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陆川和卓子涵正在餐厅里一起按着程斯语的要求帮雨萱剥山核桃。

    虽然外面卖山核桃仁的地方很多,可程斯语总觉得不够干净不够脆,从小到大总能忙里偷闲亲手为她剥好装在她的小零食盒里。现在这个温暖而艰巨的任务,程斯语勉为其难交给陆川。

    本来在韩国,男人是不会做这些事情的,陆川成长过程中耳濡目染,颇有些大男子主义的情怀。

    可是为了讨好父亲和成全程斯语的一片真心,陆川还是答应了他。

    “以前不觉得冰块脸有什么,可是有你一比,才知道他对雨萱的心思…”卓子涵话中带几分感伤,曾经程斯语给她们两个小丫头的细心照顾她早就已经习以为常,还常常以此抨击卓子卿只顾泡妞对她一点儿不上心,可是现在看见陆川笨手笨脚的样子才明白,程斯语才是那个百年不遇的‘奇葩’。

    “他是很厉害,我的父亲,很为他自豪吧。”陆川说不清自己对程斯语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虽然他像个哥哥一样拼死帮过他,可是他也占据了父亲将近二十年的关心和爱护,这些实在让他非常羡慕。

    卓子涵也看出陆川心中感触,转而安慰道,“毕竟你才是陆家的亲生儿子,父子亲情谁也改变不了,你爸不会不要你的。”

    “亲儿子?生不如养罢了。”陆川手一摊,泄气地将工具扔在桌上,这砸核桃的功夫可不好做。“而且,父亲也没说过要我我还没有进过陆家大门。父亲说,再没有比他更好的儿子…

    你是不是也觉得,当哥哥我也不如他?”

    “小时候总觉得他争强好胜,我哥怎么努力也比不上,现在想想…”卓子涵把俩人好不容易剥出来的山核桃肉一点点儿仔细地装在雨萱的零食盒里,“出生就被扔在孤儿院里没人要,十几岁开始寄人篱下,那滋味儿肯定不好受,何况你爸又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他不敢不努力,这么多年也没看他给自己松口气放个假,好不容易休息一次,却是…"

    “好了好了你别跟着难过了,他不是一般人,肯定能熬过去的。我这不都按着他的吩咐办事呢么,我跟你说啊,除了机场拿回来的圣旨,他之前还陆陆续续地给了我几袋子的资料,我床头那柜子都塞满了……”陆川突然愣住了,两人异口同声道,“雨萱呢?”

    陆川发现雨萱已经在他卧室很久没出声了,那些东西,不会被她看见吧?两人一起上楼直奔卧室,床头柜的门开着,里面的东西果然都不见了,雨萱也不知去向雨萱绕开了餐厅,一个人抱着程斯语留下的东西从阳台的后门悄悄离开了。她直接去了一个对她和程斯语有着特殊意义的地方那个每次都给她留下悲伤回忆的海边。

    三年前,她就是打算在这里离开这个世界的。赵维拦住了她,把她带到了程青川那,让她又在那里见到了陆川。陆川不但整日陪着雨萱哄她开心解闷,还一时头脑发热决定帮雨萱开始一段全新的人生。他偷偷把她带到了韩国,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一大圈儿,雨萱最喜欢的还是跑回来做程斯语身边那个听话的小妹妹。

    夜幕之下,雨萱不停拨打程斯语的电话,直到用完手机里的最后一格电量。期间雨萱不理陆川和卓子涵一遍遍的电话和短信询问,此刻她只想找她的哥哥,不想跟别人说话。

    借着路灯的微弱光亮,雨萱颤抖着双手打开了程斯语留下的资料。

    按着程斯语一直以来的习惯,所有的文稿都是分门别类在文件夹里整理好的。一份是关于雨萱从小到大的详细信息,在专门为她记录的健康档案里,连什么时候掉了第一颗乳牙、有了少女第一次初潮都记得清清楚楚,食物和药物的过敏源全都重点标出。一份是她生活习惯和喜好的清单,她生活中遇到的一切问题都会在这里找到答案。其他还有每年生日和节日的礼物清单、从小到大各个班级的同学朋友名单总之关于陆雨萱的一切信息,都能在程斯语留下的资料里找到。

    另外那个更大更重的档案袋里满满都是单个信封装好的信笺,每一封都是程斯语写给雨萱的绝笔信。程斯语写下这些温暖凄楚的话语时,就是准备让陆川在自己离开这个世界后,按着他写下的时间交给雨萱。他心里琢磨着雨萱找不到自己后每一天的心理变化,尽可能地说些让她宽心的话。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再多关照她一些,陪她度过刚刚离开自己的孤独时光。每一句话每一个字都反复斟酌,就算已经不在这个世界,程斯语也要尽力陪着雨萱把这段日子熬过去,让她能慢慢放下,不再那么依赖他。

    程斯语希望雨萱重新上学读书后会认识新朋友,再开始她的新生活。她还不到二十岁,就算是没有他了,她也一样会有美好的人生。于是这些带着十几年深情厚意的诀别信笺,程斯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就写到了十年之后。

    雨萱不得不面对那个最令人绝望的可能哥哥真的死了么?他已经好几天没跟自己联系了,没打电话,发微信也不回。

    算起来,程斯语已经离开S市半个多月了,开始还经常给雨萱发发微信打个电话,可是这几天,确实一点消息也没有。雨萱害怕却也抑制不住内心的好奇,还是拆开了程斯语留给她的信笺。这些信封上都有一个日期,最近的一封是半年后的七夕节。

    雨萱开始按着时间顺序慢慢看,可几封信后她就看懂了程斯语的诀别之意,直接跳到了最后一封信。

    原来在哥哥心里,觉得自己十年就会完全忘了他,原来哥哥最终还是选择不声不响地离开她、放弃她雨萱觉得自己无助又可笑,也许在哥哥心里,她还是跟从前一样,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丫头。她要他哄着要他抱,可是现在他太累了他病倒了,头也不回地悄悄离开了……原来一直以来,哥哥从来都没把她当做那个可以站在他身边跟他共同承担的女人。他只觉得她可以陪他享受甜蜜,却从来都不相信,她也可以陪他熬过苦楚。

    雨萱真的很生气呀。

    她想马上站在程斯语面前告诉他,我长大了,可以陪你面对一切,无论发生什么。

    如果程斯语只是给她十年的希望,希望十年后她一个人也能坚强快乐地生活下去,那他这次真是大错特错。如果没有程斯语,也许陆雨萱早就死了,在成长路上意外横生,在异国他乡流离失所,又或者像每一个普通的富家女一样,纸醉金迷的消费人生。

    程斯语宠着她疼着她,却从来没有娇纵她惯坏她。他愿意给她最好的生活,也教会她用真诚的善心来对待生活和身边的人。

    雨萱的眼泪渐渐止住了,可她身上却愈加乏力疲惫,倚着路灯坐下,那一沓沓的稿纸放在身边,仿佛是一点儿活下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卓子涵发现雨萱失踪后马上出门去她和雨萱常玩地方一一寻找,眼看着一整天过去了天都要黑了,陆川心里没底怕雨萱第二次在他手里失踪,迫不得已还是去找陆千帆对于丢了三年才刚刚找回来没几天的雨萱,陆川的用心照顾显然是远远不够的他把雨萱当个大人对待,却不知雨萱早被程斯语养成了长不大的小孩。

    陆川第一次出现在了陆千帆的办公室。

    陆千帆见到他的第一反应就是皱眉,而后隐忍了自己的情绪问,“怎么不说一声就来了,有事?”

    “是有点事我可能,又给您添麻烦了…”陆川吞吞吐吐,不敢抬头看陆千帆的表情。

    “如果中文交流对你来说有困难的话,我不介意你说韩语。”陆千帆很不喜欢工作时间被人打扰,更不喜欢有人打乱他早已设定好的安排计划,最无法忍受自己堂堂大律师的儿子面对父亲时连句整话都说不清楚。

    “雨萱丢了。”陆川的头埋得更低,随时准备迎接父亲的雷霆之怒。

    “到底怎么回事?又是你把她弄丢了?”陆千帆真想马上把程青川揪过来问问,这二十几年是不是专门教陆川惹是生非的独门绝学?不如这个儿子也跟他姓程算了,不然早晚被这小兔崽子气死。

    陆川被陆千帆盯得浑身发毛,支支吾吾地把程斯语的病情和他对自己的托付向父亲和盘托出。

    面对陆千帆的震怒,陆川清醒的意识到,这次他确实又太过自以为是甚至不自量力,他答应程斯语的承诺根本做不到,程斯语留下的担子他也扛不起。

    二十六个文件夹,三百八十四页文档。陆川不知道程斯语整理了多久,可这些对于从中学起就为了准备进入娱乐圈而专门练习艺能的陆川来说,单是看完这些天书就要了他的命,更何况还要融会贯通记在心里再去照顾雨萱。

    陆千帆忍着心中沉痛教导陆川,程斯语选择独自一人面对生命中沉重的考验,是为了不让身边的人为他烦恼挂心。可是作为程斯语一而再再而三地拼死保护的弟弟,陆川实在不该如此冷血绝情的看他子然远去独自面对。

    陆千帆失望地看着陆川,不知这个孩子心里可否想过,当程斯语孤身一人默默忍受身心痛楚时又该有多么凄凉无助他只是知道如果换作陆川病了,程斯语绝不会放心让他一个人离开。

    不过现在陆千帆没有心情给陆川讲这些道理,最终他只是冷冷的说,无论如何,这样生死攸关的大事也绝对不该瞒着长辈。@陆川以为按着父亲管教孩子的严厉,此刻一定会很生气的打他一顿,可当他犹豫自己要不要脱了裤子再撑在父亲桌案上时,耳边只听见陆千帆淡淡的说,“起开。哪来的回哪儿去。”

    纵使陆千帆再沉着冷静,女儿突然之间又不知去向还是让他心里不安。

    可比起女儿,程斯语的病情更让陆千帆心中挂念。如果真病得这么严重,那孩子怎么能一声不吭地瞒着他自己远赴美国治病,命悬一线躺在手术台上时别说没人照顾,紧急情况谁给他签字呢。©陆千帆不敢想象程青川跟这孩子说了多少刻薄话,才能让他舍下家里的一切,连雨萱小尾巴都不要了,自己一个悄悄离开这一刻,他感受到了有生以来最致命的挫败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