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小芄第一次去餐厅吃饭,随便点了份面,端着餐盘,四下找位置。

    “哎,小芄。”窗边举起只胳膊。

    今早碰见的陈檬。卢小芄犹豫片刻,朝他走过去。

    陈檬自来熟:“哎你也吃面啊。我跟你说,这餐厅的面水平不稳定,只有周二的臊子面还行,我觉得一点都不比家乡的逊色,别的时候就”

    卢小芄坐下,拿起筷子,“你也是陇原人吗?”

    陈檬眼前一亮,“好巧,你也是陇原的?陇北陇南?”

    “陇北渝市。”

    “我是秦城的。不算远。”陈檬笑呵呵。

    卢小芄抬手,陈檬立即会意,替她加了点醋,问够不够,卢小芄道谢,又问:“你经常一个人吃吗?”

    陈檬看向旁边几桌围坐在一起的同事,撇了撇嘴,“他们八卦总不带我。”

    “为什么?”卢小亢好奇。

    “不知道。不过我经常自己问,所以大概知道他们在聊什么。小芄以后咱俩一起吧,当饭搭子怎么样?”

    卢小芄乖巧点头,她低下头咬面条,筷子夹起几根,热气顺着腾起,她吹了吹,视线一直盯着碗前的桌面,过了会儿,才说:“我听他们说什么叶”

    “什么叶?”陈檬想了想,“哦,枚烨吧。”

    “可能是吧。我还不认识几个人。"

    “枚助的话,可有的聊了。他每一任都挺有讲头。”

    面条细滑,卢小芄猛地捏紧筷子一挑,一根不剩,汤汁溅了出来,赶紧抽纸擦桌子,“不好意思”

    “太久没吃了,有点馋。”卢小芄扯唇角笑了笑,陈檬不疑有他,“有点烫,慢点吃。”

    卢小芄慢慢咀嚼面条,陈檬也没再说话,一时陷入沉默。餐厅依旧嘈杂,旁边桌子嬉笑怒骂的声音格外清晰。

    卢小芄吃了几口,抽纸巾擦了擦手,“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我没听清。”

    “刚才?”陈檬咬断面条,呆了一会儿,“哦,说到枚助的女朋友了。哎你应该认识枚助吧,上次面试结束还问他在哪来着。”

    “不太熟。那天下雨,我的伞坏了,他带我过来的。本来想当面说声谢谢,但没找到人。”

    “哦,这样,他是祝淮书教授的助理。祝教授平时比较忙,枚助要替他处理各种私事公事,所以经常半天不来办公室所以他女朋友老是抱怨他没时间陪她。”

    卢小芄没夹面条,筷子尖轻轻抵在唇边,下唇被戳出一个小窝,“这样的吗”

    “枚助那副长相,比较招桃花,他女朋友看他看得跟什么似的,隔三差五打个电话。”说着说着,陈檬觉得自己太幸灾乐祸了,收了收笑容。

    他目光定在卢小芄身后某处,挥了挥手,“这里。”

    卢小芄回头,正好对上一双含笑的眼睛,她呼吸一滞,飞快收回视线,绷紧脊背。

    “怎么这么晚,还以为你今天不来研究所了。"

    “没办法,祝教授回来了,我就得回来待命。”

    陈檬把托盘推到一边,撑桌子坐到里侧,卢小芄听见声音越来越近,枚烨在她对面坐下了。她抓着筷子,视线无处安放,枚烨跟陈檬说了句话,抬头看她,视线在空中相撞。

    卢小芄脑海中空空如也,刚才没来得及丢掉的小纸团攥在掌心,皱得不像样。她用仅剩的意识牵动唇角,朝他笑了下,飞快低头。

    枚烨跟陈檬面面相觑,陈檬替卢小芄解围,无声说:“内向吧。”

    枚烨点头,想说什么,忽然掩住嘴别开脸。

    卢小芄听见两声干咳,心里一沉,稍微抬眸,看见对面的餐盘,里面是份烧鸭饭。

    陈檬说:“咳嗽就不要吃这么咸的东西啦,越吃越咳。对了,你是来晚了,要是早点来,就能喝到小芄亲手做的小吊梨汤了,那东西说是最止咳。”

    枚烨笑说:“是吗。那我今早这趟太亏了。"

    “你求求人家,说不定明天还有。”陈檬小声起哄。

    卢小芄霎时局促起来,差点被呛到,捂着嘴满桌找纸巾,刚才还在手边,一扭头却不见了。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纸巾盒推过来。

    她抽纸擦手,小声说了句谢谢。枚烨放在桌下的脚踹了陈檬一脚,陈檬意识到自己的玩笑开得太自来熟了,挑了挑眉,换了个话题。

    卢小芄埋头吃面,陈檬说得果然不错,餐厅手艺不稳定,她一个不太挑食的人都味同嚼蜡,几口便不想吃了,对面两个人还在聊天,她小心地放下筷子,飞快抽了张纸擦嘴,顿了顿,抬起头来。

    正巧枚烨跟陈檬结束一个话题,仿佛不经意间看向她,眼里似乎有话。

    卢小芄噌地站起身,对面的人明显被她突如其来的动作吓到了。她微囹,讷讷跟陈檬解释:“我吃饱了。先回去了你们慢用。”

    @她端起餐盘,手里攥了三个纸团,朝收餐窗口走去,起先脚步平稳缓慢,越走越急,出餐厅门之后逃跑似的飞快走了。

    上个周断断续续下了几场雨,然而北方留不住水,地面早就不见雨迹,连落叶都干透了,踩过会发出咔嚓咔擦的塞窒声响。

    卢小芄下午很忙,几乎没停下来休息。她抱了一沓会议资料送给沈玮,放下资料后拨开刘海,擦了下额上的汗。

    “还有什么活吗沈教授?”

    沈玮翻看资料目录,点头赞许,“难为你不是专业的,还整理这么详细。以后我慢慢会少些要求,你得适应我的习惯外头这么热?坐下歇歇吧。”

    她才注意到卢小芄鼻尖细微晶亮的汗珠。@最近天气转凉,办公室空调停了,可能稍微有些热。不过这孩子穿的也不厚,看来没少出力。

    卢小芄犹豫片刻,摇摇头,“没事。我还好,沈教授。”

    沈玮满意又怜爱地看着卢小芄,“你才第一天上班,不着急。我给你那份资料你看看,其实时间久了都能熟悉,你就当工具书,抽空翻翻就行。有什么不会的,就去请教同事,要是看我在办公室,来找我也行。”

    卢小芄应了,走出教授的办公间,回到自己工位前,边走边思索给自己找点什么事做。

    午饭没吃几口,这会儿才不到三点半,肚子就开始抗议了。她尴尬地按住,左右看了看,幸亏没有同事注意到。

    距离下班还有段时间,她决定翻翻沈玮给的资料,转移注意力。

    不知道过了多久,卢小芄一个文科生看图表看得头昏脑涨,揉了揉太阳穴,手伸向一边的马克杯,放到唇边才发现里面没有水。余光注意到桌边多了个身影。

    她抬眼,枚烨站在她桌子后面,胳膊随意搭在工位隔档上。卢小芄条件反射地攥紧杯子往嘴边送,嗑哒一声脆响,陶瓷杯撞门牙上,疼得她眉头紧锁。

    枚烨不知道站了多久了,见她终于发现自己,眼里多了抹笑意,听见这声脆响,也惊了一跳,“没事吧?”

    “没事。”卢小芄慢慢缓过来,垂着眼放下杯子。

    “别逞强,这也算工伤。”枚烨笑说。

    卢小芄没忍住勾了下唇,很快把笑意咽下去,换回原来那副怯生疏离的模样。

    枚烨看着她,目光含着疑惑。卢小芄被这道目光盯得浑身不自在,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到哪里了,“那个,你有事吗?”她小声问。

    “哦。”枚烨想起什么,“我就是来谢谢你的梨汤,正好这两天有点咳嗽挺好喝的。”

    “不客气。大家都有的。”卢小芄语速很快,似乎早就准备好了,只待他说完。

    枚烨觉得她的态度有点奇怪,但是说不上哪里奇怪。

    他顿了会儿,“对了,你的保温杯,等我洗干净再还给你。”

    卢小芄点头说好,拿起刚才在翻看的资料,一副闲人勿扰的模样。她似乎不太乐意跟他多说什么,枚烨不再自讨没趣,转身走了。

    卢小芄肚子发出咕噜一声哀嚎,吓得她赶紧按住肚子趴桌上,等声音停了,才扭头瞅了眼身边,幸亏人已走远了。她用手扇风,企图给尴尬到烧红的脸颊降温。

    空空如也的胃格外有存在感,旁边同事在聊天,似乎有什么好消息,引得一阵欢呼。卢小芄饿得头脑发昏,看了眼时间,时针还没到四,她想起中午在楼下大厅看见的自动贩卖机,准备下去买点吃的。

    “枚助,拿这么多零食干嘛。”

    “不是不吃这种饼干吗?”

    “祝教授请下午茶了还吃这些干嘛。”

    卢小芄循着人声看过去,却发现枚烨是朝自己来的,手里几袋花花绿绿的零食。他笑着跟旁边人说了些什么,那人起哄,他佯装挥拳,那人笑嘻嘻躲开,说自己开玩笑云云。

    卢小芄一阵恍惚,像回到了学生时代。夏天里,女孩子羞怯地笑,男孩们在起哄,闹哄哄一片。

    然而枚烨一步步靠近,她低下头,恢复了面对现实该有的模样。

    哗啦几声塑料包装袋碰撞的声音,薯片饼干巧克力落在她手边空处,她惊讶抬头,对上枚烨云淡风轻的视线,“办公室出门右拐,走廊尽头有块休闲区,里面有微波炉、冰箱和咖啡机,还有些零食,饿了的话,可以过去找点吃的。”

    卢小芄咬唇,料想刚才那声还是被他听到了,脸上一阵红一阵白,犹豫半天,只憋出一句,“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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