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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千帆到家时,雨萱已经被赵维送回来了。苏医生也很快赶到陆家,好在检查之后雨萱没有大碍,只是一天没吃东西血糖太低才晕倒。他又把陆千帆叫了出去,两人在门口悄声耳语。陆千帆把赵维打发走后,又去吩咐刘妈要多准备几个雨萱平时爱吃的菜。
雨萱醒来时,只有陆千帆一人在她身边。她看着父亲愣了几秒,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泪水不自觉地涌了出来。
“哭什么,刚才迷路了吗?”陆千帆的手也生得修长漂亮,虽然已不是年轻小伙子,摩挲在女儿细嫩的脸蛋上也一点儿不嫌粗糙。
“哥哥哥哥走了……”雨萱难过得哭了。她小时候不常见到爸爸,都是哥哥一直陪着她哄着她,现在哥哥没了,她再回到这个家里,也觉得冷冰冰空荡荡的。
“不许哭。”陆千帆替雨萱盖好了被子,“现在天气还冷着呢,要不是小维把你找回来,你冻死在外面都没人知道。不知道那臭小子怎么教你的,就知道让家里人担心。”
“爸爸你别说哥哥了!哥哥生病了,他总是头疼,吃很多药哥哥会死哥哥死了就再也回不来了……”雨萱不依不饶,张口闭口都只有她的哥哥。
“连你都知道他生病臭小子既然娶了你就要跟你白头到老,他敢有事我就扒了他的皮。”陆千帆宽慰着女儿,心里更加担心程斯语。
最近是他把心思都放在让程家父子相认上,反而忽略了儿子的健康状况,不知道他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透支了自己的身体,也不知道他熬着病痛的身体加班工作时会不会怨恨这个只会给他施加压力的.
养父。
从不信命的陆千帆在心里向老天默默许愿,希望能保佑程斯语平安无事。如果程斯语之前真的做过什么违背良心踩过界的错事,那么子不教父之过,他愿意为儿子承担一切报应。他的儿子那么优秀又那么年轻,好不容易熬到了苦尽甘来,他要好好地活着享受美好人生。
“爸爸求你别让哥哥死,你救救哥哥”雨萱看着眼前这个能干的男人,在她的印象里没有什么事情是爸爸做不成的。以前哥哥不愿意让别人知道他生病了雨萱才没说起,现在既然爸爸知道了,那他一定会有办法救哥哥的。
“雨萱,爸爸答应你,一定把他带回来。可是你也要答应爸爸,不许胡思乱想,要学会照顾自己,像你哥跟你说的那样,好好吃饭睡觉。”陆千帆一辈子都在跟人谈条件,也从来都不会吃亏,唯独对这个女儿,他说话总要思前想后,怕她不明白又怕她受委屈。
雨萱拉着陆千帆的衣袖,“爸爸你肯定会找最好的医生把哥哥的病治好是不是,爸爸你不会让哥哥死的是不是?爸爸,要是哥哥死了,我也活不下去了…”
“不许再说这种话了!”陆千帆的态度强硬起来,吓得雨萱愣了一下。“雨萱,你长大了,应该明白人都有生老病死。哥哥生病了,我们都会尽力给他找最好的医生让他康复。但是结果,可能治得好也可能治不好,如果万一…
万一哥哥病重不治,你也必须要坚强地活下去。”
“爸爸,哥哥说我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他去哪里,我都去陪他,他生我生,他死我死”雨萱呆呆地望着天花板,眼神中了无希望。
“唯一的亲人…
…”陆千帆心头涌起一丝感伤,他不敢奢求自己是程斯语心里唯一的父亲,却也没想到儿子竟然只把雨萱当作亲人。“他这样无父无母的孤儿,很可怜是不是?可现在,这世界上唯一跟他有血缘关系的人就在你肚子里,如果他治得好,知道你一点儿也不爱惜自己的身子和你们的孩子,他该有多伤心。要是他真的发生意外,你要死要活的是想让他绝后吗?还是想扔下孩子自己去死,让他将来也做个小孤儿?”
陆千帆还是把这件事告诉了雨萱。美国他必须亲自去一趟,卓尔又不在家,除了这个理由没什么能安抚住现在的雨萱,让她纵使难过也要照顾好自己的身体。
现在想来,陆千帆觉得卓尔前些天急着出国也很蹊跷。这次把雨萱找回来之后,她恨不得时时刻刻守在女儿身边,工作室搬到了家里,出国更是从来没有,全然没有过去对艺术忘情投入的影子。可是在程斯语离家几天后,卓尔突然去了美国,实在让人费解。陆千帆思前想后,只怕一直担心的事情也不得不马上解决了十天前。
程斯语抵达美国,海诺凯尔特级医疗中心。
这里环境不错,院子里的植物种类多样人又很少,简直比国内专门的花卉公园更适合观赏,要是周末想来开个野餐会也是个不错的选择。程斯语尽量放松心情,准备以积极的心态迎接治疗。
在登记入住的过程中,接待人员不下三次的跟程斯语确认是否有家属陪同,是否需要额外的房间或床位以及其他个性化服务。程斯语的一再否认无疑换来了对方惊诧的目光这人的主治大夫是Raymond,一看就病得不轻。
程斯语在病房里安顿好之后先给雨萱打了电话,知道她一切安好才稍感放心。其实在这里除了要换病人服,跟住在宾馆也差不多嘛,初来乍到的程斯语如是想。接下来是一系列的检查,和为了手术安全不断送来的各种药品和仪器。从这一刻开始,程斯语才慢慢感觉到身为病者的无助。他眼看着小护士们熟练地操作各种仪器,在他脑部探测之后记录数据。医务人员轮流在他身边忙碌着,他需要的配合就仅仅是‘什么都别想好好休息’。
程斯语想起以前拼命工作时雨萱总说他是财迷,可他总是理直气壮地觉得,只有物质极大满足生活才能美满幸福,未来的日子才有保障。现在程斯语‘享受’着最好的医疗条件,亲身体会到世界上最宝贵的财富就是健康。没有健康,无论银行里的数字有多少,当你躺在病床上如一只孱弱的小羊任人宰割时,都毫无尊严感和安全感,更别提生活美满人生幸福为了保证到手术前程斯语的身体状况达到最佳状态,足够的营养补充必不可少。如果只是通过食物提供显然不够,输液替偿又让他变得十分尿频。此外,每天早晚两次还有专门的护士来给程斯语做好几种球蛋白的肌肉注射,开始他还不当回事,可是三四天之后再看到满面微笑的护士推着小车进来,臀部的肌肉竟然不自觉的紧张原来打针太多痛楚是呈几何增长的,现在他真有点怕了,想起雨萱小时候生病哭哭啼啼不肯打针的画面也多了几分理解。
程斯语不断自我解释绝不是畏惧这一点点的疼痛,只是他越来越不愿意按时按点的量体温测血压,在他乌青发自的手肘内侧抽血化验,然后被人掀开被子一针刺破他已经红肿甚至有硬结的肌肤,紧接着带来他注射部位那一侧从臀肌到大腿的酸麻肿胀问题是这种折磨日复一日周而复始,让他几乎抓狂自己是不是被当作试验品,血管里流淌的仿佛已经不是赤热的鲜血而是一瓶又一瓶名字冗长拗口的昂贵药液。
终于,程斯语的主治医师Raymond在他入院检查那天之后第二次出现在了他的病房里。
Raymond给程斯语带来了两个消息:好消息是他可以尝试用微创的方式给程斯语保守治疗,尽管成功的可能性不大;坏消息是程斯语在手术前要禁食12小时并且接受强化的直肠营养补充。
过程不堪回首,哪怕治疗在宽敞舒适的私人病房里进行,尴尬与痛苦也不会减少分毫。当程斯语被疼痛和肿胀折磨的精神脆弱时,脑海里支撑他最后信念的画面就是曾经坐在他床边轻拍他后背助他安眠的父亲,他情不自禁低声唤着‘爸不过大多数时候,懂事的程斯语都只是紧咬牙关侧身扳着床板直到指节发白,用残存的意志力强迫自己必须放松。从最初的羞涩紧张到任由医生机械地在他身上重复着流水线作业,听他们指着屏幕上数据的正向变化夸赞这个亚洲人身体素质还不错,给药后吸收效果挺明显。
当医护人员都离开后,程斯语才终于松了口气,浑身无力地趴在枕头上默默流泪。所谓父爱如山,大抵就是在儿子远在大洋彼岸痛的生不如死,仍能凭回忆过往感受到父亲曾带给自己的那份坚强力量吧。
破例进行的微创手术同样需要大量麻醉,当程斯语结束了艰难的尝试重回病房,是一阵强烈的恶心和抽搐将他从昏迷中唤醒。他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周围一圈儿身着白大褂的医生金发碧眼,手里拿着治疗方案窃窃私语讨论他的病情。
“Chuck,能听见我说话吗?”本次治疗的首席专家Raymond在程斯语眼前摆手,“或者是,你可以看见吗?
“Raymond我现在怎么样?手术成功吗?”程斯语满怀期待的看着病床周围的陌生面孔,虽然他根本看不清楚。
“Chuck,我很抱歉。”Raymond耸耸肩,“我们已经尽了最大努力尝试,那个位置,哦,实在太难了,我不敢冒险。瘤子破了的话,你会当场不治。”
程斯语眉头紧锁,他实在不甘心…
他要活着,只要有一口气在,他就能守护他的小姑娘。
“Raymond,就普通手术吧。”程斯语斩钉截铁。“很感谢你愿意为我尝试这个保守方案,还要麻烦你尽快替我安排我时间比较紧张。”
“听我说Chuck,你是Hugo介绍的朋友,我愿意跟你说实话。虽然之前有过成功案例,但我永远不能保证下一次的手术不出意外。如果你可以安心休养并且配合治疗,或许我们可以控制肿瘤的发展,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可能你的视力会越来越差。”Raymond非常同情这个倔强的年轻人,虽然海诺凯尔的护理制度既完善又充满人性化,可医护人员毕竟不是真正的亲人朋友。“如果你坚持手术彻底解决这个问题,那么我有责任提醒你,这个手术风险巨大,一旦开颅,任何意外都会威胁到你的生命!
也许这是你最后的时光,病痛会让你并不轻松。你确定不需要任何家人或者朋友的陪伴么?”
“不用他们,不太方便过来”程斯语强打精神,显然不愿过多提及家人这个话题。一想到未来的生命有可能像过去的十来天这样饱受现代医学的‘关照’和医护人员的‘关怀’,程斯语宁可一死。
“好吧,我尊重你的意思,不过我是说也许,你的家人和朋友愿意在你身边陪你一起面对…"Raymond见程斯语闭上了眼睛,立即不再纠缠这个话题,指挥助手再一次检查程斯语现在的身体情况,并安排正式手术时间。
三天后。
在程斯语被折腾的日渐消瘦脸色苍白后,身体检测结果终于达标,护士替他做好术前准备,用移动病床将他推向手术室。
余光可见两边墙上世界各地的风景画,程斯语很想自己能早日康复,再带着雨萱出去玩一玩图画间隙鼓励病人的心灵鸡汤都是英文,时刻提醒着程斯语此刻正独自一人在异国他乡,心境也跟着有点儿凄凉。
快到手术室门口时,一个年轻的卷发男医生快步追上来,示意程斯语需要签署一份手术前的协议通知。
在程斯语的工作经历中,他曾签署过无数文件,其中不乏金额巨大牵连甚广的重要文书,可毕竟别人的事情再大也不过是他工作中的一件小事,而他现在签下的,是关乎自己生死的艰难抉择。
“护士,麻烦你,帮我念一下可以么?”程斯语恳切请求。他只是怕自己万一出什么差错,会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
小护士虽然觉得莫名其妙,但还是满足了程斯语的要求。
“这些不良后果,真的会发生么?可能性有多大?”程斯语看着那小半页的并发症情况说明毛骨悚然,他不敢相信自己今后如果真的眼不能看口不能言甚至生活不能自理那样的情况,是不是会生不如死?
@“不好意思Mr Cheng,我只是个护士,没办法解答您这么专业的问题,手术需知上的并发症事实上并不常见,您不必如此担心。”小护士无奈的解释着。
“嗯,好。”程斯语也自觉为难了人家,在他以往的认知里,签署这样的术前通知无非是日后有医·
疗·纠纷时的免责文书,只要手术正常进行,发生这些最坏结果的可能性极低。要是真的害怕不签,估计也不会有医生敢冒风险给他手术。
卷毛男医生又一次将术前协议文件举到程斯语面前,操着一口印度口音催促他赶快签字。程斯语费力地抬起胳膊,撑着坐起身来,将协议垫在旁边的窗台上,想要签字时发现自己的手竟然微微颤抖。
一定是太久没拿笔写字的缘故,程斯语安慰自己。签了字就能手术,只要好好休养很快就能康复回家的现在,他真想回家呀。
程斯语活动了一下手指,又一次将笔尖抵在签字栏里。墨水渐渐洇出了一个小圆圈,程斯语的脑海里不断闪过各种可怕的画面带着咖喱味道的印度口音又一次飘进了他的耳朵。
程斯语觉得自己胆小的样子真丢人。要是父亲看到这样没用的自己,一定会很失望吧。说不定他会庆幸收回了陆诚那个名字至少表面看起来,病床上这个怂包跟陆大律师没关系。
犹豫间,熟悉的气息慢慢靠近,一双温暖有力的大手握住了他冰冷的手指,如同教小孩子写字一般,在签字栏里写下了遒劲有力的三个大字:陆千帆。
程斯语惊讶的回头,完全不敢相信眼前真的是他这些日子里想了千百遍的父亲,一时间感动又欣喜,泪水盈满了眼眶。
@陆千帆扶着程斯语重新躺回移动病床,握着他的手,声音温厚,“不要怕,爸爸会在这里等你。”
“爸…”程斯语眼泪扑簌簌地落了下来,这些日子的痛苦和委屈一起涌上心头。
“听话,不哭。”陆千帆给了程斯语一个鼓励的微笑,“丫头怀孕了,很快你也要当爸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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