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孟盛楠早已走远。从商场打车到学校,花了十五分钟。从校门口到公寓里,走了五分钟。与其说是走,不如说小跑。学校里早就没什么人了,她提着一颗心直到回去屋里才落下来。

    她背靠着门,慢慢滑落坐在地上。

    刚刚那湿热厚重的吻,她没想到。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他的味道好像还缠绕在她身上,弥久不散。

    他说出了所有她年少时的心事,那样霸道、不计后果、不顾一切。

    她看着地上的白色瓷砖,倒映着她的影子。

    就那样一直发呆了很久很久,她忽然就笑了,然后泪流了满脸,一瞬间全身的戒备都没有了。她觉得太轻松了,像是在海底蛰伏了很久,忽然有一天知道了太阳长什么样子。

    外头天色渐暗,四周风起。

    盛典来了个电话:“什么时候回家来?

    JJ孟盛楠看着窗外高挂的半边红云晚霞,晚霞如火,像极了夕阳下的江海湖泊。

    “五号了。”她说。

    她的目光还盯着那片红光一样的海洋。

    “小杭一直说要我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盛典笑了一声,“我这边刚拿起电话,他就跑院里玩去了,一天都逮不着人影,都是你爸惯的。”

    盛典最后叮嘱:“晚上早些睡,别熬夜,听到没有?

    J孟盛楠“嗯”了声:“知道了。”

    然后,屋子里便是长久的沉默。

    天边的红霞慢慢消失不见,夜色也变得渐入深沉,像是他粗重的呼吸,弥散开来,经久未消,还有他看过来的样子,让她发颤。

    翌日一整天她都窝在房子里没出门。

    自己闲着煮点面随便对付,然后开始写稿子,直到近傍晚也才写了七百来字。不记得是哪个外国学者说,写东西这事儿要精雕细琢,直到额前渗出血珠。

    房子里很安静,只有孤零零的敲打声。

    手机也一直处于安静状态,甚至一个乱七八糟的广告短信都没有。她莫名其妙地心浮气躁,不时地看一眼窗外,就是平静不下来,于是去找书看。2008年毕淑敏自费半生积蓄买了一张船票,乘邮轮绕地球一周,写了这本《蓝色天堂》

    她每次看都能很快心平气和,这次失算了。

    戚乔是在八点左右打电话过来的,她当时看了一眼来电。电脑上音乐播放器里钟舒漫在唱《给自己的信》,也不知道单曲循环了多少遍。

    她按了接听,关掉了歌。

    戚乔问:“做什么呢?

    J孟盛楠:“敲字。”

    戚乔鄙视地叹气,约她明天逛街。孟盛楠想着那条丢掉的裙子一个劲地心疼,懒得再动,直接拒绝,戚乔“切”了一声利落挂断。她提不起劲,又跑去书架翻《呼兰河传》,最后也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半夜做梦转醒找电影解闷。

    一部《唐山大地震》,哭到天亮。

    阳光落进来的时候,屋子里音响在唱歌。她抱着被子补眠,满脑子的陈年旧事。有人敲门,她当时一愣怔,虽然明知不可能但还是紧张地跳下床跑去开。盛典站在门外一脸诧异,右手拉着孟杭。

    小杭一脸鄙视:“姐你好懒。”

    盛典:“都几点了还睡?”

    她低头看了一眼身上的睡衣睡裤,窘迫地闭了闭嘴。盛典无奈一笑,进她房间去收拾。小杭一个人去开电视看动画片。她跟着盛典进了屋里,关了音响。

    “你们怎么过来了?

    JJ盛典边叠被子边说:“闲着没事。”

    孟盛楠揉揉头发,坐在床边打了个哈欠。盛典将叠好的被子堆在床头,叹了一口气:“给你说别熬夜,就是不听话。”

    孟盛楠自知理亏,保持沉默。

    收拾完毕,盛典去做饭。她洗漱换衣去帮忙,盛典不让她捣乱,推她去和孟杭玩。孟盛楠过去客厅坐在小杭旁边,看了一眼电视上的《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

    小杭乖乖叫她姐,眼睛还盯着电视。

    “昨天妈妈问我哥哥的事,我不小心说了。”带着歉意的语气。

    孟盛楠呆了两秒:“你说什么了?

    J“哥哥给我买玩具、教我玩游戏、送我们回家。”

    孟盛楠:“”

    “虽然有点对不起你,所以我今天来看你了啊。”孟杭叹了口气,“张嘉约我出去玩,为了你我都没去。”

    孟盛楠:“”

    @她耷拉着肩膀,手撑着下巴,胳膊搭在盘起的腿上,苦着脸咬着嘴巴。孟杭看样儿不说话了,迅速从沙发上跳下来跑去厨房,孟盛楠咬牙切齿、欲哭无泪。

    中午的时候盛典和馅包饺子,她在一旁擀皮。

    盛典假装不经意道:“心里揣着事呢吧?

    JJ这话问出口的时候,孟盛楠脑门一疼。

    “你也不小了。”盛典慢慢地捏着饺子边,“有些事儿妈不说你也明白,这人一辈子得走过多少道说都说不清,你外婆以前老和我讲,甭管什么时候,挑最亮堂最宽敞的路走准没错。”

    孟盛楠擀皮的动作慢了下来。

    “懂我意思吧?

    JJ孟盛楠说:“知道。”

    那天好像是个什么日子来着,具体她忘了。江城有一个街道铺满了汽车,挂满红色彩带。宜嫁宜娶,喜结良缘。那条不到百米的巷子更显冷清,史今熬夜送完货在自家眯了会儿就过去了,池铮当时嘴里叼着烟在键盘上敲敲打打。

    史今逗他:“今天兴致不错啊。”@池铮笑了一声:“你忙完了?

    JJ“忙完了。”史今伸了个懒腰,视线扫到床脚的一个女性化的纸袋,看了一眼正在忙活的人,走过去瞄了一下,拎起来贱笑,“给谁买的?

    J池铮扫了一眼,抬手一把夺过。

    “还真是改头换面了啊,我说。”史今自知问不出个所以然,笑了声又道,“今晚喝几杯去,哥们请客。”

    池铮头都未抬:“闲得吧你。”

    “不是吧,追个女人而已,这点乐趣都丢了?

    JJ池铮盯着显示屏,想起自己那天确实有点过。他笑了一下,算算时候,给的缓冲时间够多了。他侧眸看了一眼外面飘零的街道,慢慢收回视线。

    烟雾扩散,女人难追。

    “哥们明天跑长途,最少也得一周回。”史今说,“怎么样,给个面子?

    JJ池铮缓缓开口:“什么时候?

    y史今乐了:“晚上八点半。”

    江城的沉沉黑夜各成一派,出去浪的不死不休,在家宅的活像个鬼。后来送回盛典和小杭,已经是晚上八点。孟盛楠端着电脑靠床头,盯着某处发呆。

    她看着漆黑的窗外,心里一阵打鼓。

    房间里静悄悄的都可以听见电脑的散热声,她收回视线继续靠着床头发呆,笔记本右下角提示有新邮件,是江缙从西雅图发过来的一封短邮。

    “哥明天回国,先去江城看你怎么样?”

    她敲了几下键盘,回复:“可以。”

    小窗口里微博论坛刷着各种虐狗日常,孟盛楠心烦意乱,“啪”的一声合上电脑。最后实在坐不住,起身去换衣裳,然后拿着包匆忙就出了门。

    计程车师傅问她:“去哪儿?

    JJ她这才愣住,低头去看自己的短袖七分裤,陷入沉思。师傅又问了一次,孟盛楠轻“啊?”了一声抬头。

    她咬紧牙关:“去市区方十字街。”

    街道一路绿灯,十来分钟就到了地方。她下了车却迟迟不敢向前走,就那么站在路口往里望。不知道用了多少力气才抬起脚,走过第一个店铺的时候她才抬头去看。灯暗着,店铺关了门。那一刹那,她说不出是失落多一点还是轻松多一点。

    她慢慢转身往回走,身后又恢复寂静。

    路边红绿灯下她伸手拦车,师傅问去哪,她刚要开口,手机响了。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着实愣住了。各种涌起的心情,像是一桌大杂烩扰的她混乱不堪。

    师傅提醒她:“姑娘,接电话呀。”

    孟盛楠回神,赶紧摁接听。

    “孟小姐吗?”是个陌生的男人声音。

    “我是孟盛楠。”她一怔,那头几句说完了事儿,她迟钝了半天才回神,“师傅,去金天地。”

    那个酒吧在正儿八经的市中心。

    孟盛楠一下车就看见面前闪亮的三个大字,她还是有点紧张,在门口深呼吸了几下才进了里边。

    像是去了另一个国度,里面的人们玩得正嗨。她忍不住皱眉,四下张望去找那个醉酒的男人,然后在角落里看见他。

    池铮倒在沙发上,醉得一塌糊涂。

    面前的桌子上几十瓶啤酒、白酒东倒西歪,她穿过人群走,。他迷迷糊糊,一手搭落在沙发上,一手还攥着半瓶酒。

    “孟小姐吧?”有服务生走过来说,“这位先生喝醉了一直在叫你的名字,所以就只好联系上你,接他回去。”

    服务生说完离开,孟盛楠怔了半秒,然后又去看池铮。他好像睡着了,侧脸硬朗,一如往年的痞帅。她就那样看了他一会儿,记起那天他的霸道蛮横,他说她死要面子活受罪,孟盛楠忽然就笑了。

    她叹了口气,弯腰去拉他。

    他一身的重量,孟盛楠有些吃力。好不容易扶他起来,将他胳膊绕头过来握住,一步一步往外走。池铮高瘦挺拔,压着一米六五的她,满身的酒味儿铺了她一脸,隔着单薄的布料,身体紧紧相贴。

    后头吧台,史今舔唇笑。

    刚刚的服务生调侃:“你这招够厉害。”

    史今摇头:“那家伙才厉害。”

    “几个意思?

    JJ“他当年和兄弟们喝酒,喝趴了一大片。”史今说着笑了,“装醉也跟真的似的,看来我们很快要喝他的喜酒了。”

    酒吧里顿时哄闹一堂、吵嚷一片。

    站在路边,孟盛楠扶着他摇手拦车。池铮醉醺醺地将头倒在她肩上,呼出的粗气让她鼻尖一热,脸也跟着烫起来。

    她偏头去看,他呼吸平稳。

    计程车沿着店铺的方向开,池铮靠在她肩膀上,孟盛楠每次一推他又会倒下来,她无奈气馁,他的气息拂过来让她心乱。前方突然转弯,她抬头看了一眼,猛觉腿上一重,她身体一僵,好久才低头看。

    池铮的脸贴着她的腿,侧向里。

    孟盛楠不敢动,秉着呼吸僵硬到下车。她费劲地将他的头推开,然后扶他出来。那会儿已是深夜十点半,两边的铺子剩下三三两两还亮着灯。她扶他走到里边店门口,从他兜里找钥匙开门。

    刚进了屋,她正要去开灯,耳边忽然一震,门被关上。

    她心里一跳,黑暗里他呼吸沉重。孟盛楠慢慢抬手去找开关,只觉一个猛然的推力,他的手握紧着她的胳膊,反手向上将她固定在门板上,俯身压下来,另一只手握住她的腰。孟盛楠后背一僵,只见他的脸直接埋在她脖子上,低低笑出来。

    他又深又慢的呼吸,欲望不掩。

    “想死老子了。”声音低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