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声音是星星下面开阔的水由丰富的雨水积聚而成,流向低地。

    夜晚潮湿,树林安静罗伯特·勃莱《你手捧希望而来》

    大概是因为初夜引发的一系列戏剧反应,祝淮书最开始确实是把池娆当客人的,行事时有诸多客气,尽量周到。比如睡眠舱,比如那套桌椅。

    同时,他决定尽量跟她保持距离。

    毕竟他是年长的一方,仓促间做些什么,都是他占小姑娘的便宜。

    然而小姑娘比他预计的大胆许多。

    “我想,想跟你睡觉。”©那次出差前打电话,不过说了三两句,她脱口而出。

    这话一听就带着莽撞的醉意。祝淮书不禁想起第一回见面,隔着一簇玫瑰,她坐在对面,眉目低垂,那么寡淡安静的模样。

    接着,他以为这个话题就此打住,结果她又来了句:“分开前可不可以多跟我睡觉。”

    尽在预期和现实一经对比,祝淮书心里大概是失望和后悔的。

    事业上他跟她无可交流,宴会那次就让他断了带她出去交游的念头。相差十二岁,生活经验无甚交叉。性格上,他喜沉静,她逐渐展现出跳脱的特质。

    祝淮书选择沉默,她却道歉,说自己喝醉了。

    “呃跟几个朋友在一起,放心,很安全,不会给你添麻烦。”

    他静了片刻,念及她的念及和两个人特殊的关系,只说让她不用怕添麻烦。

    这话是客气,对面却是真高兴,“他说我可以给他添麻烦哎他真的说,我可以给他添麻烦哎”

    祝淮书少跟这么大的女孩接触。祝家亲戚里有差不多年级的,但他很少回家,过年见面,顶多送个红包,小孩子很少有敢跟他玩笑的。学校里年轻女孩倒是多,不过到底是师生关系,他能避则避。

    “好嘞,我肯定给你添麻烦!”

    话里里是一览无余的天真,和喜悦。他忍不住笑了。笑着笑着发觉什么,轻咳一声,换了话题。

    彼时他还以为小姑娘隔电话说几句就算了,哪知人家动了真格,换了套精致的衣裳,安排了烛光晚餐。

    她坐对面,两腮斜斜的粉晕染到眼尾,红唇沾了油渍,在餐厅柔和的灯光下隐约发亮,饱满盈润。像罗宋汤里裹满汤汁的番茄块,明明身处酱红色浓汤,依旧红得亮眼。

    心下一动。他盛了一勺番茄块。酸的,微甜。

    那时候才知道,是他低估她了。自恃风华美艳的,哪里是小女孩。

    分明是妖精。

    他本能抗拒这种诱惑,接着是父母带小北来家里。他猜到怀雯那次听说什么风声,也知道她早就有理想的儿媳的模样,所以听见她劝离婚时并不惊讶。祝高博的话倒无关紧要,毕竟他只是个外人。

    如果问他什么时候做出决定的,大概是第二天。

    她去逛街,却带了伤回来。他拿来碘伏棉签帮她处理伤口。她的脚踝很漂亮,跟她的人一样,张扬的艳丽。

    中途她歪着脑袋,轻声问:“祝教授,你家人是不是不喜欢我。”

    他说他们喜欢与否,不重要。”

    她静了会儿,又问;“那你呢,你是怎么想的?”

    繁华的城市中心,夜景喧闹嘈杂,隔着一道玻璃墙,显得十分的远。

    他丢掉棉签,转头看向她。

    她有些紧张,睫毛微颤,仿佛在静等他的审判。

    他当时在想什么,已经记不清了,或许是初遇,或许是初夜,或许是那天下午收到的她的礼物,又或许是掌心她细弱的脚踝。

    最后化作一股冲动。

    他想吻她。

    她仿佛感应到什么,闭上双眼,他心跳没由来地乱了拍子,慢慢靠近,嗅到一股馨香,抬起手想捏住她的下颌,叫她抬头,然而嘴巴比脑子快,说她脸上脏了。

    那条分叉的眉毛,他早就看到了,本想着她就该卸妆睡觉了,没点明,到了关键时刻,却脱口而出了。池娆立即羞愤地落荒而逃,他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到底有些懊恼。不该说那么杀风景的话。果然她回来时,神情冷淡而恼怒。

    后来该发生的一切都发生了。他大概也就摸透她的性子小孩脾性。易喜易怒,不算难哄,天真可爱,擅长撒娇耍赖。

    不过,既然是小孩子,少不了让大人头疼。

    他上一秒还在为她那一句“想来想去,祝教授,我发现,我有一瞬间,永远喜欢你了。”而心弦一颤,她就在他在眼皮子底下跟人约着“看男高跳舞”了。

    好歹是成年人,简直胡闹。

    不过还没等他找时间跟她聊清楚这件事,先抓到她抽烟了。

    他只作没看见的样子,她第一反应果然是装傻,实在装不下去了,开始退步。不过她的退步没什么诚意,竟然还跟他讨价还价。

    再然后,就是池娆跟枚烨那件事。

    说到底,他也不是傻子,如果两个人真的有什么,不至于看不出。他只是有时会想到池娆跟一个喜欢她的男人聊天或者出去玩,心里鼓胀着难言的感觉。一向不屑小动作,却还是暗中给枚烨加大工作量,甚至故意给他看了自己的屏保。再然后就是让两个人见面。

    枚烨出于报复,说了池娆在外‘造谣’的事。他很生气,气得几乎有些失态,回家找她算账。

    后来想了想,其实这点事,没必要生气的。联姻而已,多少表面夫妻,各过各的,也很好。总之,没必要生气。

    可他确实是在意不是在意造谣的内容,而是她的态度。

    毕竟已经结婚了,就算是联姻,他也打算了好好走下去的,她的态度却是得过且过,甚至不对这段婚姻抱有任何希望。

    由此开始,他才察觉到婚姻的难处磨合。

    两个有棱有角的人想要契合,势必要配合对方的形状打磨自己。

    可惜两个人各有性格,这一步进程缓慢。

    枚烨去池娆学校,要求陪她一起去看节目,他自然不会同意。枚烨装可怜求她,他就在一边盯着她的反应。果然,她应了。可以说是一点眼色都没有。没看到他脸色越来越黑。

    毕竟年长几岁,祝淮书懒得跟他们计较什么。枚烨准备走开,祝淮书拉开驾驶座,一回头就注意到池娆目送枚烨离开,他突然发现原来她对谁都挺热情的。标准的明媚笑眼,唇角弧度刚刚好,无论在哪里都很夺目。

    攒了几回的情绪涌上来,祝淮书意识到那是嫉妒和占有欲作祟。

    去他的风度。

    去他的不计较。

    他自己的夫人,难道自己不能宣示主权吗。

    于是骗了她,揽过她的后脑勺,低头吻上去。

    就是给一些眼睛长在脚底板的男人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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