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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莲的确是个老实性子,一发现本该躺在床上睡觉的陆宝儿,忽然不见了踪影,她第一反应就是大叫。“快来人啊,夫人不见了,快来人啊!”
听着这几乎要惊动整个府邸的声音。
陆宝儿羞红了脸,局促极了,她忙走出去喊住正要跑远的采莲。
“采莲,我在这儿,我没被贼人掳走。”
匆匆走出来的陆宝儿,脸上还残留着一点红晕。面对急成了热锅蚂蚁的采莲,宝儿内疚又懊恼。
采莲转身看到她,惊喜道。
“夫人!”
她伸长脖子,下意识看向陆宝儿身后,方才走出来的那间屋子那是老爷的屋子。
在她身后,走出来了谢柏原。
男人身形高大,站在门边时,冷眼看向采莲。
他第一次与几个下人说话时,便显得冷厉又凶悍,叫人很有距离感。
在众人眼里,谢柏原就是一家之主,是掌控自己命运的人。
采莲胆子又小,自知自己闹了个乌龙出来,登时垂着脑袋站在二人面前,瑟瑟缩缩的想认错。
“老爷…奴婢”
然而谢柏原却平静的开口。
警惕是好事。你没做错。”
采莲不敢置信的抬眸。
她没想到能得到老爷的嘉奖!
后罩房里耳朵灵一些的绿萝,也紧赶慢赶的匆匆跑了出来。
在她身后的钱妈妈刘妈妈,两人也都是机敏的穿好了外衫,往陆宝儿的院子赶来。
陆宝儿就这么一眨眼,院子里就熙熙攘攘站满了下人。
“夫人怎么了?贼人在哪儿?”
绿萝气有些喘,手里竟然还拿了一把笤帚,此时紧紧捏在手中,鬓发散乱,有些警惕的看着四周,一活生生副要和贼人拼命的模样。
在她身后的钱妈妈和刘妈妈,看到宝儿和谢柏原站在一块儿时,怔了怔,立刻反应过来,想必方才是采莲闹了个乌龙。
有老爷在,夫人一定不会有事。
虽才来不久,可今日在包子铺里,亲眼见着镖局里的镖师们,恭敬的请谢柏原回去帮忙。
哪怕钱妈妈他们不是故意的偷听,还是听了一耳朵。
若是没本事的人,怎么能引得这么多人低声下气的来请呢?
老爷的身手必定不错。
陆宝儿一抬头,对上了钱妈妈谢妈妈等人的眼神。
她白皙的脖颈,羞得变成绯红一片,耳朵根热热的,看着快要滴出血来。
谢柏原最喜欢她这副羞涩的模样,哪里忍心看她为难。
便不动声色的上前,将宝儿的衣衫拢了拢,冲着众人道。
“都回去歇息吧,府上没有贼人,夫人也一切安好。”
从前在王家村的小镇子上,一言不发杀猪的屠夫,如今做起一家之主来,三言两语就极有威信,安抚了众人,半点没有陆宝儿开口时的那些羞涩和尴尬。
绿萝握着笤帚,有些尴尬的和钱妈妈刘妈妈她们,一同回了后罩房。
采莲手足无措的站在那,抬眸看了陆宝儿好几眼,似是拿不准要不要跟她们一起走。
谢柏原对她道。
“你也回去。这里有我,夫人不需你守了。"
“是。”
采莲麻溜的回身,收拾了自己的铺盖,扭头出了小院子。
绿萝是个直爽的性子,心直口快,心思也简单,她见采莲灰溜溜跑回来,不由好奇的凑过去,找她打探消息。
“采莲。你方才叫嚷什么呢?我看夫人好端端的站在院子里啊,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都没弄清楚。”
采莲挠挠脑袋,老老实实地回答道。
“我一觉醒来,以为夫人不见了,我就想坏了,是不是被贼人掳走了?老爷出门前还叮嘱我,一定要警惕一些,好好看着夫人。”
“我一着急,我就叫了出来…没想到一转身就见夫人从老爷房里出来。我才知道…是我太冒失了。"
绿萝耐心的听着,忽然好奇道。
“采莲,你看老爷是不是特别疼夫人啊?”
采莲想了想点点头道。
“嗯,疼。”语气笃定。
老爷只有对着夫人说话的时候,语气才会温柔下来。
而且那日,他们被牙人送到院子里的时候,也看得分明,夫人本来只想挑两个人的,是老爷拍板要了四个。
老爷还要她们一心伺候好夫人,不许她们有任何不恭敬和怠慢的地方。
可以说,老爷全是为了夫人才会这么做。
绿萝手撑着下颚,手指一点一点的开口道。
“那你说,老爷和夫人圆房了没?他们…”
她话还没说完,被采莲一把捂住嘴巴,后者板着脸,对她道。
“这是老爷和夫人的事情,不要妄言。下人不好这样讨论打听主子的事。”
绿萝抬起手挥了挥,示意自己知道了,等采莲拿开手时,她才叹气道。
“我不是去打探,也不是妄言,就是觉得夫人和老爷之间怪怪的。”
二人瞧着倒是不像夫妻,总觉得有些生疏。
而且两人光看容貌的话,似乎也相差甚大。
不是说老爷长得丑,相反,谢柏原人高马大,身材修长,很有气势。
那双眼睛也极有神采,鼻梁高高的,虽然看不太清长相如何罢,可也能算是个威武的男子。
只是他一脸的胡子,平日里又喜欢板着脸,便看着有几分生人勿近。
总之,这是一个和秀气搭不上边的长相。
可夫人就不同了,夫人是真美呀!
又娇又柔,轻声细语和人说话时,听得人骨头都酥了。
绿萝第一次瞧见陆宝儿时,人就呆住了。
她从前在京城服侍贵人的时候,见过小姐的院子,来过其他的大家闺秀,可这些人加一起,都比不上夫人的一个指头。
如此偏远的西北寒凉之地,怎么能长出这么水灵动人的绝世美人!。
竟还被老爷得了去。
若是放在京城的话,恐怕能把那些所谓的第一美人全都比下。
若是送到宫中,怕是连贵妃娘娘也当得吧。
绿萝就是有些感慨。
下人们都回了自己房里。
因为有了方才的插曲,宝儿羞得脸上绯色一团,那颜色如同三月的桃花一般,染上了动人的羞意。
“谢大哥…那我也回房了。”
陆宝儿声音细若蚊蝇,单独和谢柏原相处时,总有些手足无措。
她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夜里不睡,等着谢大哥回来。
她俩还未成亲,她却主动跑到人家屋子里去…似乎有些于礼不合。
再联想到,宅子里的下人,如今开口闭口喊着他们“夫人™老爷”。可是他们明明还不是夫妻呢。
宝儿有种不知如何形容的羞臊。
谢柏原心思不如女人细腻。
不知道今夜,就那么短短一刹,宝儿这里已经千回百转的想了这么多东西了。
他只知道自己有些不舍宝儿。
方才美人在怀,是难得的温存,如今宝儿不怕他了,还好好的被他拥着,他几乎是享受着方才的气氛。
然而采莲的那几声惊慌大喊,来的实在不是时候,破坏了气氛。
他又不好说什么,毕竟采莲那反应,是忠仆该有的。
“宝儿。”他出声唤着女人,走过去再次牵起美人的手。
陆宝儿一惊,本来垂着的脸,下意识的抬眸,看了看四周。
然而院子里空空荡荡的,下人都不在,只有脚边的一条阿旺,正蹲在地上,对着两人晃尾巴吐舌头。
明明四周没人,可站在露天的院子里,就是叫宝儿觉得不自在。
她垂着的眼睫如同鸦羽一般,轻轻颤着,红唇紧抿,细嫩的脖颈如同美玉。
湿漉漉的眼眸,形状略有些狭长上挑,是极其妩媚的杏眼模样。
没有挽起来的一头青丝,宛若瀑布。
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美,偏偏还是如此纯情的模样。
谢柏原真恨不得宝儿的这双漂亮眼睛,片刻都不停的落在自己身上,只看着他。
谢柏原握紧了掌心的纤白小手,低声道。“待我们大婚之时,你想请些什么人来参加婚宴?”
陆宝儿的羞涩,因为这个问题,顿时被转移了不少。
女人眨着眼睛,开始仔细思索这个问题。
“张大妮、谢阿玉,还有江大婶,我,我认了她做干娘的。”
陆宝儿觉得自己一路走来,其实也有遇到贵人的时候。
比如说谢大哥,又比如她干娘。
干娘和她素昧平生,却愿意帮她,她落到土匪窝里的那一日,干娘见她哭得厉害,还哄着她,认下她当女儿。
陆宝儿心里记着这份别人待她好的情。
谢柏原捏了捏她纤细的手,低声道。
“那便请。”
“喜欢这栋宅子吗?”男人垂眸看着她,神态认真。
宝儿鼓起勇气和谢柏原对视。
她这才发现,谢大哥一双眼睛生得极好看,是那种满是英气,深邃的好看。
他睫毛竟然也很长,细细密密的黑色眼睫,衬得眼睛一眼看过去很黑很幽深。
明明是这样一双好看的眼睛,却因为落腮胡挡住了大半张脸,导致常人的视线落到他脸上时,想当然地将他想得很凶悍。
陆宝儿不知道谢柏原方才那话的意思,便茫然的眨着杏眼看人家,眼里浮现浅浅的疑惑。
谢柏原看着面前的娇弱姑娘,心都感觉为她化成了一滩水。
“你喜欢,我便买下来,从今以后,这里是我们的家。”
月色下,男人眉眼清俊,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不似他在人前对着旁人时的那般冷峻和寡言。
他不是陆宝儿情窦初开时想象过的如意郎君的模样。
并不斯文,也不是翩翩君子读书郎的形象。
但宝儿却在谢柏原这里,体会到了被细心捧在手上是什么感觉。
@米翌日醒来。
宝儿去包子铺时,就听行人说起了一件青山镇刚发生的新鲜事儿。
“昨夜发生了大事!骆驼镖局的唐老大,家中失火!”
“镖局也被一帮贼人侵入,那群贼人凶着呢,竟想杀人!”
“骆驼镖局近日连连失意,我都听说了,它如今名声坏了。雇主托他们送镖,结果次次失利,要么被劫匪抢了,要么就是路上被流民给劫了。上次他们改走水路,折损了好几个趟子手和镖师,全被那飓风卷走了,至今生死不知,下落不明。害,都说这骆驼镖局如今不吉利呢。”
来买包子的人,也有爱聊些八卦的。
见铺子里的宝儿长得貌美,便想在美人面前多说几句,以显示自己消息灵通有本事。
听到骆驼镖局四个字,宝儿眼睛睁大了一些。
她几乎是下意识的想起了,昨晚谢大哥出过门。
谢大哥是去了骆驼镖局吗?
“你说的那些贼人,他们都做了什么?抓住了吗?”
宝儿犹豫了一下,主动开口问道。
那行人见陆宝儿感兴趣,便主动说了更多的细节,忙不迭回答道。
“抓住了抓住了,骆驼镖局那些镖师毕竟有武艺在身,哪怕对方人多势众,依然一个不漏,全被抓起来,扭送到了衙门!”
“也算大快人心,邪不胜正啊!听说那些人是隔壁镇子的镖局里派来的竞争对手。他们心是真黑呀,打着杀人灭口的心思,想灭了骆驼镖局,取代它的地位。”
行人长须短叹道。
“不仅如此。昨夜骆驼镖局的唐老大,家中失火,一大家子十几口人也不知怎么的,竟然睡得死死的,似乎是被人下了点蒙汗药。那烟窜的满院子都是,幸亏镖局里的镖师赶过去,发现的早,那火只烧掉了一间柴房,这才救下了睡梦中的众人。否则你算算,得死多少人。”
陆宝儿听的一张俏脸苍白,她不由开始担心起谢柏原。
青山镇的这些人,都这么凶猛吗?
动不动就杀人放火。
@钱妈妈在一旁,将宝儿花容失色的反应看在眼底,知晓她是被吓到了,忙走过来,扶着宝儿去里头坐下,给她倒了一碗茶水。
“夫人是在担心吗?我听闻那骆驼镖局和那唐老大的宅子,离这儿还有些远。不像咱们,宅子和包子铺都在衙门旁,遇上什么事儿了,衙役都能及时赶来。”
“这世道还没这么乱,夫人莫要想太多。”
钱妈妈三言两语安抚了陆宝儿的心。
她年岁放在那儿,经历的又多,还识字,说话时自有一种沉稳的力度在,很顺利的将宝儿劝的心中宽慰下来,不再胡思乱想。
只是…钱妈妈劝完宝儿之后,却看着人来人往的街道,不着痕迹的叹了口气。
钱妈妈经历过抄家被流放的大事,也算是大起大落过,见过的事多。
一路上往西北寒凉之地流放的途中,又见过许多人间惨状。
流放途中,她听闻,有些地方连着两年大旱,不掉一滴雨,地里颗粒无收,闹起了饥荒,那些灾民不得不举家逃荒。
而有些地方,却又洪水泛滥,堤坝被淹,死了不知道多少人,听说那洪水中飘着尸首,情景惨烈。
这些事情,从前她看不到。
那时她还在旧东家的府邸,做着管事妈妈,远在京城,被困在后宅之中,所见所闻就都那一方天地,每日想的,都是怎么让主子欢心,处理好府中的事情,哪能留意到。
也是一朝跌落尘埃,成为被流放的罪民了,才将底层的这些景象看在眼中。
青山镇虽然地势偏远,可若整个世道都乱了,想必也难以独善其身,早晚有一天也会被波及到。
她隐隐意识到,哪怕是看起来还算繁华的青山镇,似乎也充斥着一股风雨将来的气息,仿佛这世道要乱了。
倘若那些灾民涌到这里,爆发了不好的事情,届时该如何呢?
钱妈妈不仅有些忧虑。
看着苍老的面容,更是憔悴疲惫了几分,眸光也浑浊黯淡。
她也不敢无端把自己这些猜想说出来,以免乱了主子的心境,只能盼着这踏实平和的日子能过得久一些,再久一些。
昨夜骆驼镖局险些被人灭门,唐老大一家又被纵火。
这事儿传得沸沸扬扬,整个青山镇就没有不知道的。
众人都在议论纷纷,咀嚼着这件新鲜事。
白知县听闻自己所在的镇上,竟发生了如此耸人听闻的事件,当即大发雷霆,惊堂木都差点拍碎。
毕竟是从最繁华的天子脚下,调过来的大臣。京城是最国泰民安的地方了,何曾发生过这种事情。
白知县一张脸阴沉似水,审问着那群被绑上来的恶人时。
唐老大的宅子里。
谢柏原正站在病的昏昏沉沉的唐老大床前,眉眼平静。
他身形高大,一进屋子,就仿佛将光都带走了一些,整个人站在了阴影中。
屋子里都是药味儿。
唐老大娶了三房小妾,还有一个正室,却只生了一个女儿,女儿名唐婉。
家学渊源,自幼也喜欢武枪弄棒的,会一些武艺。
唐婉早就从爹口中,听过谢柏原这个名字,知道他功夫高,又重情义,智勇双全。
在运镖途中,好多次化险为夷,扭转乾坤。
已经到了快出阁的年纪了,唐婉正是容易情窦初开的时候。
初时听见谢柏原这个名字时,她还满心不悦,瞧出唐老大想撮合他们,心中很是不喜爹爹乱点鸳鸯。
可昨日发生了如此危险的事情,当她从楚镖师口中得知,救了他们的是谢柏原时,整个人对他的观感就改变了很多。
觉得谢柏原事了拂身去,真真是英雄作为。
再到今日,亲眼见着谢柏原来到府上,她整个人登时就有些痴了。
唐婉因着爹开着镖局,素来喜欢那些勇猛威武的男子,最瞧不上那些手无缚鸡之力,却又弱鸡一般的文人才子。
书生手不能提肩,不能扛的,有什么用,遇到危险了,都不能保护自个儿的女人。
谢柏原生的如此高大魁梧,却不过分夸张,身形修长挺拔,有种不怒自威的感觉。
只瞧了一眼,唐婉就芳心乱跳,脸蛋变得红扑扑的,眼底含春。
她不由开始想起爹爹曾经说的事儿—一让谢柏原来府上入赘,做她的夫婿。
她自小向往的男人,就是谢柏原这般,一看便能让人心里觉得踏实,像爹一样,能罩住整个镖局的男人。
谢柏原如此威武神俊,就如同上天照着她的择婿要求,特意送到她身边。
原本倒茶这些事,让丫鬟来就可以了,可唐婉想多接触一下谢柏原,便主动的带着丫鬟去小厨房。
卧房里。
“唐老大,别来无恙。”
谢柏原的声音,唤醒了床上唐老大的神智。
相比上次相见,唐老大看着老态毕现,不论是神态眼神还是动作,都迟钝了不少。
唐老大看到谢柏原时,愣了好一会儿,才将谢柏原认出来。
“是你…”
想起那一日,谢柏原离开镖局时,自己在众人面前放话,说对方是竖子的情景。
他挣扎着从床上坐了起来,眼中闪过羞愧,复杂,懊悔种种情绪。
只是毕竟这病来如山倒。
哪怕他从前身子底子好,也有功夫在身,可年岁大了一些,近日又连连失利,精神上受了打击,便颇有些一蹶不振的样子。
光是起身坐起来这个动作,都让唐老大气喘吁吁,看着年迈又可怜。
“唐老无须多礼,躺着便是。”
谢柏原伸手,扶着唐老大,示意对方躺下。
“哎…”
唐老大沉沉叹了口气,有些羞愧的暗自摇了摇头。
沉默好半晌之后,才开口道。
“老夫纵横一生,走南闯北,这辈子也经过许多风雨,在此地拼出了一番家业,却没料到,守住这份家业却有如此波折。”
他欲言又止,斟酌着该如何开口。
“此次我病倒之后,想了许多事情。”
唐老大有些哀求的抬头,看着谢柏原,苍老的一双眼睛,闪过浓浓的希冀。
“柏原啊,你还在镖局的时候,老夫这双眼睛就看出来了,你是个人物。而今你不计前嫌,昨夜于危难之中救了骆驼镖局。”
“老夫本该知足,可我这把老骨头了,也不知能活到哪一日,实在是撑不起镖局这个金字招牌了,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啊。”
谢柏原不动声色地站在床边,黑沉沉的一双眼睛看不出情绪波动,他声音也平静。
“唐老但说无妨。”
昔日的唐老大,身体最盛时甚至能打死一头猛虎,将那虎皮铺在镖局这椅子上坐着,以彰显骆驼镖局总镖头的能耐。
而今他转身从枕头底下摸索东西时,手都有些发颤,似是大病未愈,整个人有点哆嗦。和昔日那幅雄狮之态,判若两人。
好不容易,唐老大从枕头底下摸出来几张银票,还有地契,和一张合着的庚帖。
他气喘道。
“我只有一个小女婉儿,待她如珠如宝,将她性子宠得有些娇纵,我实在是担心,待我百年之后,没人再护着她了,被人欺辱。”
一边这样说着,唐老大一边将地契银票和那张庚帖,哆嗦着递给谢柏原,语气满是乞求。
“柏原啊,你能帮老夫这个忙吗?”
谢柏原没有动。
唐老大那希冀的眼神,就慢慢的暗淡下去,然后“哎”的长叹了一声,收回了手。
如此忠义之士,却不能成为女儿的夫婿,实在是他生平一大憾。
“唐老。”
谢柏原声音低沉,半点没有看到了唐老大毕生资财的意动。
“人各有志,我无意继承骆驼镖局。况且,我已有未婚妻。我不希望让她有任何的误会,从而伤心难过。”
这时,门外偷听了许久的唐婉,实在没忍住,冲了进来。
她红着脸看着谢柏原,鼓足勇气道。
“也不知那是姐姐,还是妹妹。你若做我唐家的夫婿,我唐婉保证,绝不以大欺小。”
“你若是实在在乎她,那我们不分大小,平起平坐如何?”
这些年,唐婉在青山镇也看了不少青年才俊,却没有一个能入了她眼的。
她打心眼儿里喜欢谢柏原这样的男子,喜欢他的豪气,喜欢他的威武,更喜欢他危难之时的侠义相助。
或许是,越得不到的,就越是惦记吧。
见到他拒绝了爹的请求,不愿收下那些地契银票,唐婉心中反倒生起一股不服输的念头,就想将这男人弄到手。
她不是那种,看多了话本子,期待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女人。
若是谢柏原愿意做她的夫婿,她既得了良君,又能够护住爹闯了半辈子才建成的骆驼镖局。
两全其美,何乐而不为呢?
倘若换成别的男人,唐婉并不会有这样的想法,可初见谢柏原第一眼,她便芳心沦陷。
愿意为了对方退让。
见她冲过来,说了这番话。
谢柏原头一次正视唐婉。
只是那眸光,没有半点的软化和意动。
唐婉在谢柏原的目光注视下,有些羞涩,却依然挺直了背,目光分毫不让。
然而这时,她才发现。
男人那双黑眸如一汪寒潭般,看着深不见底,似乎什么东西,都不能入了他的眼。
这一刻,谢柏原在唐婉眼中,显得如此的冷漠冰霜又不近人情,几乎和她印象中那些男人完全不一样。
“如唐姑娘这般才貌双全的姑娘,一定能找到如意郎君。谢某心中已有意中人,不在此列。”
他心平气和的拒绝了,毫不拖泥带水和留恋。
唐婉先是震惊和不可思议,仿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能听到这样的话,震惊过后,她脸上不由出现了几分气恼之色,一双眼睛怒视着谢柏原,羞恼万分。
她都已经把架子放得这么低了。这男人还如此不解风情!
难道他的心是石头做的吗?
屋子里的气氛,一时格外的古怪和沉寂。
半坐着的唐老大,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见谢柏原再三拒绝,自知此事毫无回转的余地了。
“婉儿你出去。”
等唐婉出去,屋中只剩下唐老大和谢柏原时,对方才再次郑重的开口道。
“柏原,如今事已至此,老夫只有一个请求。可否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来日若唐家陷于危难时,若我小女有性命之忧了,出手救她?”
骆驼镖局的这块金字招牌,放在从前,就是个聚宝盆,能令他们声名远播,接下许多的生意。
可如今他老了,不中用了,世道也渐渐的越来越乱了,只凭着镖局里剩下的那帮老伙计,怕是撑不下来。
镖局留着,就怕日后招来灾祸。
家财散去是小,给女儿招来灾祸是大。
昨夜的事情,算是给唐老大提了个警醒,如果不是有谢柏原这个异数在,回头救了他们一命。
只怕今日街坊间传的,就不是虚惊一场了。
唐家此刻也已经变为灰烬,骆驼镖局里的伙计也都不复存在了谢柏原沉默半晌,开口道。
“此事我可以答应。”
谢柏原离去时,唐婉站在假山后,目光幽怨地随着他背影离开。
“怎么会有这样的男人。”
她不解,愤怒,又忧伤。
米从唐家出来之后,谢柏原直奔牙行,找到了牙人黄老二。
当他说明来意,要买下现在住着的那栋宅子时。
黄老二一阵肉痛,脸涨红了,不住咽唾沫。
他实在憋不住了,站起来直言道。
“爷啊,不瞒您说,先前我将这宅子租赁给您,我是自掏腰包补亏空啊!我得罪了您和夫人,没办法,还想在这青山镇混,只能这样做点弥补。”
他一拍手,哭丧着脸,坐到了地上哀嚎道:“可这如今你要买下来,我是没法再帮忙了,这就是把我整个人连骨头一块卖了,都凑不够这买宅子的钱哦。”
就这三进三出的小院,要真全买下来,没个七八十两下不来。
他还在那扯着嗓子哀嚎,破罐子破摔的模样时,谢柏原将一百两银票,拍到桌上。
“没要你命,别嚎丧了,赶紧。”
他皱了皱眉,沉声催促。
黄老二定睛一瞧,发现桌上赫然是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时,跟火烧屁股似的,整个人弹了起来,脸上顿时绽开笑容。
“哎呀!爷!您早说!”
钱到位了。
这栋宅子的地契,在签字画押之后,立刻拿到了手。
这栋宅子以八十两成交了。
黄老二对着有钱的主顾,惯会做人,他将先前谢柏原租赁这宅子时,给的那一两银子退了回来。
等谢柏原揣着地契转身离开时,黄老二一边把银子收好,一边望着对方离开的背影,啧啧感叹。
真是人不可貌相。
谢柏原出手竟这么大方,一下就把这栋宅子给买下来了。
米谢柏原走到半道上,拐入胡同里时,忽的转身,他脚尖抬起,踢了一块石子,落在掌心抛着一掷一掷。
没多久,一道鬼祟的身影,猛不丁地撞到他面前。
看清谢柏原面孔时,唐婉身边的丫鬟,脸都吓白了,结结巴巴道。
“谢大侠”
“跟着我做什么?”
谢柏原声音低沉,声线冰冷。
丫鬟咽了口口水,左顾右盼,盯着脚尖时,不敢说实话。
她是奉小姐的命令出来,偷偷跟着谢柏原的,想探听一下,他到底住哪儿。
只是没想到,这么简单的一件小事儿都没办成。
丫鬟这副心虚的模样,一看就有鬼。
谢柏原皱起眉头,整个人气势沉了下来,面孔冷冰冰的,眼眸里也闪过不耐。
“别再让我看到第二次。”
他话音落下,手里的石子用指尖捏了捏。
然后就有寇窒窒的粉末落了下来。
那丫鬟倒吸了一口冷气,连连朝后踉跄的退了两步,然后跌坐在地上。
这丫鬟容貌也算生得清秀,被吓得花容失色的样子,也算有几分楚楚可怜。
然而谢柏原脑子里,好像根本就没有怜香惜玉这样的念头。
他皱着眉,冷漠道。
“还不滚。”
那个“滚”字,仿佛带着刀刃一般锋利吓人。
可怜的小丫鬟,连滚带爬站起来,身形踉跄的跑远了,活像身后有什么可怖的东西在追一样。
这谢大侠如此凶悍,小姐怎会看上这样的男人。
太可怕了!
这个插曲,谢柏半点没放在心上。
他从胡同里出来,绕了一圈,径自朝着自家院子走去,然而一抬头,忽然看见大门上方竟多了一个匾额。
匾额上工工整整的写着两个字:谢宅。
看清这两个字时,谢柏原整个人愣了愣。
门房从里头看到谢柏原,忙带着笑出来迎接。
“老爷,您回来了。"
看到谢柏原眼神落在牌匾上,门房忙赔笑道。
“那是夫人派人去定制的。”
听到夫人二字,谢柏原在外面沉了一天的脸,宛若冰雪消融般,露出了柔和笑意。
一下子就显得没那么凶神恶煞了。
“不错。好看。”
男人言简意赅,却不吝夸奖。
他进了内院,就见陆宝儿正站在刘妈妈身边,看她怎么剪枝。
这院子先前荒废了许久,没有人住,土里的种的那些花和树,就疯长了一阵,枝桠茂盛密集。
刘妈妈最擅长种植花卉,见到这块地,可算是有了施展的余地,得空了就拿着剪子修剪花枝,给它们施肥浇水。
宝儿好奇,便也跟在她身旁专注的看。
她看的入神,便没留意到谢柏原回来了。
还是刘妈妈余光注意到,就轻声提醒了她一句。
“夫人。老爷回来了。"
宝儿一惊,刚扭过脸,便和走过来的谢柏原撞了个满怀。
在外头不近人情又冷厉凶悍到吓哭了小丫鬟的谢柏原,在宝儿面前时,眼里的柔情。快溢出来了。
不仅伸手扶住了宝儿,让她站稳。
宽厚的手掌,更是主动地捏起人家纤白的小手,摸了摸温度。
“天冷了,怎么还在院子里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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