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一明摆了摆手道：“

    孙先生说的很细，其实各县的情况也多有不同。

    吴县有一半的税出在商税上，所以，就算每年都有增派，却还能支应。

    这也是吴县匪患明显少于他县的根源所在。

    要想彻底解决这个问题，几乎是不可能的。

    只能尽量的缓和。

    我先问东翁一句：你是想压文吏士绅；还是想压百姓？”

    方一凡看高一明问的认真，不由坐直身体道：“

    方某已经立志，此生，心中唯有百姓，

    有方某在，绝不许有一个百姓身无衣，食无鱼，卧无榻。

    为此，哪怕粉身碎骨，亦不足惜。所以，方某选百姓。”

    高一明与孙在田对望一眼，孙在田忍不住说道：“这条路，可不好走，方大人！”

    方一凡拱手道：“虽千万人，吾往矣！”

    高一明和孙在田齐齐一怔，继而都很认真的站起身来，拱手道：“方兄！”

    方一凡也郑重地拱拱手，这确实是他的志向，他也确实打算，就算成千上万人阻拦，他都要走下去。

    因为，这就是他活在这个世界的全部意义。

    再次邀请两人坐下之后，高一明说道：“既然老弟有如此志向，那我这里倒有一个算不上最好的方案。”

    方一凡等了半天，就是要等这个，立刻拱手道：“高先生教我！”

    高一明摆了摆手道：“

    教就算了。

    我这个法子也简单。就两个字：威慑。

    只要威慑住这些人，那么就算他们心中不服，表面上却不不得不尊重。

    到时候，就算有分歧，他们也必须得让步。

    如此，既可以不撕破脸，又能把事情做成。”

    威慑！

    方一凡有点明悟了。

    意思就是说，要把这些乡坤全部都要控制在不能撕破脸的程度。

    如何威慑？

    方一凡朝高一明看了看，原本想要问，如何威摄？

    可是，如果这个都要别人手把手的教，那岂不是太弱了。

    威慑是吧！

    “好！懂了！”方一凡站起来道：“我这就去威慑那帮人！两位先生稍坐。”

    看着方一凡急匆匆地走了，孙在田道：“高兄，你猜，咱们这位方大老爷，会怎么做？”

    高一明端茶饮了一口道：“孙兄，你说，刚才大堂里的那些人里头，有没有人认得出你啊？”

    孙在田‘卟’一口茶喷了出来。

    巡抚奎大人的虎皮，够不够威慑呢？

    方一凡走进大堂的时候，一众士绅已经在大堂里等了一个多时辰了。

    可是，一众士绅见方一凡进来，却没有半点不高兴的感觉。

    这倒给方一凡突然一下子给整不会了。

    按他的猜想，这伙人，一见到他，就算不一起出声声讨，也至少不会给他好脸色看吧。

    可眼前的情况似乎有点意外啊。

    这伙人，似乎很客气啊。

    方一凡一时间没有想明白，不过，这不妨碍他扯虎皮。

    “啊！哈，诸位久等了！”

    陆与寿笑呵呵地道：“大老爷政务繁巨，还要拨冗招见我等。实在是辛苦。我等稍等等，不妨事，不妨事。”

    一众人等，皆笑道：“不妨事，不妨事！”

    方一凡便让大家都坐，自己也在主位上坐了下来。

    目光在大堂中扫了一圈，陆与寿和费观济坐了左右靠前，

    其余像盛有康，陶友泉，钱曾城等人都依次在后面坐了，

    满满当当，也有二三十号人！

    众人其实也是第一次正式与方一凡打照面，上一次，还是在城北给大老爷庆功。

    当时大家就觉得大老爷虽然年纪轻，可是待人接物，却是不俗，

    便知道大老爷，可能背景不简单，这样的风度，

    不是小地方出来的人，可以拥有的。

    这次，大家是怪方一凡坏了惯例，

    县里不肯帮他们出头，所以，才一时义愤，

    要找大老爷找个说法，先前，也有乡绅来试探过，

    可大老爷根本连面都懒得一见。

    所以，大家这才齐聚一堂，要讨个说法。

    讨个说法，其实都是文雅的说法，其实就是要‘逼宫’的，

    ‘逼宫’的目的，要给让大老爷知道，

    在吴县，离开了他们在坐的诸位支持，你玩不转。

    可是，当钱曾城把孙在田的身份给透露出来的时候，

    事情就开始有点微妙的变化了。

    猜测有背景，和一个实际上与巡抚大人很熟的大老爷相比，

    他们当然会更多一些慎重。

    为什么要慎重？

    因为，他们发现就算闹大了，他们也可能无法伤害到这位大老爷，

    你说要把这个大老爷给逼下台，或者逼到其他县去，

    你得要过省里那道关。

    可是现在大老爷在省里有人，那道关还好过吗？

    别闹到最后，不仅没把人弄走，自己反倒吃了亏，那就不好玩了。

    所以，大家刚才嘀咕了一阵，便都改了使力的方向。

    那就是先听大老爷怎么说。然后再走一步看一步。

    如果你大老说不急着催租，那我们就不急着催。

    可是到了县里要收税的时候，你也莫怪。

    我这里收不上来，你想收我的，那也没门。

    我反正就是不和你撕破脸，也不和你急。

    你是官，我们是民，我熬。

    缴不上税，自有上头来发落你，休怪我等。

    大家稍稍统一了这个思想之后，也就不再像早上刚来那会儿，那般要咄咄逼人的感觉。

    方一凡看大家都望向他，便悠然开口道：“

    诸位乡老，乡望。

    本官初到吴县，如今也有十几日了。

    诸位，托门子送来的贺礼，本官收到了。

    说实话，很高兴。

    这说明，诸位乡老眼里还都有我这个县太爷的。

    按惯例，旬日之内，便要与诸位亲近亲近。

    可诸事繁忙，一直拖到今天，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方式与诸位见面。

    相信诸位，也都知道，本县最近在做的事。

    所以，本县有几句话，想和诸位聊聊，就先聊本县这些日，都做了哪些事。

    这些事，每一件，都是与百姓有关的。

    开县学，养孤老，十几万的银子往里砸，老爷我为的是什么？

    这几天，县里又投了几万两，资助乡民建民团，联防联守，老爷我为的是什么？大家也听说了，前几日，本县一举捣毁了星棋山的山贼，

    又在山前客栈揪出了一帮巨寇，百姓交口称赞，老爷我为的是什么？

    老爷我为的是：得民心。

    不是老爷我自夸，如今本县走到街上，哪一个百姓不要拉着本县说说家长里短？这才十几天，用不了两三个月，

    本老爷只要在县衙里打个喷嚏，百姓们都会上门问寒问暖。

    谁要是想给本老爷添堵，给本老爷找麻烦，

    都不用本老爷动手，百姓们就得把他们给撕喽。

    和本县做对，就是自绝于全吴县的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