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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不让别人知道这个秘密,陆诚几乎一直在书房之内,连饭菜都是陆千帆亲自下楼去端上来的。面对刘妈唠叨的关怀,陆千帆三言两语便把这老太太糊弄住,真以为先生懂得养生秘笈,还打算自己也一起按这食谱吃几天看看。至于少爷嘛,刘妈撇撇嘴,早看他有问题,现在先生亲口知会全家上下,谁管他吃什么。父子在书房之内共进的第一顿晚餐十分简单:凉拌西红柿,凉拌黄瓜,凉拌苦瓜,凉拌木耳。主食是卧蛋白粥,甜品是清蒸百合,佐料的蜂蜜换成了助眠的牛奶。
“你知道我从不娇惯孩子,不听话就没肉吃。什么时候做到令行禁止,什么时候给你开荤。”陆千帆折腾了一天肚子里空空如也,他先尝了一口木耳,刘妈的手艺不错,可是一顿饭只吃这样清淡的菜肴,还真是挺健康的。他怕陆诚看着眼馋,也没给自己单独加菜。
陆诚看了一眼桌上的清淡搭配,当然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他努力稳住自己拿着筷子的手给父亲夹了一块黄瓜,哽咽着道,“爸辛苦了,您多吃一点。”
陆千帆点了点头,“你也多吃一点,吃完饭我们去院里量一下尺寸,雨萱喜欢游泳,我打算在院子里加个露天游泳池。”
陆千帆请教了当心理医生的朋友,除了要注意饮食和睡眠,毒瘾者还需要适当的体力劳动来舒缓内心紧张不安的情绪,尤其是需要通过简单重复劳动给人的满足感和成就感,大约类似于消除类小游戏带给人的娱乐减压效果。不过这时候的陆诚需要更多的接触大自然,有实实在在的亲人朋友陪在他的身边,而不是一个人面对冷冰冰的屏幕。
陆千帆突然意识到,除了工作上社交应酬的丰富人脉,陆诚好像没什么特别亲近的朋友,他的生活里除了学习工作就是家里和雨萱,这些年活得实在太累。想到这些,陆千帆郑重决定,等陆诚身体好了要尽快让他亲爹带着他享受一下大千世界的美好生活,尤其是这个年纪的年轻小伙子应该体验的自由与快乐。
晚餐之后稍作休息,陆诚便在陆千帆的要求下换了轻松休闲的衣服,父子俩拎着工具直奔后院。
测量之前需要先把院里的观赏盆栽移走,陆千帆也许是太久没有亲自动手干过这些体力活,与陆诚两人忙活了半天才终于清空了场地确定了尺寸,到最后俩人冻得手指通红。
这时候,陆诚明显感觉到身体的异样不适,算了算时间,比父亲说的14小时还提前了不少。
陆千帆也发现陆诚神色不对,他不动声色地环顾一周,突发奇想一般说,“我们家的园丁年纪大了,我看他弄的这些没什么设计感,这些都要重新布置。我累了歇一会儿,你去把那些不开花的杂草都拔掉。”
拔掉?陆诚愣了一下,这可是母亲最喜欢的珍稀品种啊,大冬天的当然不开花“想什么呢,怎么总走神?”陆千帆的要求不容耽搁,平日里他可以宠着妻子女儿,可是家里的每个人都知道,先生发话说一不二。
“知道了爸,我这就去…”陆诚手脚开始发麻,不过还在忍耐范围之内。现在的状况让他去插花摆盘不行,随随便便的拔草还是能够胜任。
陆千帆在院子里踱着步子,这样小儿科的办法一会儿就不顶用了,今天第一天最难熬过,也不能让他太累。可只要顺利过了今天,陆千帆相信陆诚一定能平安度过。
好不容易完成了陆千帆布置的任务,陆诚浑身上下已经大汗淋漓,烦躁和焦虑的情绪交缠着侵蚀他的精神,现在唯一的支持力量便是在父亲面前不能失态。陆诚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他再也不能让父亲失望了。
“去洗个澡,换身衣服。”陆千帆对干净整洁的要求近乎洁癖,他判断此刻陆诚已经开始有些难受了,他需要一点时间和空间来独处和释放,如果一直要强在自己面前坚持着只怕要憋出毛病来。
望着陆诚疲惫的背影,陆千帆又叫住他,从兜里拿出一个小盒,里面整整齐齐地摆放着五个胶囊。“如果你真的实在是忍不住了,就吃一个。记住,胶囊不能打开,用水送服,这样对你身体损伤小一些。两个月时间,这几个用完了就真的没有了。”
果不其然,陆诚得了片刻喘息之机,终于可以放松全身的神经,在淋雨的花洒下不再掩饰地涕泪横流。他恨自己的软弱和愚蠢,竟一时糊涂到以为自己可以放下一切去追寻片刻的放纵,结果给自己和家人带来的只有无尽愧疚和烦恼。
镜子里的脸庞瘦削惨白,眼底一片乌青。陆诚使劲儿咬了咬嘴唇儿,才难得有了一丝血色。
这些年来,陆诚是习惯了洗冷水澡的,可是刚才明明已经调高了温度,这会儿仍是冷得浑身打颤。在他耳边不住有一个声音对他说,再少吃一点吧,打开胶囊只吃一点点,父亲不会发现,一会儿在父亲面前就不用这样狼狈不堪说不上是身体难受还是心里难过,陆诚的眼泪和鼻涕就是止不住,这样子就像是街边流浪的落魄醉汉,实在是不配站在陆千帆面前叫一声‘爸’。
咚咚咚三下礼节性的敲门声后,陆千帆推门而入。
“怎么要洗这么久,以前倒没发现你慢性子。”陆千帆在陆诚的书房里四处环顾,虽然已经几天没人打理,可是物品的摆放依然整洁规矩,桌上的文件也都分门别类一丝不乱。
“对不起爸,现在要我做什么?”陆诚诚惶诚恐。他明白这两个月父亲一定制定了非常严格的计划,而他需要做的就是绝对服从并且高标准地完成。“我可以撑得住,有什么要求您尽管提。”
陆千帆最终站在一个带转角的展示柜前,朗声道,“这里面的东西都拿出来,我们一起看看。”
陆诚随着父亲的目光过去,柜子上是他从初中开始得到的奖杯和竞赛证书、三好学生奖状等。
想起当年初到陆家时,陆诚每次得了奖或者考第一都会特别兴奋,更要绞尽脑汁地在陆千帆面前努力表现,希望得到父亲的表扬和认可。而陆千帆的赞许却往往比较冷淡平静,有时候都没有仔细看过那些奖杯和证书。那样淡然的态度甚至让人觉得,要是不拿个一等奖回来,就是他学习懈怠。
亚洲青年击剑锦标赛业余组冠军,物理化学竞赛国家一等奖,全国三好学生、优秀干部,全国律师协会优秀青年代表而放在中间最醒目位置的,是陆雨萱唯一拿到的一张【最佳进步奖】的奖状。
“爸,这些我很感激您.
…”这样的荣誉对于陆诚来说曾如天边日月,虽然灿烂光辉却是可望而不可及。陆千帆给他的是通天云梯,让他有了可以畅翔九天的自信与豪情。“我只是想报答您对不起,是我害了雨萱”
“陆诚,我现在很认真的问你,这么多年过去了,在你心里,我们之间的联系还仅仅是因为雨萱吗?”陆千帆的眸子深邃明亮,映着陆诚的影子无助得让人心疼。
“当然不是!在我心里您永远是爸爸,只有您一个爸爸!”陆诚脱口而出,随后脸色憋得通红,好不容易才低头小声说,“只要您还要我我知道错了,我一定会改…”@陆千帆定定看了陆诚一会儿,开怀而笑,“知错能改,还是好孩子。”
“那.
爸要打吗?”陆诚仿佛听到了天大的恩赦喜讯,迫不及待地想要接受父亲专属的‘疼爱’。
“臭小子,多大了耳朵还长在屁股上。”陆千帆余光看到了陆诚一直紧握的拳头,眼下只能努力转移他的注意力,指着那座击剑冠军奖杯问,“那次拿了冠军回家还要挨打,委屈吗?”
“不不委屈,”陆诚胸口翻涌着一股酸意,冷汗顺着鬓角悄悄流下,“其实,我知道爸为什么打我。”
陆千帆娓娓道来,“任何事情都有规矩,你再巧舌如簧都不该在击剑场上开口说话,那是禁行,不守规矩就要受罚,哪怕当时没有裁判发现。尤其是,你句句激将,所谓唇枪舌剑本该光明磊落,而不是你暗箭伤人的工具。无论何时何地,你都要脚踏实地的努力拼搏,不要有侥幸心理。”
陆诚对陆千帆的敬畏又一次加深,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只以为自己哪里技术动作不规范或是实战礼仪不周到被父亲抓住了小辫子,又或者父亲只是刚好那时候想教训他一顿让他戒骄戒躁,却未曾想到连这样细枝末节的小动作都被父亲尽收眼底。
可陆诚明明记得那场比赛是他三番两次开口装作不经意间的提醒,父亲才临时决定去的。当时他还想父亲应该不会认真看吧,才特意拼命努力要拿一个冠军,想让自己在父亲面前活得更有存在感,所以并不觉得这种擦边球的挑衅行为有什么大不了。尤其是晚上回家教训过他之后父亲就直奔机场,赶了夜班飞机去另一个城市上庭,回来后也没再多说什么。
其实只是陆诚不知道,陆千帆偶尔跟朋友聊天时也会骄傲的提起,我儿子玩击剑也不错呢。
“爸,我去一下洗手间…”突然之间的眩晕感打断了陆诚对往事的回忆,他跌跌撞撞地跑进了浴室,趴在马桶上直到吐出了胆汁。@浑身的颤栗愈发不受控制,无论他怎样集中精神甚至用指甲抠破了血肉,无力的身体就是站不起来,直到一双有力的大手架起了他的身子。
“没事的,喝点水漱口,很快会好。”声音来自他那有洁癖的父亲,除了递过来的水杯,还有刚刚淘换好的热毛巾,亲手帮他一点点擦净了嘴边的污物。“洗把脸上床躺着,好好想想雨萱喜欢什么,明天你负责打电话跟城郊的园艺公司订货。”
水龙头开到最大仍盖不住陆诚抽噎的悲伤,原来在这东西面前,人的意志可以薄弱得那么不堪一击,要是没有父亲在他身边时刻陪伴,陆诚真怕自己会忍不住再碰那几个胶囊。
洗干净自己之后,陆诚硬撑着从浴室往床边走。陆千帆在一边看着,儿子自己能走他就不会特意去扶,而一旦要摔倒,他总能适时地伸出手臂给人以支撑,然后默默看着儿子自己努力走到目的地。
陆诚刚一到床边便泄了力,重重的跌落在床铺之上。他这样的状态完全没有办法安安稳稳躺在床上,整个身子蜷缩成一团,一次次的抽痛在他身体里游走,脑袋忍不住一次又一次磕在墙上想要以痛止痛。
“爸您绑着我吧太难受了…”陆诚再也无法维护自己的形象,恳求地望着父亲,“我怕我会.
失控求您…”
陆千帆没回答,搬了张椅子坐在床边,将陆诚的身体整个往外边挪了挪又盖好被子,厚实的手掌在他背后轻轻拍着。
“不要怕,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陆千帆手上的动作依旧有规律的重复着,同他的话语一样安抚人心,“爸爸看着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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