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和戚乔分开,回到家已近七点。盛典和孟津在客厅看电视,闻声连头也没回。姐弟俩做贼心虚地对视,孟杭吐了吐舌头。俩人乖乖地也坐在沙发上,那会儿中央七套的《远方的家》正在热播,孟津看得认真。

    盛典的眼睛仍看着电视,声调无起伏:“玩得挺嗨是吧?

    JJ孟杭抿紧嘴巴。

    没听到回答,盛典慢慢转头瞪过来,姐弟俩装作没看见一直盯着电视。孟津调小了声音,笑着摇了摇头,给他俩做辩解。盛典半天才消气,又看了眼他俩那强忍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无奈又好笑。

    孟盛楠陪着看了会儿电视,洗洗就回房了。

    好像一时什么劲儿都提不起来,转悠了一天腰酸背痛,她就躺在床上发呆。眼睛盯着头顶的碎花玻璃灯,脑袋一片空白。夜很深,白月光洒进来,她盯着外头看,模模糊糊带点夜里自由的静谧,也不知什么时候就给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多云转晴。

    中午吃完饭,她和小杭在那个夏天的院子里玩拼图。太阳走到西边六十度方向的时候,她得走了。

    “怎么今天去这么早?”孟津问。

    “要拿手机。”

    鸟儿在树梢叽喳,花儿在街头怒放。

    她坐大巴到市区的时候已经四五点,太阳斜照。余晖普度大地,红霞晚钟。那个路口没什么人,安静萧索。孟盛楠走到红绿灯下,莫名地紧张起来。

    她斜挎着包,踩着白色帆布往里走。

    那个街道好像变长了,或者是她走得慢。一眼看过去,店铺门口的广告牌依旧伫立在那儿。她走近,门开着。里面的桌子前坐着一个男人,正靠着椅背玩电脑。

    听到动静,史今转过头看她。

    孟盛楠:“”

    不是他。

    盛楠说不清那一瞬间怎么会有点失落,她刚刚甚至说不出话来。这人很眼熟,高中时候她见过。

    这会儿他也在审视着,孟盛楠深深呼吸,定了定心,往玻璃柜前走了几步。

    “你好,我过来拿手机。”

    “啊你等一下。”史今站起身,拿过一个盒子递给她,“你看这里头有没有你的?

    J她一眼就看见那个白色诺基亚。

    史今帮她拿出来:“质量保证。”

    孟盛楠笑了笑,开机关机。

    “那个,他不在吗?”她假装不经意地问。

    史今说:“他出去跑个活,放心,有啥问题你再拿过来。”

    孟盛楠弯唇,从包里拿出钱。

    “这个麻烦你帮我交给他,谢谢。”

    店铺外头,太阳慢慢在落。

    孟盛楠走出来,每一步好像都挺艰难。那种感觉她总是说不出来,路口的公交停在了街边。她又回了一次头,看了一眼那个地方,然后转身上了车。

    公交车刚走,池铮骑着摩托拐进街道里。

    他进了屋,直接将黑色大包丢在地上,捋了一把头发,低头点了根烟抽起来。刚还坐在椅子上的史今偏头看过去,伸了个长长的懒腰笑了。

    “我说你这烟瘾够重的啊。”

    池铮抬眼,鼻子里哼笑出一声。

    “对了,”史今道,“刚才一个女人过来拿手机,前脚刚走。”

    池铮抽烟的动作顿了顿,眸子暗下来。

    史今说完,将兜里的五百块丢到桌上。

    池铮瞥了一眼:“她给的?

    J史今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你认识?

    JJ池铮没出声,将烟拿了下来夹在指间。他的脑袋里一闪而过那个身影,随后弹了弹烟灰,背靠在玻璃柜上。史今来了劲,从椅子上起来,半趴在他跟前的柜子上看着池铮。

    “怎么,对人家有意思?

    JJ池铮看了他一眼:“我对你有意思。”

    史今骂了声,正想抬脚踢过去,池铮的手机募得响了起来。他往后退开两步,扫了一眼来电,快速接起。

    那头陈思轻笑了:“就问问你晚上回不回来。”

    池铮目光温和:“忙完就回了。"

    “好,我让杨妈给你留饭。”

    挂掉电话,池铮将剩下的烟抽完。

    他平时一周回去住两三晚,这几天一直忙着接活回得少。算下日子,下个月一号陈思该去医院复检了。他低着头,又点上一根。

    史今寻着时候问:“阿姨最近身体怎么样?

    JJ“挺好。”他说。

    史今斟酌了一下,问:“昨天那事儿你真不再想想?

    JJ池铮脸色冷了下来。

    “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总得想想阿姨吧。”史今皱眉,“看病花钱,你现在手头能有多少?当年那事儿都过去那么久了,你怎么老放不下?

    刀池铮咬着牙根,骂一了声。

    那样儿简直要多混有多混,史今暗骂了声自己多嘴,一时噤声。池铮垂眼盯着地面,将嘴对准烟狠狠地吸了一口。他想起那时候陆怀双眼通红的那折磨样儿,头就疼得厉害。

    “这事儿以后别提了。”他冷声说。

    铺子外头,夕阳西下。

    孟盛楠回到学校公寓的时候天还亮着,她洗了几件衣服晾在阳台,一个人躺在床上,无聊地拿起手机翻着看。窗外渐渐变得漆黑,七层楼的位置刚好撞着杨树末梢。

    小房间里,暖黄的灯光铺满一屋。

    后来的几天,她身边又平静了下来。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看到手机的时候她才会偶然想起那个人。就这样每天待在办公室批阅作业,上课下课。那段时间,她也不是很忙。刚好赶上初一(8)

    班的班主任怀孕休假,学校便让她暂时做代班老师。

    一开始还好,之后就有些力不从心了。

    七月底升旗那天,学校纪委通查全年级。他们班有一个男生总是旷课不来学校,家长管不了,一来就找学校要人。教委能怎么说,就找班主任要句话。

    孟盛楠没法子,到处跑。

    那天找了好几个小时,一口水都没喝成。戚乔电话过来的时候天差不多黑了,她刚好走到一个网吧门口。人走得也累了,就停在一旁歇息。

    戚乔问:“干吗呢,喘成这样?

    y她抿了抿干涩的唇:“找个学生。”

    “出什么事了吗?

    J“回头再给你说。”

    孟盛楠简单说了几句挂了电话,抬头看了眼四楼网吧的位置。从学校一路找了过来,到现在少说也有十里路了。孟盛楠蹙紧眉头,一鼓作气爬上楼。网吧里有些暗,那味道也大。

    乍眼一看,界面全是游戏。

    她沿着中间过道往里走,本来没抱什么希望。刚要掉头走就看见里边角落那个学生正低着头玩得专心致志。孟盛楠总算是松了口气,慢慢抬脚走过去。

    男生觉察到头顶的身影,下意识地抬头。

    “孟老师?”声音带着意外。

    孟盛楠扫了一眼,又将视线落在男生身上:“DOTA?

    JJ男生瞬间就愣在当场,可能没有意识到她懂行。

    “这样吧,打个赌怎么样?”孟盛楠笑了一下。

    “什,什么赌?”

    “一局定输赢,我赢了你的话,从明天开始你要正常到校,有事情要和我请假,不许旷课,输了的话随你,我转身就走,也不会批评你。”

    旁边顿时有人觉得新鲜,凑过来叫好,一时气氛上涨。两人一人一台机子,玩的是meepo。

    这是DOTA里比较难玩的,手速要求较高,分身死一个就全OUT。男生遇到挑衅跃跃欲试,身后聚集的人很快就聚得愈来愈多。

    比赛也慢慢进行到高潮。

    孟盛楠快速敲着键盘移动,眼前的一切好像让她产生了幻觉,仿佛又回到2004年夏天,她隔着很多人安静地注视着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弹指一挥,那么多个夜晚,她守着寂寞苦练的日子好像是昨天发生一样。

    游戏界面冒出一声:"Game over。"

    标准的英文从电脑里传出来的时候,孟盛楠松了一口气,周围人也愣了,没想到所有人看好的男生居然被一个女人打败了。

    大家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噤若寒蝉。

    一道熟悉的男声在身后响起:“玩得不赖。”©孟盛楠后背一僵。

    夜深人静,模模糊糊看不清前头的路。

    网吧楼下,男生愿赌服输,孟盛楠问家远近,男生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发,说五分钟的距离。直到走远,孟盛楠忍不住弯了弯嘴角。

    她轻声喃喃:“还挺会找地方。”

    池铮走到她身后,顺着她的目光抬了抬下巴。

    “你学生?”他问。

    她意外他还没走,迟钝地应了声。

    “你不是学的新闻?”池铮看了她一眼。

    “毕业就做老师了。”她避重就轻言简意赅,“你怎么在这儿”

    他说:“修电脑。”

    他们的距离有些近,近到可以闻到他身上浓烈的烟味。孟盛楠一时有些拘谨,不作声地慢慢后退了一小步。池铮垂眸扫了一眼脚下,又淡淡地抬头看她。

    “手机的事,谢谢。”孟盛楠想起来。

    她正借口说要走,就听见他问:“你在哪个学校教书?”@“花口初中。”她顿了一下说。

    “走吧,我送你。”池铮对着摩托车的方向微偏了偏头,“不嫌弃的话。”

    孟盛楠还没出声,他就已经往停车那边走了过去。好像没有再回绝的机会,她看着他的背影,慢慢跟了过去。夜晚的风拂动耳边的碎发,差点模糊了视线。她走近,池铮已经跨上摩托。

    他丢给她头盔,孟盛楠接着抱在怀里。

    她脚下像是灌了铅,迟迟不见动,又抬眼看他,他没什么表情,就那么盯着前头,认真看好像是在等她上车的样子。孟盛楠敛眉,刚要说话,手机响了。

    她看了一眼,他也看过来。

    他努努下巴:“电话。”

    孟盛楠微颔首,然后走到一边接起,是戚乔问她找到学生没有,她不好意思让他等,说了几句就挂了电话。再次抬眼看过去的时候,池铮靠在摩托上,低头抽着烟。他抽得有些漫不经心,觉察到她的视线,抬眼看过来。

    他顺手将烟丢在地上,踩灭:“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