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池铮锁了店门骑车回家。

    陈思因为身体的缘故,他从家政公司请了杨妈过来帮忙。这会儿杨妈已经回去了,陈思一个人在厨房忙活。

    他走近,接过陈思手里正切菜的刀。

    陈思由他,站在一边问:“送盛楠到学校了?

    JJ池铮:“嗯。”

    “这女孩子我从十几岁见着就喜欢,性子又乖又懂事。妈今天问了,她也没交男朋友。”陈思说,“我看你们俩还挺熟的,是不是打过交道?

    J池铮正切着土豆丝儿,闻言目光落在某处。

    “见过几次。”他说。

    陈思问:“你觉得怎么样?”

    池铮抬眼,笑了笑:“妈,您又打的什么主意?

    J“反正我是很喜欢这姑娘。”陈思说,“文静秀气,还参加上海那什么作文比赛,文采也好着呢。”

    池铮切着菜目光沉静,若有所思。

    吃完饭,他上二楼简单冲了个凉水澡,围了条浴巾就回了房间,头发上还滴着水,沿着胸膛脊背蜿蜒而入,溜进浴巾下面。他靠在窗前点了支烟,低眉思索。也不知是想到什么,他皱着眉拉开抽屉。

    夜光打在玻璃上,池铮拿出那本沉思录。

    外头漆黑如墨,万物休养生息,天暗了。

    那个时候孟盛楠一觉睡过刚醒,正在绞尽脑汁地想着手机丢哪儿了,她看了一下时间,还不到十一点,又迷迷糊糊地下床倒水喝。然后,就再也睡不着了。

    广播音乐频道有人放歌,庾澄庆在唱《情非得已》

    当时她很奇怪地就红了眼眶,鼻子酸涩,泪止不住往下流。第二天去医院打吊瓶,医生多开了一瓶葡萄糖。她一夜未眠,那会儿眼皮都睁不开,再仰头看吊瓶里的药,还得些时候。她又低头要睡,对面坐了一对母女,小孩四五岁,刚打完针,母亲在哄。她闭上眼睛听,后来,那对母女也走了。

    当时中午,走廊很安静。

    楼梯口池铮正在抽着烟,目光落在这边。他看了一会儿,掐灭烟走过来。孟盛楠疲惫地睁开眼低头去看插着针的手,耳边熟悉的声音响起。

    “不是说一天吗?

    J那声音慵懒,漫不经心。

    她心里倏地一下绷紧,抬眼看过去。池铮两手插着兜,穿着灰衬衫黑裤子,目光扫过来,眼神漆黑,嘴角玩味地笑。

    她干笑:“挺巧啊。”

    池铮已经走近,闲闲地斜靠在墙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像是也不着急拆穿她的样子,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聊天。

    他问:“还得几天?

    JJ孟盛楠视线移向一边:“今天就完了。”

    正说着,诊疗室有医生走出来,那是给她看病的老大夫,孟盛楠笑着打了声招呼。医生点了点头,走了过去,没迈出几步,又退回来说:“明天记得早点过来。”

    医生说完就走了。

    孟盛楠:“”

    池铮看着她,低笑了声,偏过脸去。

    孟盛楠不自在地低着头,脸颊泛红。

    池铮问:“有没有觉着少点东西?

    J她红着脸:“什么?

    J池铮笑,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晃了晃。

    “怎么在你那儿?”她一愣。

    池铮递给她:“落车里了,以后收好。”

    孟盛楠乖乖点头。

    他看了她一眼:“我昨晚走的时候放店里了,有十几个未接,你要不要看看有什么重要的事。”

    她打开一看,都是戚乔。

    “没事。”

    池铮看了一眼她头顶的药:“这是最后一瓶?

    JJ“嗯。”孟盛楠点头又想起什么问他,“你店里不忙吗?

    刀“忙啊。”他说得漫不经心,“为了给你送手机,耽误了我一天生意。”

    孟盛楠:“”

    “那我请你吃饭吧。”她想了想。

    池铮答得很干脆:“成啊。”

    孟盛楠有些意外,但说出来的话已经收不回来了,还是抿抿唇道:“你怎么知道我在医院?

    J他说:“猜的。”

    孟盛楠:“”

    池铮好笑地看着她,没再逗她。

    他抬眼看药瓶,点滴快打到底,便直起身去叫护士,留下孟盛楠一个人愣在原地目瞪口呆。后来拔掉针,俩人往外走,不远处就看见他的摩托车停在医院门口。她正琢磨着说点什么,池铮已经伸手拦了辆计程车。

    孟盛楠嘴巴微张,惊讶。

    池铮笑着说:“你不会要跟我坐摩托车吧?

    JJ说罢已经给她打开车门。

    等好彻底了,请我吃饭。”他说。

    这话说的太直接干脆,一点不掩饰。

    孟盛楠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然后慢慢转身坐了上去。他关上车门跨开步子走开,她从前视镜看到他的背影。也不知突然冒出什么心思,她打开窗探出头去。

    她叫他的名字:“池铮。”

    他的身影明显僵了一下。

    还未来得及回头,听她道:“你路上小心。”

    她说完迅速缩回脑袋,和司机大叔说开车。

    @车子走远,池铮慢慢转身看过来。他抿紧着唇看着车子消失的方向,从兜里摸出根烟咬在嘴里,却一直未点上。车里的孟盛楠慢慢平复刚刚的心情,这么多年,连叫出他的名字都不知是用了多少勇气。

    司机大叔笑着问:“你男朋友?

    JJ孟盛楠一怔:“高中同学。”

    好像也不算,不过是朋友的朋友。

    到了学校,她径直回了教学楼。那会儿下午上课铃刚响,她闲着。三四点的时候教委通知各班班主任讨论期末总复习的事情,开完会出来她回初一(8)班转了一下,强调了几句后下楼。

    小林老师刚好从初一(9)班出来,俩人一道回办公室。

    “当班主任的感觉怎么样?”

    她说:“还行。”

    小林老师和她又聊了几句,说:“今天早上有个男的找你。”

    孟盛楠一怔。

    “他找到英语办公室,就问你人在哪儿,我说你去医院了,得打三天吊瓶。”小林笑,“而且,我说得你可怜兮兮的。”

    孟盛楠:“

    JJ那天白云翻滚,骄阳烈火,仰头看,一望无际的天空蓝。学校的林荫道上,女人娇俏,盛夏的江城街边,男人挺拔。正是忙碌时候,各尽其事。

    马路牙子旁,池铮接了一个活出来。

    他靠在摩托上抽着烟,抽完烟,他该走了。身后的报刊亭边两个女生买了本杂志,从他身边经过,边走边聊。

    一个女生翻到其中一页,指着上头的文字,一副略有期待的样子说:“你看她的这篇《何处归去》

    了吗?”

    “昨天就看了,不过还是喜欢《深海少年》”

    “我也是啊。”那个女生大叫,叫完又惋惜,“可是现在几乎找不到了。”

    “都快绝版了。”

    池铮已经骑上车,他正要踩引擎。两个女生兴奋地聊着天手舞足蹈,好像说不完似的,他微微低头,拧过钥匙。

    “故事就是故事也好看。”@“就知道她叫舒远,真让人好奇。”

    池铮停住脚踩的动作,愣了一下。

    他看了眼那女生手里的杂志,心思一起,下了摩托走到报刊亭边买了同样的一本,然后翻到那篇《何处归去》,大致扫了一眼,也并未仔细看,只是看到那个作者名字的时候目光顿了一下。

    兜里的手机在响,是史今的电话。

    他简单回了几句,将杂志夹到后座骑车回了店里。史今半躺在椅子上,见他回来起身。池铮抖了抖汗湿的短袖,将那本杂志丢在玻璃柜上,人也进了里头隔板间,两手拽着衣角,胳膊向上套头脱了短袖扔在一边。他光着上身走到水池边洗了把脸,胡乱擦了擦,找了件黑色短袖换上出来。

    史今晃了晃手里的杂志,坏笑:“我说你什么喜欢这玩意儿了?

    J他走过去一把将书拿过来:“忙你的去。”

    “爷不忙。”史今伸了个懒腰,“你寂寞了?”

    池铮没搭话,闷头抽着烟。

    “那个手机怎么落你这儿的?

    J池铮懒懒地看了史今一眼:“今天怎么废话这么多?

    J“遥想当年,你换女朋友的速度比我换烟还快,哥们可嫉妒着呢啊。”

    池铮说:“滚。”

    俩人胡乱地侃了会儿,史今去拉货了。

    池铮一个人坐在店里无所事事,心思一转然后打开搜索引擎输入那个名字。只是除了文章和笔名什么信息都没有,和当年他搜索的结果一模一样。

    池铮摩挲着下巴,一下一下。

    他转动鼠标,目光浏览。他就那样坐在椅子上,一连抽了四五根烟。烟雾缭绕里,他皱着眉去摸手机。给江缙拨了电话过去,那边显示不在服务区。

    他捋了一把头发,将手机丢开。

    印象里,毕业那年的四月中旬。陆司北回国顺道来江城看陈思,那时候他和陆怀的软件开发项目正是困难时期,正需要陆司北帮忙做运营上的事情。要不是陈思突然生病,他可能还在北京忙得昏天黑地,不会回来江城。

    那天陆司北意外地和他聊起孟盛楠。

    “她不知道你回来?”他问。

    陆司北“嗯”了声:“我还没说。”

    “闹别扭了?”池铮不咸不淡。

    陆司北轻笑了声:“谈不上。”

    当时池铮靠在墙上,侧头看着窗外。

    过了一会儿,陆司北突然缓缓开口:“那本《沉思录》,你买的?

    J“不知道是谁送的。”他说。

    “上头不是有署名吗?

    J池铮耸肩:“不认识。”

    “阿铮。”过了好大一会儿,陆司北才沉重的开口,“我和她谈了那么久,交换出国那几天才知道她是个写小说的作者。”

    池铮抬眼,一时没出声。

    “她有喜欢的人。”陆司北淡笑,“不是我。”

    那是走前,陆司北和他说的最后几句话。

    后来陈思病重,他和陆怀的项目又出了事,早已无心再顾其他。等到静下来的时候很多事情都回不去了,他和陆司北也失去联系。他忙着生活,没那么多闲工夫去想别的事。

    再到后来,和史今提起。

    “兄弟反目,大都是为了女人。”那家伙说。

    好像直到再次遇见她,那么多次的偶然。当年陆司北说一见钟情,他嗤笑。只是人生这个事儿变化太快,他无法脱身又不能细想。思量到这儿,池铮又点了支烟。他总有种说不清的直觉,又模模糊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