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等了十分钟,给枚烨找的代驾到了。大哥把人架起来,朝停车的地方去。

    卢小芄跟着,帮忙拉开后座车门,把枚烨塞进去。

    “师傅,麻烦你到地方叫楼里的保安把他扶上去。”

    “好嘞。哎,姑娘你不上来吗?”师傅坐上驾驶座,给自己系安全带。

    卢小芄连忙解释:“我只是他朋友,我们不住一起的。”

    “噢这样啊。那姑娘你也赶紧回家吧,大晚上的,不安全。”师傅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若有所思。

    “好,师傅您稍等,我给他系个安全带。”卢小芄扯出安全带,半个身子探进去找搭扣。这车是辆中型SUV,空间宽敞,可枚烨个太高,瘫在座位上,大爷似的懒洋洋看着她,压根不动弹,她身高有限,得伏在他大腿上,才能卡上安全带。

    这姿势未免太近距离,她能感受到随动作垂下的衣领搭在他腿上,不由加快了动作。

    总算摸索到卡扣,咔哒一声扣进去,她松了口气,准备起身。手臂上多了股力阻挡她的动作,嘴唇几乎要贴上她的耳廓,拂起酒意微醺的呼吸,“等下。”

    “给。”枚烨嗓音低醇含混。卢小芄只察觉到耳侧敏感的肌肤起了层细小的疙瘩,手肘脱力,差点趴到他身上,慌乱中单手撑住前排座椅靠背,站稳后方觉察心跳轰鸣。

    枚烨手里是枚小小的糖果。

    “什么?”

    “红糖。”

    “嗯?”

    枚烨打了个哈欠,扁扁嘴,“你不是会肚子疼”

    卢小芄一时无话,只觉心脏像海绵一样,挤出所有水分,又被浸入糖水,满涨得发疼。

    枚烨的车开向马路,很快消失在车流中。极目眺去,只剩猩红点点的车尾灯,呼啸而过的车带起卢小芄的衣摆,她低头摊开手心,先是一愣,随后唇边勾起笑容。“什么红糖。傻子。”

    “这是旺仔。”

    /

    六月末。

    卢小芄做完最后一张表,检查后打包发给沈玮,打开邮箱,没有正经需要处理的文件,摊开胳膊伸了个懒腰,张大嘴巴打哈欠,眼泪顺着眼角留下来。

    “小芄,去吃饭啊。”同事三三两两招呼着,卢小芄看了眼时间,跟上大部队。

    她这几天没睡好,白天不大有精神,跟在人群后边,卜欣本来跟她并排,见前面在聊八卦,忍不住追上去了。

    “哎,枚助这两天没来上班啊。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这谁知道。他的情况只有祝教授最清楚。谁敢问祝教授。”

    “也是。”

    “说到枚助,你们有没有看到他的朋友圈?”

    “什么朋友圈?”

    “最近的好几条吗?除了晒旅行风景照,晒美食和家里的东西,半夜分享歌还有别的吗?”

    “笨死了,不觉得奇怪吧。跟孔雀开屏似的。”

    “什么意思?”

    “孔雀开屏那可是求偶枚助是在追小姑娘吧。”

    “据我所知,这就是双子座暗恋人的表现啊。不过他应该不太顺利,最近消停不少,但是没好消息。他的性子,要是追到了肯定藏不住。”

    “他双子座啊。不就是最近这段时间嘛。”

    “不能啊,你说枚助长相家世脾气秉性,哪样不招小姑娘喜欢,他追人还有失败的时候?”

    几个人叽喳聊得火热,卢小芄一路盯着餐厅门口的招牌发呆,可就算不想听,也被迫听到不少。

    她将手背到身后,收回视线,跟另一道目光在空中相撞。

    卜欣看了她一眼,飞快收回视线。卢小芄心底闪过不安,抿了抿唇。

    吃饭时,因为同事们坐的六人桌满了,她找了个靠窗的角落。没吃几口,卜欣端着餐盘走过来,“她们太吵了,还是这边安静。”

    卢小芄笑了下,把餐巾盒往旁边推了推,方便她坐下。

    “你这两天有点没精打采啊小芄,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没。”卢小芄摇头,“最近晚上有点热,房东没给安装空调,就没怎么睡好。”

    “哦,那你得早点跟房东商量啊,夏天在历城没空调会死人的!”

    卢小芄应了。两个人随便扯了点闲话,吃得差不多了的时候,卜欣抽出两张纸巾,递给卢小芄一张,边擦嘴边说:“哎,你知道枚烨怎么回事吗?怎么不来上班了?”

    卢小芄盯着桌面,眸色沉沉,“不知道。”

    @“哦”卜欣顿了一会儿,“不说这个了。哎我跟你说了吗,我初恋前两天来找过我了。"

    卢小芄听说过卜欣和初恋的故事,大概就是青葱年少时最寻常的暗恋故事,不过她叫他初恋,是因为后来才知道两个人是双向暗恋,只是遗憾错过了。

    卜欣跟卢小芄一起去倒了餐盘,从餐厅出来,朝大楼走去。卜欣讲了重逢的事,又回忆校园岁月,事隔经年,语气怅惘。卢小芄听了,心里说不清什么滋味,空落落却搅作一团,最后只剩下惆怅感伤。

    “唉。”卜欣叹气,“其实,人跟人的缘分就这么短短一截,放在整个人生里不值一提。有些事,挑明了是遗憾,不挑明也是遗憾。”

    卢小芄脚步微滞,垂下眼睫,没有说话。

    /

    下旬,枚烨生日,卢小芄收到邀请,去他家里庆祝。她本来打算单独为他庆生的,想想还是去他那里比较合适。

    枚烨住在历城一栋高档公寓里,卢小芄跟几个同事先碰面,再一块过去。

    “哇,小芄,今天好漂亮啊。”

    “真的真的,以前还说你不爱打扮,原来是打扮之后太好看了,怕我们眼红是吧。”

    女同事一来就拉住卢小芄的手,上下打量,她被夸得很不好意思,幸好电梯到了,一群人赶紧上去。@枚烨住中高层,上去有段距离,几个同事打量电梯环境,有些兴奋地议论起来。

    “只知道枚助家里有钱,没想到有钱到了这种地步啊,这地界儿,就算是租,一个月也得大几千吧。”

    “听说不止呢”

    “怪不得人家辞职了…

    都这身价了,还当个小助理干嘛”

    “祝教授的助理可不是谁想做就能做的少爷来历练呗,差不多就该回家继承家业了”

    卜欣余光注意到镜子里卢小芄精致而面无表情的小脸,扯了下她的手,“哎,你知道这事吗?”

    只一瞬间,卢小芄恢复一贯的元气少女状态,“什么?”

    卜欣看着她,“枚烨辞职的事。”

    卢小芄笑了下,“刚知道。”

    “哦。”卜欣若有所思。

    到了枚烨家里,推门就能看到客厅里已提前布置好了,不少年轻男女握着酒杯相谈甚欢。

    枚烨抽身来迎接这群同事。

    “不厚道啊枚烨,辞职了也不告诉大家一声,请你吃顿饭都没机会。”一个男同事跟枚烨勾肩搭背。

    枚烨笑笑,“所以今天请大家过来,就当陪罪了。敞开了玩,回不去就住这儿。”

    一性子泼辣嘴快的女同事开腔:“得了吧你,谁给谁赔罪,我们可都是带着礼物来的。”

    引来一阵哄笑。

    几个人挨个送礼物,到卢小芄的时候,她把手里的礼物袋递出去。枚烨接礼物之前,先挑眉把她打量一番,“今天格外漂亮啊小卢。”然后接过礼物,“这什么?”

    卢小芄笑着说:“回头拆开看看就知道了。"

    “得。”枚烨抬了下下巴,“进去玩。”

    卢小芄看了眼身后,预备送礼的两个同事要离开,准备抬起的腿也就放下,不经意地问:“怎么说辞职就辞职了,也不提前打声招呼。”

    枚烨抓了下头发,“这决定做得很临时,不然就告诉你们了。"

    卢小芄等了两秒,没等到他的下文,笑了笑,径直走向客厅了。

    枚烨的生日宴很符合他本人的气质,吊儿郎当找乐子那种,一群男男女女喝嗨了就在客厅沙发凳上没命地蹦,没命地笑,好似这是地球毁灭前的最后一夜。

    卢小芄混在里面笑啊闹,玩累了就去沙发上坐着。沙发上也有人在蹦,蹦得沙发跟着抖,卢小芄被动地晃。

    身边多了个人,“小芄,我刚才听说有个女的送枚烨手表,劳力士哎,啧,有钱人的圈子。你送了什么?”

    卢小芄喝酒喝得脸蛋红扑扑,懒洋洋望天花板,“一打火机。”

    “打火机?贵吗?”

    她抿唇,“还好吧。”

    “那我送了副拼图,二百块那种,是不是太磕碜了?”

    “不会。你看他缺什么吗真缺的我们也送不起。一点心意而已,对他来说都差不多。”

    “好吧。”卜欣同意这说法。

    音乐声震耳,水泥搅拌机似的轰隆作响,卢小芄感觉自己胃里那点东西都快被震出来了,放下酒杯,手攥住沙发边沿,踉跄起身,朝窗边走。

    屋里开着空调,窗户紧闭着,她试着推开一线,带着初夏温度的夜风吹进来,吹淡了身后的吵闹。

    她歪斜身子胳膊抵住窗沿,抬起手,手里是刚才在桌上摸到的一支烟,在挎包里摸索一阵,掏出个打火机,十分生疏地点着火,烟屁股放嘴里吸了一口。

    先是一股凉气,随后呛人的烟雾直冲嗓子眼。她弓下腰猛咳,恨不得心肝脾肺都咳出来。

    过了数秒,那呛人的感觉方消失了。她犹豫着盯着指间的猩红明灭的一点,迟疑地举起手,肩膀被拍了下。

    卢小芄浑身一震,回过头去。

    枚烨抽走她指间的烟,按窗台上揿灭丢掉,抬眸瞥她一眼,“不学点好。”

    她埋怨,“干嘛”

    “小孩不能抽。懂不懂?”

    “我二十五了。”顿了顿,瞅着他手里的酒杯,“不止抽烟,我还喝酒呢。”

    枚烨笑了,单手抄兜,“回头告诉你爸妈,一准揍你。”

    卢小芄家里的情况,先前跟枚烨透露过一些。她翻个白眼,“多嘴。”

    枚烨按住她的发顶,轻轻旋了一下,“怎么跟大哥说话的。没点礼貌。”

    “谁叫你管太多。”

    卢小芄今晚说话格外没大没小,吃了枪子儿似的。枚烨懒得计较,只叮嘱她别逞强,走之前告诉他一声。

    卢小芄弯腰,胳膊支在窗台上托着下巴,“你打算送我啊?”

    她今晚穿了条白色雪纺长袖,搭紫绸长裙,不刻意勾勒,反而几分温柔随性的美,长发拨到一侧,露出皓白细腻脖颈,微微仰头看着窗外,眼里倒映万家灯火,星闪璀璨。

    枚烨抿了口酒,“有点晚了。找个跟你住得近的一起走。”

    “哦。”她扭过头来,笑眸微弯,一秒,两秒,没有说话,也没有挪开视线。

    “记得叫我。”枚烨又嘱咐了一遍,看向屋内,都在等他回去呢。

    没走两步,听见身后轻柔的声音,“我一直想从你的窗户里看月亮。”

    他顿住脚步,转身看过去,卢小芄按住窗沿,踩在窗户台阶上,身前是灯火照得昏黄的穹顶,一抹圆润的鹅黄湿晕悬在上面,陈旧而迷糊,仿佛伸手就能擦淡。

    “好看吗?”他鬼使神差地问。

    “我该走啦。”卢小芄离开窗边,轻轻一跃,从台阶上跳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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