再跟陆诚说过一句话,直到进门时也未多言,直接上楼进了书房。陆诚想要跟着进去,却被安淮南拦在了门口。
“安叔您让我进去吧,我想跟父亲道歉。”陆诚祈求地看着安淮南。
在陆诚眼里,安淮南在家里是个很特殊的地位,说是长辈他的身份却是管家,可说是佣人,他对陆千帆的许多事情又都有处置安排的决定权利。对于陆诚而言,安淮南是家里除了父母之外唯一知道他真实身份的人,很多时候更像是父亲的眼睛和耳朵,因此平日里对安淮南都是敬重有加谦逊有礼,绝对不敢造次。
“少爷回去睡吧,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说。”安淮南没了往日的关怀,取而代之的是冷冰冰却又不愿再多言语的责备,“先生今天在庭上整整11个小时,晚上又请少爷体谅先生。”
“是是我不好,那我明天早上再来找父亲。”陆诚被说的脸红,脚步沉重不想离开,最终却又不得不在安淮南的督促下独自回房。
几乎一夜未眠,好像中间又哭了几次,好不容易才在清晨四五点钟的时候迷迷糊糊进入了梦乡。
可还未等睡实,又是安淮南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少爷醒醒,先生让你换衣服,要带你出去”安淮南提了个纸袋,站在床边。
陆诚本就是个心事重的孩子,一听见这声音便醒了,坐起惊讶的问,“父亲他要我去哪里?”
@每当犯错后时常出现的恐惧心理不断侵蚀着陆诚的神经,他紧盯着安淮南手里的纸袋子,本能地想要抗拒。昨天晚上最后一顿丰盛的晚餐,今天早上最后一套给他留个纪念的新衣服?他已经知道错了,他会改的,他保证以后不会再犯错让父亲丢脸,可是为什么“少爷动作要快一点,先生已经在楼下用早点了。”安淮南不由分说地将纸袋子放在陆诚的床头柜上,礼节合宜地退了出去。
陆诚颤抖着双手,拿过袋子来足有一分钟的时间。他不敢打开,不愿面对.
可他更不敢让父亲久等。
下定了好大决心,陆诚终于拆开了包装袋,不是他想象中适合分别留念的体面套装,而是而是一套带着年代痕迹却崭新的足球队服!来不及思索这背后缘由,反正父亲想做什么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哪里是他一时半刻能想得清楚的呢。
说来也巧,这球服不是量身定做,穿起来却格外合身。匆匆吞下一个鸡蛋和半碗白粥,陆诚小跑着到父亲车前,想要过来开门才发现,门是锁着的。
车窗摇下,安淮南探出半个头,有些不放心地嘱咐道,“这时候路上没人,少爷注意安全,跟紧一点。”
陆诚一愣,当下明白父亲是罚他跟着车跑啊!对于这样的体能惩罚,他当然是心悦诚服的。随着发动机启动,少年也迈开了步子奔跑。
“先生,到那边将近十公里的路程呢,您看在哪里停下带上少爷合适?”安淮南面冷心热,背地里总是替陆诚求情。
“不用停,那鞋子质量好,十公里没问题。”陆千帆已经恢复了精神,头也没回一下。“既然能偷着去踢球,想必是精力旺盛闲得难受。”
“是,那您再歇一会吧。”安淮南也一样惦记着陆千帆的身体。常年奔波的人,时间是一分一秒也舍不得浪费的。安淮南车技老道,只要没什么意外的急刹车,总能轻易让陆千帆进入梦乡,在车上偶尔小憩也能恢复不少体力。
“不要开太慢,我不是哄孩子玩。”陆千帆指示了一句才闭上眼睛。
陆诚在人行道上跑得气喘吁吁,心里猜测着目的地在哪里?本市的体育场吗,还是某个学校的足球场地?随着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时间过得很快。虽然已经累得双腿打颤,可终究还是坚持到了目的地,是一家私人足球俱乐部。
汽车停下,陆千帆一身运动装出现在陆诚面前。除了在家里早锻炼时,陆诚还没见过这样的父亲。习惯性地跟在陆千帆身后,出来迎接的服务人员显然是对待老客人的熟络态度,引着陆千帆和陆诚到了一个单独的更衣室。陆诚本就是换好了踢球的衣服,而陆千帆脱了外套,是跟陆诚同一队的十一号。
久违的4号场地。
标准的足球场面积让父子两人显得格外渺小,安淮南在看台上经管着陆千帆手机,确保不会错过重要的工作电话。
陆诚跟着陆千帆走进了球场中央,紧张不安。
“我们俩踢一场。”陆千帆终于开了金口,从昨天送走老师同学后跟陆诚说了第一句话。
“爸,我错了,昨天的事情您听我解释”陆诚整个人都紧张兮兮不知所措,他觉得自己踢得不错,可是昨天一夜没有好好睡觉,又跑了这么远的路,要说把他给父亲当球踢还差不多,在这样的情境下跟父亲对战,他是真的.
…不敢。
“不用解释。你喜欢踢球是不是?那我让你踢个够。”陆千帆熟练的做好热身准备,带球在陆诚眼前活动。
“爸,您罚我吧我不想踢球了,也不会再跟人打架。”陆诚紧咬着嘴唇,本能的直觉告诉他,陆千帆绝不仅仅是要跟他踢一场球这么简单。
“你不想我想,去守门。”陆千帆坚持。
父亲的坚持从来不会随意改变,陆诚只能硬着头皮站在了球门前。可他就只是那么站着,任由陆千帆的射门几次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你是个木头么?”陆千帆生气。要不是他故意偏了角度,这几下早把陆诚砸瘪了。
“爸,以后我一定好好学习,不再给您惹事了。”陆诚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顾垂着脑袋认错。“爸,我想回家”
“不用再回家了,那是省队的齐教练,你要是喜欢踢球,我送你去专业队。”顺着陆千帆手指的方向,安淮南身边多了个运动装扮的中年男人,两人一起看着足球场里的父子俩。
“爸我错了,昨天是个意外,我平时都按您要求认真读书学习,从来没有浪费时间去踢球求求您原谅我”陆诚的眼泪落在了脚下的进口草坪上。
“我说过不让你踢球么?”陆千帆的怒色渐显。
“没,没有”陆诚战战兢兢,“是我自己不想踢了,我再也不想踢球了”
“你到底知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陆千帆眼中透露着严厉。
“我,我不该贪玩,放学不回家偷偷去踢球,也不该跟同学打架”陆诚哽咽着承认错误。还好那俩人离得远,应该听不见他们父子俩说些什么。
“避重就轻,欠揍。”陆千帆极力忍耐怒火。
陆诚得了救命稻草似的,忙答道,“是我欠揍,我知道错了爸,咱们回家行么,您要打要罚我都认"
“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你自己想好。”陆千帆深吐了口气,这孩子千不该万不该,不该选在这时候撞在他的枪口上。
“我想好了,想好了!爸我不想去体校求您别让我走”陆诚眼泪汪汪,就差像个小孩似的搂着陆千帆的大腿哀求,可那湖水般澄澈的小鹿眼也足以让人心中动容,“爸我真的知道错了,求您看在我这么多年一直努力的份上,再原谅我一次我不想去体校,我想考大学,跟您一样当律师"
“那我再问你一次,你错在哪里?”陆千帆也不知道这孩子是发自肺腑地热爱上了这个行业,还是实在少年老成懂得拿捏人心,总之他几句话都说在了陆千帆的心坎上。@“我,我”陆诚支支吾吾,父亲的步步逼问总能让他大脑一片空白。
“那么晚不回家也不去律所,就算我不在,你不懂得跟家里有个交代么?”陆千帆训斥道,“妈妈不责备你,不代表她不会担心。你多大了,这点道理都不懂么?没有消息那几个小时,你想过家人的感受么?!”
陆诚恍然大悟意外非常,他从没想过最让父亲生气的,竟然是这个原因。当即马上认错,态度十分诚恳。在此之前,他之所以不会特意跟家人交代他去了哪里几时回家,只是觉得没人会在乎他的行程,没必要打扰别人说这些琐事。可是这次教训之后,哪怕陆诚长大了,只要父亲还在,他就必定事事报备,绝不曾再出现让家人担心的情况。尤其是对父亲,连电话都设置了特殊的铃声,从未让父亲那端响过三声。
“如果我真的要送你去体校,你心里难受吗?”陆千帆还是心软了。毕竟他的感时伤怀,都跟眼前的少年没关系。
陆诚点点头,小孩子般无助。
“那你有没有想过,晚上回家儿子没了,当爸爸的什么感受?中秋节,是要阖家团圆的。”陆千帆鼻子发酸。养了六七年的儿子要是真的也一去不回,他只怕自己,再承受不住第二次这样的不告而别。
陆诚又点点头,惭愧而悔恨。
“说话!”陆千帆在陆诚小腿上狠狠踹了一脚。
陆诚跑了一路腿上酸痛,此刻却也只是咬牙忍着,“是我错了,请父亲责罚这次是我不懂事,回家任凭父亲处置。”陆诚这根弦一直紧绷着,他想回家,想抱抱那个软萌的小妹妹,想跟爸爸妈妈天天生活在一起。
“就在这里。”陆千帆终于宣判。
陆诚环顾四周,实在没勇气在这个四处开阔的地方作出那种受罚姿势,更何况看台上还有两个拭目以待的吃瓜观众。
“爸”
“不愿意么?”
“儿子不敢”陆诚作势要找地方撑着。
“你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呢。”陆千帆几乎是拎着陆诚把人送到了球门中央,在他耳边厉声吩咐道,“转过去,我不允许你不许转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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