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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陈和周队继续拿着戚斫一打趣。戚斫一看起来心情挺好的样子,也没生气,笑了笑就继续慢条斯理的吃着自己碟里的刺身。
一桌都是些二十左右的年轻人,平时兴趣相同,又同吃同住了许久,开起玩笑来那是肆无忌惮。
池阮觉得,如果自己不在这儿,估计他们会黄段子说个不停。
餐厅里人不算多,几个男孩子一边吃着海鲜一边插科打诨,热气腾腾,没有一秒钟是安静的。老陈和周队都是混过社会见多识广的,一说起以前经历过的趣事,更是手舞足蹈根本停不下来。
戚斫一多半是听着,发言的时候却总是一针见血,扬着眉毛呛得对面接不上话来。
池阮咬着筷子看着他,突然发现他还有隐藏的毒舌属性。
池阮本身饭量不多,每次她面前的碟子一空,老陈或者周队都会殷勤的指挥起戚斫一,“给妹妹再拿盘红虾。”看到那里那盘蓝鲫金枪鱼没有,给妹妹拿过来。”
一开始戚斫一还冷淡的扫了他们眼,一言不发的递给池阮。多听了几遍,他兴许是听烦了,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手臂压着桌上,扬起下巴,皱着眉,不爽的瞅了眼对面。
他又侧头看了眼池阮。
小姑娘一脸无辜的望着他,抬头对着他眨了两下眼睛。
池阮觉得戚斫一眼睛里有什么闪了两下,不太对劲。
她警惕的低下头,准备隔绝外界一切干扰,自顾自的埋头苦吃。
一分钟后,一个盘子被人推到了她面前。
少年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在明亮的灯光下手背白得像像一张纸。他指尖按着的瓷盘,中间是堆成小山的虾仁,小小的一个,白里透着点淡淡的橙色。
她怔了几秒,抬起头,正好和戚斫一的视线在空中擦过。他收回了视线,转身坐回自己桌前,一脸冷淡的对着碟子里的食物,没有再看她。
视线往下,池阮看到了他面前的一堆虾壳。
她又抬眸看着他。
池阮捏着那盘虾仁不知所措,心跳有点加快,心里惊讶又茫然,仔细揣摩一下还有点小欣喜。
一般被人这样照顾的时候,要说什么呢?
不说话吧,好像她是个没礼貌的人。
说“谢谢”吧感觉他又像是不开心。
她对着少年俊秀的侧脸线条,思考了几秒,张了张嘴,正准备说什么,听到老陈很大声的问了句:“哎哟,还剥起虾来了,怎么不给兄弟们剥一个啊?”
本来大家都在各吃各的,没人注意这边。老陈这一吼,桌上所有人都停下来了。
周队和帝王蟹搏斗的双手停在空中,宅男筷子间夹的一块生鱼片滑了下去,噗通一声掉在碟子里,老陈扭头对盯着戚斫一,没忍住对着空气打了个嗝。
周队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沾着汁水的手心,抬头看一眼碗里的帝王蟹,又看一眼对面的戚斫一给剥的虾。
他眼睛一亮,冲着戚斫一扬了扬下巴,“小戚我看你挺会剥虾啊,给我把这帝王蟹剥了呗。”
戚斫一:“…”
他眉头跳了下,扭头看着周队,“你一大老爷们别恶心我行不?我给你剥?我帮你吃了要不要?”
老陈不服气了,站了起来特乐呵的问,“怎么回事的啊,小戚。大家都是兄弟,兄弟们坐一桌吃饭,怎么就给妹妹剥,不给兄弟们剥啊?”
他扭头问宅男和周队,非常暗示,“你们说是不是啊?”
三人狂点头。
池阮:“…”
她觉得这帮人还真是挺好玩,和戚斫一开玩笑时也看得出来他们关系不错,最关键的是,看着戚斫一被围着起哄,她竟然还有一点点小开心。
她也跟着扭过头,和桌上三个人一起看着戚斫一,好奇的眨巴着眼睛。
戚斫一扫了眼对面,站了起来,表情平淡支起身子,双手抱在胸前,看着老陈:“你问为什么?”
“对啊!”老陈傻笑着,用手背敲了敲桌子,“你说是为什么嘛?怎么个不一样法。”
这一桌上方正好是一个璀璨的圆形吊灯,戚斫一头顶被光线照的发黄,他盯着老陈,把“因为傻逼和正常人肯定不一样”这句话吞回去,云淡风轻的笑了下。
他笑的时候眼眸里闪着光,“因为这是我妹妹…”
池阮还在想“下午还有人说我是你女朋友,怎么现在我又成了你妹妹了?你怎么不说我是你妈”。
一抬头就看到灯光下的少年扭过头,逆着光俯视着自己。他的脸庞在一团昏暗中晃动,模糊得仿佛像素低的旧照片,“哥哥照顾妹妹,那是应该的。”
他的声音很轻,眼神也飘忽着,不知道望向哪里。
不知道是为什么,池阮在某个时刻异常清晰的看到了他说话时上下滑动的喉结,内敛且幅度很小的眨了下眼睛,睫毛垂得很低,扫下小片阴影。
当时她脑子一抽,抬着头,脆生生的喊了一声:“哥哥。”
戚斫一站在原地,维持着之前的动作继续看着她,好似毫无反应。
池阮看到他自然垂在腿边的手指微微颤了下。
逆着光盯了池阮有半分钟,戚斫一把椅子往池阮方向移了移,坐了下来。
他一脚踩在池阮的凳腿上,弯起腿,手臂撑在膝盖上,面无表情的瞟了她眼,然后慢悠悠的向前靠过去。
少年俯下身,胸膛几乎贴在池阮的肩膀,侧着头在她耳边,说话时的气息烫得她耳尖发麻,“小姑娘,没人告诉你不能随便喊男人哥哥的吗?”
池阮怔了一秒,下意识的偏头往那个方向望过去。
看到了他微抬的下巴,清晰又紧绷的下颚线,脖颈白皙,骨节间锐利的线条又透露着一—这是个一个男人。
“小戚,搁那偷偷摸摸说啥呢?”老陈站了起来,拍着桌子,“有什么是兄弟们不能听的吗?”
戚斫一不紧不慢的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直起身子,敲起二郎腿。小腿处,被熨得平整的西装裤顺着折痕支起。
他挑起眉看着对面三人。
“别腻歪了,兄弟们要受不了了。”周队从宅男碗里夹了快生鱼片,一边吃一边笑着说,“行!戚少,你是她哥哥,你做的都是想照顾妹妹,行了吧?”
戚斫一瞟了他眼。
周队扭过头,笑呵呵的冲着他说,“那我们都是小美少女的哥哥,我也想被喊两声“哥哥”。”
戚斫一缓缓吐出一个字,“滚。”
池阮抬起头,眼珠子满场乱转,有点没反应过来,大脑就卡壳似的过了会,她意识到自己呼吸有点太急促,憋得脸都要红了。长舒两口气,她伸手顺着脖颈往上,摸了摸耳垂,是烫的。
一半是被吓得,另一半是原因池阮没太想明白。
池阮咬着筷子,对着戚斫一的方向眨了两下眼睛,看到他和周队老陈聊天的时候,又突然转了下视线,正好撞了过来。
少年斜斜的看着她,很浅的笑了下,又弯着嘴角继续和队友聊天。
看起来心情好得不得了。
池阮莫名其妙。
这人不会以为我是在偷看他吧?
可能是因为氛围太好了,等到池阮反应过来自己吃饱的时候,发现今天比平时多吃了一半的饭量。戚斫一也差不多和她同一时候放下筷子,衬衫袖子挽了起来,单手撑着下巴,懒懒散散的靠在桌边。
这一桌对面三个人明显还没吃够,老陈从拿着好几盘红虾过来,看了看他两:“我们这大伙还要挺久的。”
“要不…”他把视线从戚斫一转到池阮身上,提议道,“你两出去转转?散个步啥的?”
池阮看了眼老陈,又扭头看了眼戚斫一。
他还是没有动,脸颊压在手背上,盯着老陈没说话。
老陈对着两人继续招呼道,“我刚开车来的时候,看到这附近还有个小公园,那摩天轮啥的也好像不远。”
他扭头对戚斫一催促道,“快点!带妹妹去转转,一小姑娘呆在这儿,我们一群大老爷们吹逼都施展不开了。”
池阮看出来了。
老陈这是想撮合她和戚斫一啊。她也没搞明白,这兄弟是怎么看出来她和戚斫一有一腿的。
程涵宇给她科普过,之前对戚斫一走火入魔的那些小粉丝。她寻思起来,自己在戚斫一以往那些追求者也不算特别,显得平凡无奇。
这一拨人是不是眼神有点不好使啊?
池阮左思右想,在想这种情况下怎么才能不太丢脸的时候,戚斫一站起来了。
他一只手插在口袋里,侧头看向了她。
“啊?”池阮仰起头,对上他的视线。
“啊什么啊?”他目光轻飘飘的扫了她一遍,往外扬了扬下巴,说,“走啊?”
今晚出门的时候,池阮站在家楼下,看到半轮被乌云挡住了的月亮。
而两小时后的现在,在万象城的门口,她和戚斫一起抬头看到了一轮皎洁的圆月。
半空中的霓虹灯和荧幕广告在夜色里连成一片,照亮了面前的十字路口。红绿灯永不熄灭的交替闪烁,行人熙然,车辆经过时的声响不绝于耳。
顺着扶梯往下,草地里挂着一个个点星般的草坪灯,音乐喷泉在中央喷洒着水雾。
他们穿过了万象城前的广场,在十字路口前停下。
池阮侧过头看,才发现戚斫一今天穿了身西装,扣子松松垮垮的解开了两三颗,露出了好看的锁骨。
他仰头望着天空,黑发被风吹拂。
池阮以为戚斫一会说要去哪。
结果他只是闭上双眼,迎着风扬起了下巴。
几秒后,少年睁开双眼,低头用一双黑得发哑的眼眸注视着她。
他低声说,“走吧。”
他们就这样漫无目的的散起了步来。
这个夜晚,似乎连风里都带着些特别的气息。
他们沿着笔直的道路行走,戚斫一走在后面,注视着少女在路灯下蹦蹦跳跳。
晚风吹得人很舒服,月色把周遭的一切都照的亮堂,“池阮。”戚斫一突然喊了句。
少女在月色下侧了下头。
她脸上被光亮染上了温柔又皎洁的颜色,宛如无瑕的玉脂。
戚斫一只是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他的身影被路灯拉的很长。
似乎是好奇戚斫一要说啥,池阮转过身来,整张脸正对着他。
月光和灯光交织成一片,在她脸上扫下淡淡的阴影,眼低宛如倒映着月色波光粼粼的湖水。
路边时不时有车辆经过。
“怎么了?”池阮在原地问他。
两人隔了2、3米的距离,戚斫一侧着身子,笔挺的站在那,宛如城市里的一棵树。
他双手插在西装裤口袋里,衬衫的下摆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他掀出来了,搭在了他口袋旁的手腕上。
戚斫一看着池阮。
“月色很美。”
几乎在他开口的同时,一辆改装过的赛车疾驰而过,马达的轰隆声从道路中间穿了过来,震耳欲聋。
池阮下意识的皱眉,扭过头,看着那辆车在夜色里的尾巴。
对着少女的侧脸,戚斫一怔了一秒。
他垂下了睫毛,又抬眸,在一片嘈杂声中望向她。
大概过了三四秒,池阮才回头问。她好奇的问,“你刚才是要说什么?”
戚斫一走了过来,对着她笑了下,“我说”
他低下头,望着池阮,两人之间距离近的能感觉到彼此的气息。
少年声音轻的像羽毛一样滑过耳膜,“说谎的人,是要吞一千根针哦”
“我又没有说谎。”池阮也看着他。
戚斫一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看着她,神情仿佛在揣摩她的神色。
深夜微凉的风里,他的呼吸却是滚烫的,熨帖着侧脸的肌肤。
这张几乎没有瑕疵的脸和池阮靠的很近,睫毛扇动时,仿佛是在心上挠痒痒。
池阮能从他黑漆漆的眼底,看到倒映着的皎洁光亮。
就这样对视了不知道多久。
戚斫一往后走了一步,突然和她拉开距离。他轻佻的勾了勾嘴角,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笑的很不正经,“是吗?”
他看不出来是相信还是不相信。
池阮努力维持着自己镇定的样子,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当然了。"
戚斫一好像并没有想继续讨论这个话题的意思。他笑了一声,仰头看了眼月色,然后原地踱步走了一圈。
他站在街道旁的绿化带前,单手插口袋里,走的时候垂着眸,仿佛在思考。
池阮不知道他想干嘛,就在旁边好奇的盯着他。
所幸戚斫一走了一圈就停了下来,他伸手看了眼手表,回头对池阮说,“过来。”
池阮看着他,缓慢的眨了下眼睛。
她没有动。
他微抬起下巴,迎着月色浪荡的笑了下,伸手指了指天空,“我带你去坐摩天轮。”
大摩天轮耸立在半空中,散发着温暖的光芒,看起来近在咫尺,仿佛只要走过几条街就到了。
池阮跟着戚斫一左拐右拐,原地绕了一圈,她察觉到有些许不对。
“不对啊,这条路我们不是刚才走过吗?”她看着路边一个黄色的交替警示牌,觉得分外眼熟。
戚斫一:“…”
她仰着看了眼周围,“啧”了一声,惊讶的问,“戚斫一,你是不是不认识路啊?”
戚斫一看着她,咬着牙,不情不愿的回了声:“嗯。”
池阮看到他这样,还挺开心的笑了笑。她乐呵呵的掏出手机导航,熟练的搜索起位置,机械女声在空荡荡的夜间响起。
“导航开始,当前位置沿前向南直行…”
走了不到10分钟,欢乐谷到了。
一路上池阮就跟带幼儿园小朋友春游似的,时不时回头看眼戚斫一也没有走丢。
站在欢乐谷大门口前的广场上,她抬起头,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戚斫一,跟献宝似的,“我就说这个是挺好用的。”
他垂了垂睫毛,轻轻点头,耐心的说,“是挺好用的。”
仿佛是在给好朋友推荐自己喜欢的东西,池阮试探着的问,“那我给你也下一个?”
戚斫一低着头看她。
他眨了下眼,说,“好。”
广场中央喷洒着音乐喷泉,往里走是一个搭得仿佛童话故事里的白色长棚,上面有着欢乐谷的招牌,右侧还挂了一个巨幅海报。
这条过道不算长,两边是自动抓娃娃机,还有跟一个个公用电话亭似的自动卡啦ok机,进去投币就可以点歌开唱。
池阮挺好奇的转过头,看到有情侣在抓娃娃,女孩子穿着lo裙,梳了个非常精致的发型。一个父亲带着孩子在自动卡啦ok机唱歌,母亲站在门外微笑着看着他们。
现在是很多人刚吃完饭出来散步的时间,广场上和长棚里非常热闹,有很多住在附近的老人和一家三口。
过道里有几个人在摆摊,彼此间隔得不算远,摊位前围了几对情缘和父子在挑东西。
戚斫一看着池阮一路小跑了过去,他也跟着过去。
地上卖的东西很杂,有漂流用的护目镜、五颜六色的荧光棒、各种形状的气球、还有女孩子喜欢的各种各样的发箍。
戚斫一只认出来几只米老鼠样式的发箍。
他侧过头,看到池阮凝视盯着那几个漂浮的气球出神。
想了想,他选中了其中一个长得最特别的。
它的其他兄弟都被买走了,那说明这类是最挺欢迎的。戚斫一的思维很简单。
戚斫一从老板手中接过气球,扭头看着池阮,递给她。
“给。”
池阮看了他两秒,还没来及做出反应,就看到戚斫一身后的一个小男孩,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屁股坐地上,哇得一声哭出来。
“最后一个了哇哇哇灬”他哭着哭着就抱着戚斫一的腿,不肯撒手了。“我的奥特曼哇哇…”
戚斫一:“…”
池阮:“…”
这哭声简直撕心裂肺。
旁边有人开始看热闹,围出一个偌大的空地。
池阮和戚斫一两人面面相觑,两人中间是一个抱着戚斫一大腿不肯放的熊孩子。
戚斫一的手还举在半空中,在递给池阮的路上。
话说这时迟那时快,池阮急中生智迅速接过气球,弯腰递给男孩。
她拍拍男孩的头,“姐姐送你了。"
对方迅速爬起来,眼泪都不擦了,盯着手里的气球离开。
世界都清静了。
池阮望着那个小不点的身影,问戚斫一,“你怎么想起送我个奥特曼的?如果非要选这个系列的话,我比较喜欢奥特之母。”
戚斫一茫然的看着她,像是接触到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奥特曼之母是什么?”
“你没看过啊…”池阮有点诧异,伸手比划了起来,“就是奥特曼系列一个配角,是一个扎着双马尾的来自M78星云的女性奥特曼,泰罗奥特曼的母亲。”
戚斫一还真去认真的想象了下,觉得双马尾和奥特曼这两个词语连在一起,实在是有些诡异。
他皱了下眉,如实说,“其实我没怎么看过,只有在方叔家里看过几集。”
“这样的啊…”池阮看着他,“你小时候的品味还挺刁钻,奥特曼这种在小男孩之间风靡的动画片都不怎么感兴趣。”
“不算吧。”戚斫一顿了下,才说,“小时候我看动画片,是因为我怕我显得不合众。”
“那是我刚开始离家出走到方叔家的时候,他家附近那四合院,有几个和我同龄的小孩子。我在院子里一个人玩乐高的时候,总会听到他们在外面闹腾的声音。”
“那时候我非常想和他们一起玩,在家里我从来没有过朋友,所以我看他们在讨论什么,我也自己跑阁楼上去看了。”
“那你最后…”池阮问。
“最后我看了几集还是没兴趣,交朋友计划也失败了。”戚斫一的衣领被风吹得掀起,他在风里眨了眨眼睛,说,“我好像从小就和别人不太一样。”
“没事啊,反正动画片其实也不太好看。”池阮安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小时候没朋友也挺好的,你看现在你不是有了吗?”
戚斫一别过头看着她。
少女的脸在灯光下眉目潋滟。
池阮又歪着头,看着他笑了起来,说:“那下次我要皮卡丘的。”
戚斫一沉声道:“好,给你买。”
现在不是游乐园高峰期,门口只开放了一个验票处,他们到的时候前面排队排了6、7个人。戚斫一提前用手机买好了票,等进去后,池阮发现,现场比她想象的还要大。
进场后有一个往下的台阶,下面各种游乐设备目不暇接,人头窜动,池阮从上往下俯视,竟然看不到边界在哪。
摩天轮还在头顶转动,五彩斑斓的灯光闪烁,因为庞大而显得格外遥远。
“晚上是夜场,有很多项目都关闭了,我们今天应该只能玩一部分。”戚斫一在她身边说,“要是早点来就好了。"
“你怎么知道的?”池阮问。
他伸手挥了挥,手里捏着个薄薄的小册子,“入园手册,进来的时候拿的。”
过山车和“天地双雄”大型跳楼机之类的项目在晚上都不开放,池阮拿着手册,戚斫一给她推荐了几个网上评论比较好的项目。比如马戏团、旋转木马等等。
强劲的风从前方扑来,尖叫声混杂在周遭的欢声笑语里显得很突兀。
他们面前,一边是大摆锤在空中左右摇摆,一边是微型跳楼机上下起伏。乘客们的的惨叫里混杂着几句国骂,尖叫声锐利得几乎能撕破耳膜。
@戚斫一甚至还听到有人在喊“妈妈!救我!!”
他看到池阮被声音吸引,往前走了两步。
她在原地跺了两下脚,激动的蹦了起来,手指向空中。
他突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们去玩那个吧!”池阮兴高采烈的说。
戚斫一沉默了两秒,很想说,我们不是应该去玩一些带着温馨灯光和音乐的项目才比较适合吗?
比如旋转木马,白雪公主城堡等等…
他尝试提醒池阮,“摩天轮”
“等会再坐摩天轮也行!我要玩这个!”她看着戚斫一,往后指了指。
戚斫一想转身离开,但是看着池阮忍住了".那你去,我不去了。"
池阮问:“你不去?”
“对。我不去。”戚斫一点点头。@池阮站在他肩旁,好奇的抬着头,“你为啥不去?”
戚斫一被她看的指尖一抖,放软了语气,“我不想去。”
池阮眼睛瞪的很圆,“可我不想一个人去。”
“不行。”他斩钉截铁的看着她,“你可以一个人去的。”
池阮吸了吸鼻子,一个字一个字的说,语气很沮丧,“我不想一个人。”
戚斫一看了她很长一段时间。
他别过脸,呼了口气,然后又看着她咬着牙,不情不愿一字一顿的说,“行,那我去!”
我去,行吧?
或许、可能也没有那么吓人吧?
戚斫一坐上去的时候是这样想的。
系安全带的时候,他手有点抖,扣错了一次。
池阮看不下去了,直接从自己位置上蹦了下来,小跑到他面前,“啪叽”一下给系上。
少女的双手擦过他的肩膀,柔软又好像带着什么特别的清香。
这样一看好像也不赖哎。
戚斫一安慰自己。
坐了两躺下来,池阮兴奋的在原地跺跺脚。她双眼发亮,转过身问戚斫一,“要再来一次吗?”
他面色一凛,“不了。"
走了两步在路边发现了一个卖章鱼烧的小摊,池阮买了两份,站在旁边等着。
身后是一个绿化带的铁护栏,她后脚跟抵着台阶,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戚斫一聊着。
“你等会吃宵夜吗?”戚斫一问,“就是都玩完之后,带你去搓顿烧烤?”
“大概几点啊?远吗?”
“离你家不远,老陈带我去过一次。”戚斫一说,“玩完之后再说呗,反正我会送你回去,你是没门禁的吧,池宿灬你妈”
池阮猛地扭头,一愣不愣的看着他。
戚斫一也不说话了。
他察觉自己说了不该说的。
“你知道我妈?”池阮问。
戚斫一沉默了片刻,承认道,“我知道。”
她怔了下,表情有点恍惚,继续问,“那你还知道些什么?”
戚斫一就看着她,没吭声。
明明处在极其嘈杂的人群,两人中间却有种莫名寂静的气息。
望着他的表情,池阮心里一咯噔,感觉自己站在戚斫一面前宛如是没有穿衣服。
她很轻的问,“你是不是全知道了?”
戚斫一点了下头,又赶紧摇摇头。
他神情复杂的看着池阮。
“什么意思?”她问,“你知道些啥?”
“就是…”戚斫一想了想,磨磨蹭蹭的说“你父母的事。”
池阮点点头,应道:“哦。”
她的脸上有树荫晃动,看不清神情,说话时语气倒是波澜不惊,“挺正常的一事儿,现在离婚出轨什么都挺普遍的。”
戚斫一看着她,点点头。
是挺常见的。
难以摆脱的、来自原生家庭的印记,大部分人可能一辈子也没办法逃离。
像是深深的刻在骨髓里,在漫长的一生中结痂又不断被新的伤疤所覆盖。
池阮张了张嘴,又停下,歪着头思索了两秒后,她解释道:“我一直不想和你说,是因为觉得麻烦。”
“我不想别人因为这种事情,和我相处的时候有所顾虑,比如同情我之类的…”她低下头时,脸侧有黑发随之落下。
“你明白吗?”池阮问。
少女的脸颊上蒙着一蹭淡淡的阴影。
戚斫一看着她,睫毛低垂,轻声说,“我明白。”
我明白。
即便是面对庞大的世间,你也好像一直是这样的。
你从来不会示弱。
之前的一路上,戚斫一一直看着池阮,觉得有些出奇。
以前他很难想象,池阮是那种从没去过游乐场的女孩子。
高中时,在他印象里,她的父母挽着手出现在校门口时,总是相敬如宾。
一家三口其乐融融。
就像那种每个学校都会有的那种天之骄女,成绩好,长得好看,家境优越。
不知道为什么,戚斫一回想起以前,他就单纯觉得池阮是那种被家里宠着的漂亮女孩。
可能是因为不太上心吧。
以前自己原来是这样的吗?看什么都是浅浅的扫过去,毫不在意,就当个消遣。
风里带来了喧闹的笑声和嬉戏声,头顶的树叶簇簇抖动,池阮拿着两份章鱼烧走了过来,递给了他。
戚斫一侧头望着她。
过了两秒,他接过来,跟在了少女身旁。
他扭过头,垂着眼帘看她,眼神如沉沉雾霭。
池阮会觉得孤独吗?
她会有过觉得难以度日的时刻吗?戚斫一突然好奇。
那些年里,她一直过着是这样的生活吗?
原来她大部分时候都是一个人,不幸福且从不会与人提起过。没有温柔和蔼的母亲,没有负责的父亲,也没有人给予她安慰或者理解,无数个日夜里她独自上学放学,偶尔会孤独的仰头望着远方。
她是真的想笑吗?平日里的话语里,又有几分真几分假呢?
“我过得很好。”
这种话还真是说的轻巧又敷衍啊。
可是她从不露怯,她仿佛不会畏惧,面对这个的世界的时候满是冷漠,绝不示弱。她一直都是那样倔强的女孩子啊…
“你看那。”池阮往摩天轮下指了指。
戚斫一扭头那个方向看过去。那是公园旁的几栋大厦,各类霓虹灯汇聚成一个点,从半空中眺望像是城市里散落的星星。
他们坐在摩天轮里,仿佛是漂浮在城市上空。
“真好看啊。”她一只手撑在透明的舱罩上,神情静谧。
过了会,她扭过头,看到戚斫一规规矩矩的坐在对面,一只手抓着椅子旁的扶手,整个人异常安静。
池阮看着他手背上突出的骨节,犹豫了下,问“你是有些恐高吗?”
“有一点,”戚斫一看着池阮,“不过不要紧。”
她看了他两眼,观察着他的表情,然后缓慢的伸出手。
她警惕的犹如一只兔子,仿佛只要他的眼神中流露出任何不满,就会飞速的收回去。
还好,戚斫一脸上没有什么让她惊慌失措的变化,最终…她握住了他的一只手。
池阮的手很小,纤细白皙。
她两只手牵住戚斫一手掌,安抚般的磨蹭了两下肌肤。
戚斫一垂着头,安静的看着她的手掌。
刚才她小心翼翼揣测自己神情的模样,让他心里一阵哆嗦。
有点熟悉。
曾经,他是不是见过很多次池阮这样的神情。
他们在一起没多久的时候,学校期末考之后放了三天假,上来后还要补课。
放学的时候,池阮在教学楼旁的绿茵下问他,要不要一起去隔壁市玩,一来一回只要2天。
那天晚上,正好是世界杯法国队vs克罗地亚,世界杯决赛。
戚斫一犹豫了。
他沉默了两秒,视线闪躲的落在池阮的脚上,那天她穿了一双白色的老爷鞋。
然后,在他还准备拒绝的前一刻,池阮抢先开口。
“算了啦。”她笑了起来,脸上的树荫被风吹得晃动,她伸手在耳边扇了扇风,“太热了,还是不出去玩了。"
戚斫一看了她两眼,没多想,应道:“好。”
他清楚的记得,那一天,法国队时隔20年,再次拿到了世界杯冠军。
他在家里喝着啤酒看完了全程。
而他的池阮,谨慎的观察着他细枝末梢的表情,习惯性的对此作出反应。
她太会看眼色了。
他的池阮活得太辛苦了。
摩天轮在缓慢移动。在升到最高点时,周围一片寂静,世界暗了下来。
“池阮”,戚斫一突然喊到她的名字,“我要和你说一个事。”
池阮茫然的“啊?”了一声,扭过头,看着他。
她眨了下眼睛,“你说。”
戚斫一看着她的眼睛,“你喜欢我吗?”
池阮怀疑自己听错了。
她怔了下,张开嘴,脸上惊愕混杂着不敢置信,“什么?”
“没事的。”他微微摇了摇头,“这个问题你不用着急着回答,我可以等。”
戚斫一反手握住了池阮的手,握得很紧。
他迫不及待、焚心挠肺似的想要说出自己心里的话,“小阮,我似乎从来没有和你说过我一定怎么样怎么样,从我一出生就身边什么也不缺,所以我也一直对太多事情都不在乎。以前我和你说过的很多话,都是漫不经心的。”
池阮迎着他的目光。
“但是…”他自嘲式的笑了笑,停顿了会,继续说,“小阮你真的很好啊,我喜欢你这样,你就是那种很好很值得被爱的人。”
身着西装的少年在夜色里被灯光照得仿佛是要透明了。他扬起头,点漆般眸子倒映着光亮,像波光粼粼的湖面。
“你不用为了回应我而做什么,你做你自己想做的,我来理解你好了。”戚斫一说。
他们在缓慢的往下坠,世界在一点点的变亮。
戚斫一默不作声。
他惶恐的坐在那,用力的且无助的握住池阮的手,看着她。
池阮在落泪。
一开始她看起来如常。
眼泪是在一瞬间流下来的。
池阮自己都没想到自己会哭。
她迟钝的察觉到,伸手往自己脸上摸了摸,然后低头捂住了脸。
长发盖住了半张脸,泪水从指缝间流淌了出来。
池阮试图解释道,发出的语句支离破碎,“谢谢你…”
戚斫一看着她因为抽泣而肩膀颤抖了下,脆弱的像不知道怎么言语的孩子。
“从来没有人这样坚定的说过会爱我,会想办法理解我。”她缓慢的抬起头,眼睛像两颗打磨过的玻璃珠子,被浸泡在泪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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