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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班的第一个周周末,卢小芄跟沈玮赴京市参加学术研讨会。这次出差预计一周时间,她只带了几件换洗的衣服,行李精简,沈玮行李也不多,她下飞机时一并把两个行李箱取了。一行四五个教授,带了三个助理,除了她还有枚烨和一个戴眼镜很瘦的男生。
卢小身材娇小,一手推一个行李箱,身后还背了个包,沈玮过意不去,伸手想接过行李箱,“小芄,我自己来吧。”
卢小芄摇头,“没关系,沈教授,两个箱子都不沉,我推着就好了。”
沈玮看着她,无奈又和蔼地笑了,她也笑笑,露出两排整齐的贝齿。沈玮刻意走得慢了些,卢小芄默默跟在她身边,没说什么。
枚烨拨开人群走过来,看见卢小芄手里的箱子,问她需不需要帮助,她抿着唇摇头。他又问要不要喝点什么,前面有家咖啡店,沈玮点了杯热美式,卢小等他把视线投过来,立即摇头。
枚烨点头,离开时似乎看了她一眼,或者没看,她低垂着脑袋,没看清。
“小芄啊。”沈玮两手抄兜,慢悠悠问。
“嗯,沈教授你说。”卢小芄连忙回神。
“我看你本科和硕士都读的中文系,怎么没去更相关的单位,或者继续读下去,反而来了生物医药这种理工科实验室呢?”沈玮问。
卢小芄一时被问住了,眼睛盯在走廊灰色大理石地板上,似要刨出一个答案出来。
“我不是说你在这里不好的意思,就是单纯好奇。”仿佛以为她想多了,沈玮赶紧补充解释。
“没有没有。”卢小芄更局促,拘谨地笑着,“我就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其实,按理说你硕士都读完了,对原专业应该还是有感情,在这个基础上你应该有更好的选择。”
“其实我还好,做什么都还好,读书还好,毕业工作也还好。”卢小芄眼中浮现一丝迷茫,“感觉做什么,都是为了让自己忙起来。所以只要有一点方向,我就想试试。”
沈玮神秘一笑,“看来这个行业对你来说有那么点吸引力。”
卢小芄抿唇笑,没说话。
“这样也不错。先去做,再去想为什么。”
中午跟沈玮聊天,问她为什么选择生医实验室。聊着聊着痛经,脸色煞白,沈叫枚照顾她。
到了停车场,几个人围在一起,身前停了辆车。枚烨拎了个饮品袋子过来,把咖啡递给沈玮和她身边另外一个老教授。
卢小芄习惯低头,视线范围突然伸进一个纸质咖啡杯,“你的。”
她慌乱抬头,攥在拉杆上的手松开,抬起摆了摆,“我不、我不喝。”
枚烨把杯子递到她身前,保持原来的动作没变,“热水。不是咖啡。”
卢小芄抿了抿唇,犹豫着接过。最近全国范围内大幅度降温,内搭还是短袖,出门必须得加件厚外套。机场高大空旷,比一般建筑物多了份寒凉,掌心热水的温度传达微冷指间,卢小芄被冻紧的神经稍微松懈一些。
提前定好的两辆车开过来,枚烨去后备箱帮忙装行李。卢小芄一手握纸杯,一手推着两个行李箱,稍显吃力,沈玮看不下去,要帮她拎箱子,她把纸杯给沈玮,自己拖箱子快步绕到车后。
“太冷了。”一个教授刚把行李箱递给枚烨,立马将手缩回袖里,抱紧纸杯,“幸亏还有杯热水。你说你们这么晚了,还喝咖啡小芄,把箱子给枚烨吧,外面这么冷,快上车。”
卢小芄视线盯在他手里的杯子上,乖巧笑着点头。后备箱已经开了,她拎起箱子塞进去。
枚烨左右看了看,行李装得差不多了,关上后备箱,转身朝另一辆车走去,卢小芄正准备塞第二个箱子,他握住拉杆,“我来吧。你先上车。”
“不用了。谢谢。”卢小芄轻轻柔柔地说,全不顾他的手已搭上来了,抬起箱子,塞进车厢,一气呵成。她挡了大半个身位,枚烨只中途帮她抬了下,眼睁睁看着行李堆叠位置不够,她瘦弱的胳膊抱着大箱子左右挪动,挤出个位置。清朗的眼里多了几分疑惑。
沈教授的新助理,好像有点避他如蛇蝎的意思。他这么可怕吗?
第一晚,一行人车马劳顿,都疲惫不堪,各自呆在房间,没有出门。卢小芄这两天脸上冒出两颗小痘,不时心情郁闷,估计是月经快来了,果然夜里十点,大姨妈造访,好在她提前准备了卫生巾,去卫生间换上了。
周一上午就要去A大开会,沈玮有意带她多看看,叫她去旁听了。卢小芄每个月姨妈第一天,都会痛经,早起时没有发作,以为侥幸逃过,会议才听了三分之二,就觉得不对劲,小腹隐隐坠痛,她中途上了趟厕所,想咬牙坚持过上午,谁知痛感越来越持续绵长。
“小芄,你”沈玮扭头跟她说话,看到她的脸色后吓得一顿,“怎么了这是?”
卢小芄单手捂着肚子,握笔的手指攥得发白,她挤出笑容,“来月经了,有点,疼”
“那你赶紧回去吧。”沈玮左右看了看,想找个靠谱的人。
“没事的沈教授,我还能坚持一会儿。”沈玮看她一眼,没说话,自顾自打开手机发消息。
“我叫枚烨过来,你先回酒店,我这场会开到下午,你不用管了,什么时候身体好了,再来学这边的事。身体是做任何事的本钱。”沈玮不容置喙,绕过卢小芄跟她身边的人沟通,叫人家让个位置。
卢小芄小心地弯腰溜出会议室。
外头是个艳阳天,天是一片水洗蓝缀几片薄云,阳光灼眼刺目,卢小芄觉得十分的晒,然而冷汗止不住冒,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她摸到楼前的长椅上坐下,拿出手机,某团里点了份布洛芬送到酒店。
她斜靠在扶手上,痛感混杂寒意,连绵不绝从小腹扩散到四肢百骸,视线失了焦距,仿佛在盯身前一片枯黄落叶,然而落叶被西风卷走,她没有动。不知道坐了多久,耳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卢小芄。”卢小芄抬头,枚烨弯腰扶着膝盖喘气,看见她脸这一刻脸色微变,伸手过来,“能站起来吗?”
卢小芄立即卸了力,抓紧扶手,用胳膊撑自己起身。浑身虚得厉害,又坐久了,乍一起身,眼前闪过一道黑幕,人也趔趄一下,朝前栽去。腰间多了只强有力的手,将她搂住,枚烨焦急地叫她的名字。
卢小芄闭上眼缓了会儿,感觉到脚下的地面逐渐扎实,额前逐渐蓄了细小的汗珠,胃里也不安分,翻来涌去,她觉察不妙,立即抬手推枚烨的胳膊,“我好了谢谢。”
枚烨看她这幅模样哪敢松手,一手抓着胳膊,一手扶住腰腹,四下看了看,脑中飞快计算如何把人扶到车里。卢小芄又推他一把,“枚”只说了一个字,哇地一声,吐了出来。
她下意识弯腰,枚烨眉头紧拧,攥住她的胳膊使她不至于跌下去,她脸色苍白,两粒眼珠无机质的晶石似的,转动缓慢,眼皮阖上,眉头紧蹙,片刻后又睁开,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对不起,把你的鞋弄脏了”
她吐出的秽物有一些溅到他鞋尖上了。
枚烨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回到酒店之后,卢小芄拒绝了枚烨替她买药的帮助,说自己买过了,只叫他把自己送到房间,便叫他走了。
她开了空调,整个人倒在床上,过了一小会儿,才蓄上力扯被子盖到身上,背包袋子硌得背生疼,而她已没有力气去做任何动作了。
手机却在这时不识好歹地嗡嗡震动起来。
第一遍,没接。
隔了一分钟,又有电话打进来。
她勉强接起电话,嘴巴紧紧闭着,等待对面先开口。
“喂,芄芄啊,干嘛呢,这么久都不给家里打电话,翅膀硬了是不是。”卢母开玩笑的语气,卢小芄却听得想哭,大概人在身体虚弱时精神也更薄弱,她扯开干裂的唇,“妈”
“哎,你怎么了?生病了是不是?”卢母明显慌了,“哪不舒服?去医院了吗?”
“我没事,就是有点痛经"
“你看你这,是不是又吃冰了?告诉你这几天不要吃冰的,身体很敏感的,有一点冷都受不了,你现在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就不听劝呢,以后更有的受。”
卢母一如既往的念叨,卢小芄听习惯了,“老毛病了,熬过这一会儿就好了。"
“多喝热水,不行就请个假吧,身体要紧。”
卢小芄没说自己在出差的事,只说买药了。
“总吃药也不是个办法,得调养身体。你说你要是在我身边就好了,我还能照顾照顾你,现在隔这么远,几千里地,我就是着急,都不知道往哪使劲。”
“妈,你跟我说说话就好了”
卢母不忿,“你要是听我的回渝市,我不天天在你耳边说话嘛,还用得着这样打电话。”
卢小芄本科是在渝市一所985读的,家里很高兴,给她接下来的职业规划也就在渝市和附近的几个市,然而她突然决定考研,考了出来,工作也擅自定在历城,卢母对此颇有微词。
卢小芄沉默地看着天花板,思念、后悔、不甘的情绪混在一起,在心底混杂成难过,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摁住心脏,喘不过气来。
挂掉电话,她动了动手指,想戳进某团看看药到没到。
门口响起咚咚咚的敲门声。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起身。@“卢小芄,你不用起来了,我找了前台帮忙开门。”
咔嚓微响,一阵脚步声渐渐靠近。卢小芄勉强坐起身,枚烨跟前台一起出现,前台确认了两个人的关系就走了。
枚烨把手里的塑料袋放桌上,居高临下看着她。卢小芄觉得这目光如有实质,而自己的脸色恐怕很难看,忍不住抬手捂嘴咳嗽几声,迟迟不肯把手放下。
半晌,枚烨说了句,“你可真能忍。”欺身上来。卢小芄呼吸一滞,忘记躲闪。回过神来,他已转身去房间另一角倒水了。
@卢小芄看了眼刚被取下的斜挎包,又呆呆看向他瘦削高大的背影,如路边挺拔的白杨,随风从容摆弄枝叶。
枚烨端了杯热水回来,放桌上,拆开布洛芬颗粒用纸包搅了搅,递给她,“喝了。"
卢小芄蜷着手指把杯子接过来,放到唇边抿了一小口,甜甜的,不算难喝。她一鼓作气喝光,放下手握着纸杯,睫毛颤了颤,“我记得,我买的是缓释胶囊”
枚烨想到这就窝火,也不知道这人怎么这么能忍,上午疼成那样才出来,还不让人帮忙,买个药却买了缓释胶囊,要不是他正好遇见外卖员发现这个情况,下去给她买了盒颗粒,她估计还得疼一小时。“都这样了,还缓释,你是生怕疼短”
卢小芄当时疼得大脑短路,只想随便点一个,没看清自己买的是什么。她无措地眨了眨眼,睫毛湿漉漉,哭过似的,脸色依旧是剔透的冷白,鼻尖几颗汗珠。
枚烨张了张嘴,接过她手里的空杯子,“还喝不喝水?”
她摇头。
他走到床边推开半扇窗,“开窗通通风。你把被子盖好。”
卢小芄照做,踢掉鞋子,整个人摊在被子底下。
枚烨从窗边走回来,看着她说,“你先睡会儿。中午吃什么?”
她皱眉思考。
“算了,我自己看着点。”
她点头。
枚烨视线从头到脚看她一遍,想想似乎没什么事了,转身要走。卢小芄松了口气。他却停下,“哎,你房卡给我。”
“唔…?"
“等会儿给你送午餐。在包里?”
“夹层里”
枚烨拿出房卡晃了晃,“中午再过来。有什么事记得叫我。生病了有什么好忍的。”
房门又是咔哒一声。卢小芄扭头看向空荡床边,心里有种奇异的宁静安定,折磨她一上午的腹痛渐渐化作缥缈的云烟,从她身体里抽离出去,困倦钻入意识,闭眼睛沉沉睡去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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