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铮无奈地笑了,拐步去了卧室。

    他松了劲儿倒在床上,拿着手机玩游戏。过了好大一会儿,他烦闷地丢开手机,懒得再睁开眼睛。夜深人静,什么声音都没有。已经是凌晨一两点,孟盛楠做了个梦刚醒,出了一身汗,她起身推开窗醒神。

    外头潮湿黑暗,下着小雨。

    孟盛楠开了台灯靠在床头,睡不着了。她翻开外婆给的佛经看,然后摸出手机想给池铮打电话。

    刚找到号码又顿住,都这时辰了他或许早已睡下。孟盛楠犹豫了半天,做了决定。

    只数三下,他不接就挂断。

    手机铃声突兀地响彻在黑暗里,池铮没睡熟,暗骂了声去看来电。他刚拿过手机就没声了,池铮皱眉拨了过去。那头孟盛楠声音小小小的,池铮心底的最后一点焦躁都没了。

    她声音很低:“我还以为你睡了。”

    池铮懒懒道:“被你吵醒了。”

    孟盛楠心一提:“那我不说了,你睡JJ“孟盛楠。”池铮拦住她话,声音低沉危险,“你挂个试试?

    JJ孟盛楠抿抿唇,不出声了。

    “真乖。”池铮笑了,又开始挑事儿,“这几天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孟盛楠握着手机的掌心松了松,不知道怎么回他。池铮靠在床边,看着外头撩人的夜色,听着耳边她的吴侬软语,这感觉真好。

    他问:“怎么不说话?

    J孟盛楠发现这个男人有时候跟个小孩一样,她迟早得习惯。池铮问完那句话等她出声,孟盛楠慢慢平静下来。

    她说:“我听着呢。”

    池铮笑了笑:“那我刚说什么了?

    J孟盛楠装傻:“什么呀?

    J最后那个字尾音上扬,像羽毛一样落在他心上。池铮觉着身上那股燥热又上来了,他的声音带着克制压抑:“孟盛楠,你就跟我装。”

    “谁装了?

    J池铮问:“你不想我?

    J孟盛楠闭嘴了,不知道为什么想笑。她抱着枕头,下巴搭在曲起的膝盖上。窗外的雨声淅淅沥沥,衬得屋里头万籁俱寂。

    她沉默了半晌,轻声说:“我是怕你烦。”

    池铮有一阵儿没说话。

    她声音很轻:“你在听吗?

    J池铮倏地叫她,他叫她名字的时候,孟盛楠总是觉得心底有股电流经过,软软的,像与他拥抱的感觉。她屏住呼吸看着窗外,雨下大了。

    他没皮没脸一笑:“我喜欢你黏。”

    @池铮的那句话让孟盛楠傻笑了大半夜。这么多年他变化太大,唯独这撩人的性子倒是没落下多少。后来的一段日子他依然很忙,偶尔偷得半日闲会和她说上几句,但他们的关系似乎比以前更亲近了。

    在杭州待了些日子,孟盛楠该回江城了。

    那天早上外婆带她去逛集市,集市上人声鼎沸。或许是因为之前在学校的时候饥饱不定,受了凉,她的胃一直不怎么好。外婆说要喝白萝卜汤,早起一杯温水,小米粥放盐,定时定量,忌辛辣刺激,忌凉忌烫,少食多餐,饿了咬口囊吃,说这毛病要慢养。

    前几日,胃病又犯了。

    严重的时候喝水都反酸发胀,躺在床上连说话的劲儿都没有。她一个二十四岁的大姑娘,外婆每晚帮她揉肚子,她怕痒边疼边咯咯笑。老人一口家乡话亲切温柔,嘴里念着好听的经文,给她讲京剧,拍她背直到她慢慢熟睡。有时候特别难受,外婆哽咽,眼眶会红。她拥着被子靠近老人,眼含热泪说没事,一会儿就好了。

    然后早晨醒来,猫躺在她和外婆中间。她伸手去逗猫,猫也会蹭她的手指:“它舔我。”

    外婆笑,去碰猫的爪,声音苍老:“来,握握手。”

    有一次她和猫玩,她往前走,猫立刻闪远和她隔着好一段距离。她又往前走,猫又向前闪远。她不走了,回厨房找外婆。

    怎么我一追它就跑了?

    JJ外婆正煮粥:“保准是饿了,想引你去食盒那儿喂它。”

    她上了二楼抓猫粮,叫猫咪。它立刻跑过来蹭她脚下,乐呵呵地吃起来。当时来那会儿,她心里想着池铮,磨磨蹭蹭,现在走的时候对外婆满是愧疚。

    老人讲她小时候的趣事,总是惹得小杭哈哈大笑。

    外公喜欢看新闻,外婆争过遥控器要看戏。俩人拌拌嘴,回头又笑。后来她是一个人回的江城,孟杭耍赖不走,晚些日子再回。一家人吃了一顿饭,下午三四点的光景她动身离开。送她到门口坐计程车,外婆往她兜里塞东西,好几盒乳酸菌素片。

    “没事多含着。”又是苦口婆心地叮嘱。

    直到车子走了很远,她再回头,外婆还站在原地。孟盛楠慢慢转身坐好,忽然就想给池铮打电话,肚子疼得要命她都没说过,也并不是真多怕他会烦,只是那会儿的声音实在不怎么好听,到头来又恐打扰到他忙。

    她看着远方的公路,怎么现在就忍不住了呢?

    孟盛楠拨过去的时候,池铮正窝在金鼎。他昨晚回了趟店里拿显示屏,落了手机,现在敲着代码完全忘了有这回事儿。

    史今忙累了,四仰八叉地躺在地毯上。

    陆怀羡慕,也打算歇着:“他怎么就这么会享受呢?

    JJ史今懒懒地伸了个腰,爬了起来,从箱子里拿泡面,丢给池铮一盒,打了个哈欠,边倒水边问:

    “今儿几号了?

    JJ池铮从桌上的烟盒里抖出根烟,凑到嘴边。

    他想了想:“十八。”

    陆怀算日子:“我来有十多天了吧。”

    池铮:“差不多。”

    她走了也有十多天。

    陆怀泡好面,掀开塑料盖,腾腾热气悬浮而上,和烟雾缠绕在一起。池铮噙着烟去裤兜口袋摸手机,然后皱了皱眉头。手机不在,应该是昨晚落店里了。

    后来又忙起来,天色半黑。

    他靠在椅子上活动脑袋,脖子上骨头直响,然后扭开矿泉水仰头喝了一半,踢开椅子起身出了门。他这次没走楼梯,可能因为太累的缘故,直接摁了一楼的电梯。

    从金鼎出来的时候,微风一阵一阵。

    他仰头看天,侧眸扫了两边的路,点了根烟走了回去。霓虹灯初现,火车站附近的小吃摊上,两个女人正在聊闲天。孟盛楠在火车上接到戚乔的电话,这个女人最近情绪低落需要安慰,她走不开,被火车站外等了半个小时的戚乔拦截了。

    “还是你最好了,楠楠。”

    孟盛楠难得鸡皮疙瘩又起:“他签了唱片公司是好事啊,你还烦什么?

    J戚乔耷拉着脑袋倒酒喝,怨气看来很深。

    “他每天都很忙,陪我过周末的时间都没有。”

    “知足吧。”孟盛楠笑笑,说起安慰的话来,“等他忙过这茬儿再说,他那么爱你,怎么舍得你独守空闺?

    u“你说真的?

    J“假一赔十。”

    戚乔又开始喝,孟盛楠拦不住。街头的灯光一盏盏亮了起来,戚乔的脸很红,已经醉了。孟盛楠无奈,叫了辆车一起回家。戚乔赖在床上不让她走,盛典打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放心不下戚乔,说今晚不回去了。

    戚乔睡熟了,她帮着换了衣服,盖上被子。

    刚走上阳台要拨电话给池铮,门锁有动静。她走过去看,宋嘉树推门进来。孟盛楠愣了一下,指了指卧室。

    “戚乔睡了,我就先走了。"

    “我送你吧。”宋嘉树顺着她指的方向看了一眼,“今天麻烦你了。"

    孟盛楠客气地婉拒,推过行李箱拿着包出了门,走出几步又回头:“她心情不好,你还是要多陪陪她。”

    宋嘉树抬眸:“我知道。”

    她颔首离开,电梯数字慢慢降至1,孟盛楠在门口拦车。天上倏地下起雨来,她看着这朦胧的夜色,改了主意。到方十字街头,孟盛楠下车往。

    细雨淋在身上,她身影单薄。

    眼看着距离他愈来愈近,她难得雀跃,脚步轻快。几年前看《瘦身男女》,郑秀文减肥成功,穿着宽松的灰色风衣去烂巷找刘德华。那天也是下着这样的雨,女人打着黑色的伞,看到男人被打得鼻青脸肿还在吆喝“打两分钟500块”。那首《不能承受的感动》,每次听都不一样。

    红灯的时候,她停了下来。

    视线越过马路看向对面的破巷子,却看不到他店铺的光亮。黄灯,她目视前方,对面出现了一个人影,灰色衬衫、黑色长裤。他插着兜咬着烟,没打伞。孟盛楠握着拉杆箱的手凉凉的,视线静静地落在他身上。池铮抽了口烟,一抬头,似乎也愣住了。

    黄灯变绿灯,她脚步未动。

    两边的汽车停了下来,雨水打在挡风玻璃上,行人打着伞来来往往。人流中,池铮拿下烟,慢慢抬步走过来。

    雨还在下,飘进她的眼睛。

    2003年刘若英翻唱中岛美雪的歌,收录在专辑“我的失败与伟大”里,名字叫《原来你也在这里》

    浪漫总是现实的镜子。

    孟盛楠就这么看着他走近,池铮的眸子满是温柔。不过一段日子没有见,好像哪里都不太一样了。

    他曲起手指轻弹了下她的脑门:“傻了?

    J孟盛楠没躲开,捂着额头看他。©池铮无奈一笑,微俯身拎起她右手的箱子。他将烟叼嘴里,腾空去拉她的手。孟盛楠掌心湿湿的,跟在他后头过马路。她侧头看他,忽然就笑了。

    池铮抬眉看她:“还没醒?

    J她歪头,池铮深眸含笑。

    他拉着她的手,穿过短巷。池铮开了店铺的门,又关上。屋子里有他的味道,孟盛楠安静地站着。池铮放下行李箱,回头看她,她依然微微笑着。

    他侧头笑:“真傻了?

    J孟盛楠衣服湿了,心头却暖得厉害。池铮好笑地看着她,正要伸手去揉她的头发,孟盛楠突然倾身慢慢抱住他。

    池铮愣了一下,随即笑开。

    过了会儿,他低声开口:“有想过我吗?

    JJ他的语气虽是问句,却不容质疑,孟盛楠脸颊微红,不敢抬起埋在他胸膛的脑袋。外头的雨渐大,屋里针落有声。后来怕她着凉,池铮翻出衣服让她换下来,两人站在床边的狭窄地方。孟盛楠握着他的衬衫,愣愣地站在原地。

    她声音很轻:“你先转过去。”

    11池铮笑了下:“又不是没见过,真不让我看?

    孟盛楠头摇得像拨浪鼓,池铮舔了一下唇,慢悠悠地转过身靠在床边的挡板上。他视线下移,地面上她的身影细长,池铮滚了滚喉结,咳了几下移开视线。

    半晌,他侧头问:“换好了吗?

    J“嗯。”孟盛楠看着他不慌不忙地转过来,“你不换衣服吗?”

    池铮揪起衬衫领口闻了闻,抬眼:“我都是烟味儿,不换了。"

    “感冒了怎么办?

    JJ“当我是你?跟林黛玉一样。”池铮看着她笑了一下,又问,“吃了吗?”

    孟盛楠摸了摸肚子,她陪戚乔的时候基本就听诉苦了,筷子也没动几下,现在他一问起,还真有些想吃东西。

    她说。“有一点饿。”

    池铮说:“想吃什么,我去买。”

    孟盛楠:“都行。”

    池铮抬眉:“又不是多久没见,怎么还不好意思了?

    JJ孟盛楠撇撇嘴:“有吗?我不觉得。”

    “嘴硬吧你就。”

    孟盛楠:“”

    灯光打在她的脸上,池铮说完笑着拉开抽屉,拿了一把黑伞走了。孟盛楠在床边坐下,等了一会儿还不见他回来,径自打开电脑玩,又怕不小心弄坏他电脑里的东西,不太敢乱动。

    雨声夹杂着脚步声,门被推开。

    池铮提着清粥小菜推门进来,孟盛楠正屈腿坐在椅子上盯着电脑,池铮放置好饭菜端到桌前,她低头看了一眼,只是一个人的量。

    她抬头问:“你不吃吗?

    J池铮靠在玻璃柜上:“我不饿。”

    她“哦”了一声,端起饭一点一点往嘴里喂,池铮低头看着。孟盛楠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她指了指电脑。

    “你这个我不太会用,连不上网。”

    他问:“想看什么?

    JJ孟盛楠很认真地想了想:《窦娥冤》吧。”

    池铮:“”

    他募得笑了,低低沉沉。那注视里,孟盛楠有点发热。他拱了拱脸颊,就那样看着她。屋子里,一对男女,气氛旖旎,但很快气氛就变了,变得伤感。视频里,窦娥跪在地上落泪喊冤。

    碗里的粥都有些凉了,孟盛楠看得认真。

    池铮垂眸看她,视线落回屏幕上。空气似乎有些凝滞,窦娥哀怨地唱着“天啊,你错堪贤愚枉做天;地啊,你不分好歹何为地!”戏曲结束的时候,夜晚寂静的一点声音都没了。

    池铮问:“你外婆喜欢看戏?

    JJ孟盛楠闻声仰头:“你怎么知道?

    JJ池铮笑了:“猜的。”

    孟盛楠:“”

    “看来你外婆对你影响挺大。”他说。

    “很多。”

    “比如?

    JJ“她说晚上做梦就往枕头下面放一双袜子,出门要带红色围巾可以辟邪。”

    池铮听她说话,小嘴一张一合。他舔了舔干涩的唇,深眸渐暗。

    孟盛楠说了几句停下来,讪讪道:“我收拾一下碗筷。”

    然后逃开他的身侧。

    他看着她走过来走过去,完事儿了弯腰在水池边洗手,视线落在她的背影上,他的黑色衬衫套在她身上,裹着她的身子,盖着她的短裤。白皙的小腿裸露在外,纤细单薄。碰触之间,他总能闻到她身上的奶香味儿,总是让他喉咙发痒。孟盛楠动作缓慢地洗着手,她感觉到他目光炙热,一时竟不敢转过来。

    身后池铮突然出声:“你打算洗到什么时候?

    J她后背僵了一下,关掉水。

    过了半晌,孟盛楠慢慢感觉到有股温热靠近,烟味浓烈。他贴着她的腰,唇落在她的脖子。孟盛楠两手无所适从,只觉心底一颤。池铮将她翻过身,一手覆在她腰后撑在水池边上,一手握在她脑后低头凑了上去,周围全是他的男性气息。孟盛楠眼神有些迷离,池铮吻得专注用力。他的嘴拂过她的唇畔,声音沙哑低迷。

    “你来的时候什么都没想吗?”声音很轻。

    她下意识地轻“嗯”了声。

    池铮低低笑:“你还真是JJ她扑闪着眼睫毛,池铮喉咙一紧,很快将她带至床边,就那么压了下去。她的后背接触在床上,紧张地不敢睁开眼睛。

    他在耳边轻哄,她慢慢睁开。他的脸近在咫尺,又吻下来。

    她紧张地不敢看他,只是忽然想起从前少年时候,他站在教室外面和几个男生谈笑风生的样子,低声一笑,让人想要靠近。察觉到她出神,他压低了身体:“孟盛楠。”

    她已经不知道怎么回应了。

    灯亮着,昏暗迷离。这个时候手机却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打断了这一室缱绻。池铮的动作一顿,孟盛楠慢慢眨了眨眼。

    她声音细小:“电话。”

    他没出声,好像无关紧要。

    孟盛楠又提醒了他一次,池铮故意低头去咬她的肩。他们都出了汗,夹杂着欢好的气味。那手机锲而不舍地响了一遍又一遍,池铮皱起眉头,趴在她脖子里粗喘。

    他嗓子低哑:“等我一下。”

    他的身体刚离开她,孟盛楠羞耻地感受到一阵空虚,她忍不住蜷缩着。池铮看了她一眼,将床上的被子拉开,盖在她身上,这才摸裤兜去找手机。也不知那边人说了什么,挂断电话后他眉头皱得更厉害。

    她从床上坐起来:“怎么了?

    JJ此话一出,孟盛楠才觉得羞赧,只因声音软得跟水似的。池铮狠狠吸了一口气,俯身去吻她的唇,她被迫仰着头去迎合,池铮不敢再继续,慢慢收回动作。

    “我出去一趟,很快回来。”声音隐忍。

    她咬着唇,脸颊都快烫伤了。

    池铮说完迅速穿好衣服,踩着拖鞋就走。他走了一步又回头看她,克制道:“你先睡会儿。”然后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