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接雨萱回家,你们俩在家等着吧。”陆千帆脸色又恢复了平静,看了一眼脸上仍带着汗珠的赵维,“你身上的伤让陆诚帮你处理一下吧,或者你想直接回家也行。”

    陆千帆的话,也是含蓄地允许陆诚起来,不用再跪了。

    赵维看了陆诚一眼,虽然心里很不乐意让他看到自己身上的伤口,可是大家既然都把话说开了,赵维也不敢贸然离开。今天陆诚突然近乎失态地表达对雨萱的爱意也着实出乎他的意料,原来他以为陆诚是因为雨萱的养女身份才对她严厉又随意打骂,没想到是一个男人赤·裸·裸的占有欲。赵维怕自己前脚刚走,这父子俩就把雨萱藏起来,那样他可一点儿机会也没有了。

    “我不走了师父,就住你们家养伤。”赵维也确实有些内疚,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陆诚道,“顺便照顾师兄,律所有什么事情我回来跟你们说也方便。”

    “不走就不走吧,你姐姐的事情,我交给一平处理了。你现在回去,也是尴尬。”陆千帆倾尽全力保护雨萱,可到头来让她受到伤害的却是同门兄弟的女儿。

    至于说起姐姐的事情,赵维想起谭思琦的态度,此刻陆千帆应该已经知道了全部真相,也明白他去找赵欣然兴师问罪不合适,还是交给父亲最为妥当。

    做兄弟的,有今生没来世。

    陆千帆不会动赵一平的女儿,赵一平也自会给陆家一个交代。

    程青川当然更不会伤害大师兄的女儿。他以为这小丫头的不开心,只是因为跟她爸一样古板无聊的哥哥管教得太严厉了,正好可以在他这透口气,可现在的结果却是小丫头真的在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了,连个人影都没留下。

    “说吧,我能承受。”陆千帆在程青川的音乐工作室里坐了一会儿,先开口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静。“我只想知道结果,这次是真的,找不到了?”

    “目前还没找到,不能确定是不是真的跟小川又关系。不过师兄也不用太担心,小川现在国民度很高,他的一举一动有的是人帮咱们看着呢要不这次,你把小川认回去吧,毕竟他身上流着你的血呢。”程青川难得认真正经,对陆千帆好言相劝。“既然知道了,没有把儿子扔在外面不要的道理。”

    “雨萱不见了,我这时候带个孩子回去,你让卓尔怎么面对?我跟那个孩子,终究是没有父子缘分。”陆千帆摇了摇头,又点了一根雪茄。

    “谁说没有缘分,我替你养了这么多年儿子,为了那个女人你说不要就不要了?圈里人都以为金熙恩是我的女人,我替你看着她,保证不会让她去纠缠你的生活!"

    “青川,你的心意我明白,这个孩子你叫他小川嘛,就一直当你儿子吧。”陆千帆本已下定了决心,现在的家庭支离破碎,再把那个搅和进来,只会让情况更加糟糕。“我才不稀罕,也不是我厚颜无耻叫你儿子小川的,是金熙恩不知道在哪儿听了一句‘千帆过尽,众川归海,想纪念一下这孩子跟你的父子联系而已。那你儿子为什么叫陆诚?也是你给他起的吗?”程青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问出了这个一直盘桓在他心里的问题。

    陆千帆脑海中往事一一浮现,那个十三岁的小男孩说,我愿意留在这里听爸爸管教,我以后要成为跟爸爸一样的大律师他说以后你就跟我姓陆吧,叫陆诚。

    其实当年陆千帆顺从师命答应跟卓尔决定在一起时,就做好了心理准备此生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只是意外之下有了雨萱,为了雨萱家里又有了陆诚,这些年来一家四口一直过得很幸福,也是没法再接受一个孩子。

    当年的同学聚会,程青川暗示卓尔陆千帆还有个儿子在外时,他就知道是触到了卓尔的死穴。他们二人既然选择在一起,就准备好了共同去面对流言蜚语和世俗偏见,谁都不会再去偷偷生一个孩子。

    至于那个叫陆川的孩子,更是意外中的意外,这件事陆千帆没打算跟任何人解释。

    如果陆千帆只是跟女明星一夜情或许还能获得原谅,可是这个孩子,将会是卓尔一生无法打开的心结。想到这,陆千帆又想起了那次陆诚挨了他好一顿抽打,才勉强让卓尔消了疑心。

    想到在家里将自己折腾的几乎只剩下半条命的陆诚,陆千帆发现,这个儿子在他心里的分量比他想象的还要重。

    程青川还不死心,就差跪在陆千帆面前求他了,“师兄你别这么妇人之仁好不好,陆诚确实勉强还凑合,干活儿也漂亮,可他不是你亲生的啊!谁知道他爹妈是什么样的市井小人,怎么能跟小川比呢。就算你不喜欢儿子做这行,可你也看看他在韩国多受欢迎啊,现在马上打开大陆市场你这个儿子,我真是用了心思培养的。”

    “你闭嘴。知道我不喜欢还非要让他做这行,不气死我你难受?”陆千帆重重的点了一下程青川的脑门,心中最深处的感情被悄悄唤起,“我把陆诚带回来的时候就是当成亲儿子养的,名字他自己起的。”

    “不一样就是不一样!我早看那小子心思深沉,当时还纳闷你俩怎么会生出这么机灵的孩子……不是,师兄我的意思是说,你不要再把精力和感情浪费在外人身上,有可能的话,可以试着跟小川培养一下感情,养个猫狗还行,给人家养儿子这事绝对是亏本买卖,费力不讨好……”程青川又一次说不下去,他明明是为了师兄好的,可是说来说去总好像在往师兄心头捅刀子。

    “那你对小川,就没想过是亏本买卖?”陆千帆反问。“就不怕我对你恩将仇报?”

    “小川怎么一样,那是师兄你的儿子啊,我当然视如己出。”程青川一副受了委屈的样子,“就算是从小在你身边长大的,我也一样会疼他,尤其你发脾气揍人的时候,还有我护着他。可是现在知道陆诚做出这种事,你不动手我都想替你揍他,想起那野小子就来气u“你的心意我都知道。所以.

    暂时就这样吧。”陆千帆深吸了口气,要是程青川知道这些祸事都是他儿子闯出来的,心里该有多自责啊。要是这长不大的孩子王再一想到自己的儿子身心受创,只怕情感上更要难受委屈了,既然这样,父子相认的事情只能等一切尘埃落定回归正轨后再找机会推动。

    陆千帆回家后,赵维在他屋里沙发上趴着快睡着了,陆诚替赵维处置好伤口,又强打着精神跪在书桌前。他看见父亲回来了,熬得通红的双眼一下子有了些光彩,“爸,雨萱呢,雨萱回来了吗?”

    这个孩子的懂事真的让陆千帆心里疼了一下,他对自己从来都是这般顺从服帖,对雨萱也是情深一片,要是这时候跟他说雨萱又跑了,他心里不知道要如何自责绝望,戒毒之事只会更难。

    赵维听了声响也转醒过来,跟陆诚一起眼巴巴地看着陆千帆。

    最后,陆千帆只是淡淡地说,雨萱还闹脾气不肯回来,青川带她去外地旅游散心。他要陆诚务必尽快养好身体,要等他身体完全康复并得到医生的认可后,才会让雨萱见他。

    赵维也不敢再自以为是地乱出主意,安心在律所帮着陆千帆工作。他坚信雨萱回来后一定又会扑在陆诚身边,只有他在陆家住着就能第一时间看到雨萱。

    陆千帆给陆诚的期限是两个月,刚好是陆诚来到陆家到第一次准备期末考试的时间。他知道戒毒很难,可是那时候让一个基础薄弱的孩子成为不可超越的班级第一又何尝容易呢。经过这件事情之后陆千帆也曾自我反省,他太在意成功与得失,总想给孩子最好的条件,连他自己也是最优秀的父亲榜样,可事实上,也许孩子需要的只是时间和陪伴。

    于是,陆千帆不可思议地在律所请了两个月的超长假,在这段时间内由卓子卿代为主持工作,有什么决策不了的大事则让赵维每天带回来给陆千帆最终决定。除了每日些许的工作时间,陆千帆的生活重点只有一件事让陆诚恢复健康,重新振作。

    陆千帆做出的第一个决定,是让陆诚搬到了他的书房居住,他心里隐约觉得这间屋子对陆诚来说本身就有一定的警醒意味,尤其是那张小床,陆诚每次趴上去的时候,屁股上必定都是一片惨烈。@

    @果然不出陆千帆所料,当陆诚收拾了简单的衣物用品搬到书房整理好后,站在书桌前等候发落时,他原本焦躁不安的情绪真的渐渐安稳。

    “你现在身体虚弱,去那个小床上躺一会儿。晚上七点吃饭,到时候我叫你。”陆千帆已经迅速收集整理了目前戒毒最有效的应对方法,可是能不能坚持到最后还是要看陆诚自己的意志,这中间一旦反复吸食所有努力都前功尽弃,他身体所受损伤也会更大。

    “爸有没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我还撑得住”陆诚强打精神,在他的世界里,还没有父亲仍在辛苦工作而他躺下呼呼大睡的先例。

    “不要逞强,在你最后一次给药后的14小时开始,你会经历一个比较难熬的过程。现在睡一觉,晚上吃饱饭。有爸爸在你什么都不要怕,我们一起努力,一切都会好的。”陆千帆的语气并不算温柔,可是听在陆诚耳朵里却是人间最动听的天籁。

    陆诚的眼泪一下子又蕴满了眼眶,他何德何能在犯下大错又如此糟践自己之后仍能得到父亲的眷顾,让这个从未有一刻放下工作的强者丢下自己最看重的事业,如此心无旁骛地陪在自己身边。因为这件事必须绝对保密,因此除了赵家兄妹和卓子卿,家里的知情人就只有陆千帆,这就意味着照顾陆诚的重担都在他一人身上,连个搭把手的用人都不会有。

    “躺下,闭上眼睛,眼泪就不会流出来了。”陆千帆催促着,“没事儿就哭最伤神,睡不着也要睡,你再磨蹭晚饭不给你吃肉。”

    陆诚哽咽着点头,父亲如此耐着性子陪着他,他又怎么能再让父亲操心失望呢。他的身子蜷缩在小床里面紧贴着墙,整个人躲在被子里偷偷呜咽陆千帆只装作没听到,继续忙活着手里的活计。事实上,陆千帆的城府之深和心思筹谋都远超过陆诚想象,至少陆诚现在还不知道雨萱真的失踪了,而父亲竟能如此淡定地敲打着键盘,声音迅捷清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