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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姝的订婚宴在十一月中旬的一个周末,邀请了双方比较亲近的亲戚朋友,还有些池家的生意伙伴。宴会厅红金主色调,张灯结彩,用中式绒球灯笼代替了气球,画扇屏风式的背景板,长桌上摆了十几盒金首饰,婚帖摊开,喜果都放在铺红纸的盒子里,桌角摆了大簇鲜花,布置得喜气洋洋。
池晟用毛笔在婚帖上写了日期,写过后将笔递给池姝。池姝扶住衣袖,沾了沾墨,在最后写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笔递给汤米,后者不太会用这种传统的中国文具,扎下马步,架势摆得很足,写出的字只算差强人意。
“亲爱的,我可能还需要练习三个月。”汤米惋惜地看着已经写成的字。
“不用担心,我会教你的。”池姝垫脚吻了下他的唇。
宴会厅里人来人往,觥筹交错,好不热闹,池姝四处张望,却没看到想见的人。
“娆娆和祝教授呢?还没到吗?”她忍不住问。
一旁赵黎诗安慰,“都说了要来,肯定会来的。”
她给池晟使眼色,叫他去打电话催催。
“她会不会还是讨厌我”池姝神色黯淡。
赵黎诗说:“说什么呢,亲姐妹之间,哪有什么解不开的结。”
话是这么说,她频频看向入口处,总不见人,自己也开始担心起来。
毕竟这些年,娆娆跟姝姝之间,确实有解不开的心结。
“说不定是不想见你。”池晟低着头,在赵黎诗身边小声说,“跟你说了好好跟她聊聊,上回非开门见山就不让人家弄那个什么视频了。"
“行了吧你,别马后炮了。”赵黎诗对自家老头翻了个白眼,“赶紧打电话去。”
话音刚落,她视线里多了一抹纤巧的白色身影,心里的不安消散。
池姝笑吟吟迎上去,“来啦。”
池娆刚才一路小跑过来的,心脏还在扑腾扑腾跳个不停,微微张开嘴呼吸,小步沉稳地假装优雅。
“家里事儿太多了。”她回头找祝淮书。
池姝笑笑,“来了就行。”
祝淮书走过来,身后跟了个侍应生,侍应生怀里捧着一副半人高的百薷画。
池姝说:“这是?”
池娆还没来得及回答,赵黎诗跟池晟都过来了。
“好歹是姐姐的大日子,怎么来这么晚。”赵黎诗埋怨。
“又不是我的大日子。”池娆撇嘴,小声嘟囔。
“嗨,这孩子。”
池娆吐舌头,一副我行我素的模样。
“淮书来啦。”赵黎诗换了副和善的笑容。
祝淮书微微颔首,“妈,爸。”
赵黎诗听得笑逐颜开,拉住手问他最近怎么样。池晟都连连点头,眉开眼笑。
池姝的未婚夫汤米过来了,跟池娆祝淮书打了招呼。他对他们带来的百薷图很感兴趣。
大红纸上,各种字形的薷字写了一百个,还撒了金粉,用相框裱起,看起来很费功夫。
“咳咳。这个我看好多人都画过。就买了材料,让祝教授写字,我拼起来撒金粉。凑成这么一幅。”
池姝没想到她会费这么大功夫手工做件礼物,很感动,“娆娆”
“就说亲姐妹之间能有什么呢。娆娆对姐姐这么好。”赵黎诗欣慰。
池娆吸了下鼻子,指向那副画的一个角落,“本来也不知专门给她画的,就是右下角画错了嘛,我不想要了,想着丢掉怪可惜的,就裱一下送给她喽。”
池姝看向她指的地方,看不出哪里错了,疑惑地看向祝淮书。
祝淮书勾唇,朝她摇头。
池姝了然,挽住池娆的手,真诚地说:“画得很好,我很喜欢,真的。谢谢你,娆娆。”
赵黎诗也看到祝淮书的动作了,知道二女儿傲娇,不肯承认自己花心思给姐姐做了礼物,笑吟吟说:“你这点小心思啊。”
池娆见她们都朝自己身侧看,也疑惑地看过去,对上祝淮书微笑从容的视线,“你是不是说什么了?"
他耸肩,“我说什么了?”
“赵总,池总,好福气啊!”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端着酒杯走过来,朝池家夫妇敬酒。
“两个女儿都出落得这么漂亮,女婿都年轻有为。你说咱们混一辈子,不还是为了儿女吗,你们俩这可算是人生赢家了!”
赵黎诗和池晟笑呵呵过去应酬。
订婚宴有个敬茶赠礼的环节,池娆看没自己什么事,站在一边不挤的地方自拍。
“怎么不去凑热闹?”祝淮书倚桌边,笑意温柔,看她拍照。
“今早录了妆来着,拍个预告图发出去。”
她对镜头各种角度连拍,拍累了,盯上祝淮书手里的酒。
“我也想喝。”她眼巴巴看着他。
宴上有人路过,被站在角落的男女吸引视线。
女人长发微卷,明眸善睐,肩颈线优美如天鹅,一袭白色抹胸礼裙勾勒纤腰腆臀。她提裙,仰头凑到身边长腿微曲靠在桌旁的男人身边。
男人衬衫马甲线条简洁,单手握香槟杯,优雅从容地把杯里的酒喂给女人。他视线落在她身上,笑意从眼底漾出,近乎深情。
这人忍不住拿出手机,将镜头对准这对璧人。
她忽然被人拍了下肩膀,心一惊,回头看见个温雅知性的女人。
“哎你拍什么呢?”
“我,我那个”她有点心虚,毕竟偷拍别人不太好。
安雅丽笑了笑,“发我一份。”
“好,好的。”
接收到照片,安雅丽收起手机,回头看向被拍摄者的方向,眼里满是艳羡与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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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会举办到了晚上九点左右,宾客陆续离场。
有人津津有味地讨论着今晚的见闻:
“池家真舍得啊。什么金银首饰,都是十几套十几套地送,这还只是订婚,结婚不知道要送多少呢。”
“那是,毕竟有钱祝教授,池小姐。”
客人跟路过的池娆和祝淮书打招呼,后者也朝他们颔首。
目送客人离开,池娆有点走神。
“在想什么?”
微磁的嗓音将她拉回现实。
“没什么啊。走吧。”她挽住他的胳膊。
祝淮书问:“不跟爸妈打声招呼?”
“反正我又不会住下。直接走吧,走吧走吧。”
他慢悠悠跟在她身后,拖着不让她走那么快,“今天爸妈送了池姝好多礼。”
沉默两秒。池娆回头,“切。我当时也有。”
“听说这次赵总送大女儿的,还有个自己亲手打造的金镯子,啧,到了这个层次,还是亲手做的东西,情意更重祝总,娆娆。”
又有人聊着天路过。
池娆脸色明显黯淡下来。祝淮书没说什么,回头看了眼。
“娆娆,别走。”池姝远远叫住池娆。
“干嘛?”池娆回头,抿唇站住。
池姝快步走来,“爸妈有礼物给你。”池娆好奇:“什么礼物?”
池姝笑而不语。
池娆想了想,跟祝淮书说:“我去了哈。”
她提起裙摆,一路小跑着朝刚才的方向去,脚步雀跃,长发蓬散飞舞。
祝淮书跟池姝相视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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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姝深吸了一口气,由衷地说:“谢谢你。”
祝淮书微颔首。
池娆刚才没问爸妈在哪,一顿好找,直到跑到侧厅才找到赵黎诗和池晟。
“什么礼物什么礼物?”她焦急地问。
“你这急性子。”赵黎诗笑话她。
她喘了几口气,噘起嘴巴,“不给算了。"
赵黎诗跟池晟使了个眼色,叫他把手里的东西给池娆。
池娆抿唇笑着接过,心脏按捺不住地噗通噗通。
打开丝绒盒,里面是一个红绳项链,上面缀了个小金锁。
“哇!金锁!”她爱不释手,反复翻看。
池晟跟赵黎诗见她这副模样,一齐笑了。
“是爸爸自己打的吗?”她眼睛亮晶晶。
“是啊是啊,你怎么看出来的?”池晟惊讶。
“这么粗糙,肯定是你打的。”
赵黎诗咳了一声,默默把自己亦有参与的话咽回肚子里。
池晟有点尴尬,局促地摸了下鼻子,“我这个学工时间太短,手也笨点”
“没关系,我很喜欢!谢谢爸爸!还有妈妈!”池娆笑眼弯弯,咧开唇角露出两排贝齿。
赵黎诗被她感染,忍不住笑,“这孩子,不就是个小金锁,这么高兴嘛。”
“你们不懂。小时候池姝总生病,你们给她求过一个。我当时就在想,要是我也生一场大病就好了。原来不用生病啊。”
池娆喜滋滋晃手里的小锁头,吵着让妈妈给自己戴上。
赵黎诗和池晟却因为她刚才的话,心里蓦然一酸。
赵黎诗站在她身后,对着镜子给她试戴,“娆娆啊,爸爸妈妈之前对你姐姐要求很高,导致她总是生病,后来有了你,我们不敢重蹈覆辙,就对你放养了。结果生意做大了,我们一直比较忙,对你连放养都算不上了,都是我们不好啊”
赵黎诗说着说着有些哽咽。
池娆也鼻酸。
小时候卡住鱼刺,被保姆阿姨送去医院,夜里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对着白墙等待谁来安慰自己。
同样是受伤,姐姐被带走处理伤口,她一个人看着流血的手心和脚踝,只想等人问一句,宝宝疼不疼。
姐姐是骄子,受尽宠爱与夸赞时,她也在一旁等,等父母把目光放在自己身上。
拿成绩单回家,对着升学表发愁的时候,她等着谁抽空指点自己一下。
这些,她都没等到。
但这份歉意,这份被父母亲口承认的爱意,她等了二十一年,终于等到了。
她忍不住转身,扑到赵黎诗怀里大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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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才是不是哭得特丑?”
车里,池娆拿着粉饼补妆,上下左右仔细观察妆面。她刚才大哭一顿,粉底掉了好多。
“还好。”祝淮书开车,抽空瞥了她一眼。
“没办法嘛。谁让我也是拥有小金锁的人了。"
她仰头,扯开外套,恨不得把项链怼到他脸上,小模样得意得很。
祝淮书只一笑,不理会她孩子气的行为。
“哎,这事是你说的吧?”池娆一副自己什么都晓得了的神情。
祝淮书笑,“什么?”
她说:“就是这个手工长命锁跟手镯的事。”
他笑而不语。
“我就知道是你。之前我看过池姝的五金单子,没有这一样。”
她当时看到赵黎诗送出那个手工金镯子,就觉得有点奇怪了,同时心里隐隐期待,妈妈会给自己补一个。等了整个晚上,都没等到,她有点失望。直到要离开被叫住,她猜测可能是送自己类似的东西,立即欢欣雀跃地去了。
她想要这东西的事,从来没跟爸妈提过,只跟别人说过一次。知道的这事应该只有小北,还有那天坐在一旁的祝淮书。
他好像总能记住她的只言片语。
“祝教授。”
“嗯?”
车内陷入平静,只剩轮胎摩擦地面的轻响。
池娆叫了他一声,却又不吱声了。他看内视镜,发现她正在托腮朝窗外看。
正巧路过一条夜市街。冬天少了大排档,但有不少流动的小摊位,车上挂展白炽灯,灯光下是热气腾腾的食物。
“这是我们回家的路吗?”池娆扭头,疑惑地问。
祝淮书顿了一下,“是。”
她说:“哦,换了条路是吧。”
他顿了一会儿,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刚才?”她想了下,“哦,就是突然想起一件事。之前不是有次跟朋友们出去玩嘛,那天是你送我过去的,就有个朋友问我,说你看起来这么禁欲,都是怎么说情话的。”
“怎么说的?”
她欲言又止,再三看他,又扭开脸,摆烂地说:“你根本就不说的好吧。”
祝淮书对此很认同,“确实。”
“嘁。这有什么好骄傲的。全天下都知道你没什么情趣了。”
祝淮书语速平缓,“我不觉得爱是说出来的。”
@“还能怎么着?做出来的?”她反诘。
他勾唇,眼梢笑意从容,回头瞥了她一眼。
她后知后觉自己的话有点歧义。
“咳。确实,做,也,也行吧。毕竟make的就是love嘛"
他没接话。她继续说:“我还听说一件事哦。”
“什么?”
她换了个姿势,靠在车窗上,盯着他的侧脸,那挺直如刃的鼻梁和清晰下颌线,微垂长睫遮住深邃的眼睛,在忽亮忽暗的光线下明灭。
“前段时间,小北来咱们家,准备走的时候,偷偷拉住我。跟我讲了件事,关于我跟你的。”
“他先是当时先是说小婶婶,小叔好爱你的。小孩儿面皮薄。爱字说得含糊,我让他重复好几遍,才听清。”
她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神情,发现他只是勾唇笑了。
“我问他,难道小叔跟你讲过这话吗,他说没有。但是他见过你有次照顾我,怕我喝醉之后会吐,呛到自己,就在旁边守了半夜。”
就是他当时飞去杭市那夜。
他本来已经工作了一天了,又为她折腾了半宿,一夜未睡。
“我记得你当时很生气吧。干嘛还那么辛苦地照顾我。”她抿唇,歪脑袋,有点好奇地看着他。
祝淮书嗓音沉缓,“生气就不照顾你了?我要是能撒手不照顾你,你也就气不着我了。”
生气是因为在乎。倘若是别人,流落街头也不管他的事。
照顾也是因为在乎。她看起来那么脆弱易折,他不希望她有任何意外。
“也是哦。”池娆晓得了,“我以后尽量不骗你了。”
祝淮书:“尽量?”
“谁让你上次还骗我呢。”她理直气壮。
说好的礼物,现在都没见到影子。
说着说着,目的地到了。
池娆瞄了眼周围的环境,很明显不是华都。
“不是回家吗?”
祝淮书说:“嗯,正好今天有空,带你看看新家。”
“真的要搬家吗?我觉得华都的房子挺好的。”池娆有点懒,有点恋旧,有点不喜欢搬来搬去。
她窝在车上不想下。
祝淮书没有废话,直接解了安全带,绕到后排,拉开车门,把人横抱下来。
“我觉得真觉得华都挺好的,市中心,去哪都方便。那个书房我喜欢,卧室我也喜欢,那个那个电视柜的设计好棒”池娆把手搭在他肩上,碎碎念。
祝淮书抱着她进了门,“站好。我开灯。”
她不情不愿地站住。
“不想搬家嘛,那么麻烦喔,这么漂亮哦?”
后半句明显很惊艳。
这应该是个三层别墅,装修简洁大方,一侧楼梯盘旋向上,落地水晶灯晶莹漂亮。
她想也没想,就去试坐了那铺着雪白长毛毯的墨蓝色复古花纹的沙发。
“这个毛毛好舒服啊。”她抬头,脸上绽出笑容,从沙发上起身,摆弄茶几上的花,又弯腰嗅了嗅,惊喜道:“鲜花。”
祝淮书笑,眼底温柔涟漪。
池娆拉他去楼上,挨个房间看了。
“我专属的工作室吗?真的吗?布置得好漂亮。”
“书房哇,我的小书桌!”
“哇,睡眠舱。”
“比卧室还大的衣帽间!”
惊叹声此起彼伏。
“今晚就住这里行不行?”
池娆好奇地在卧室左看看右看看,对一旁的复古漆木方格落地窗很感兴趣,走过去仔细看。
她太喜欢这里了,哪里都合心意。
祝淮书踱步跟在她身后,笑说:“随你。”
“我明天就回去打包行李哎,那个是什么?那个玻璃房子。”她指着窗外。
祝淮书走过来看了眼,“你的礼物。”
“哎?”
“我不像你。心里一套嘴上一套的小骗子。"
“才没有”她低头盯着脚尖,有点心虚扭捏。
默了两秒,他没说话,她试探性抬头,“我可不可以现在去看看我的礼物?”
/
这玻璃房子是个花房,刚踏进来就能感到扑面的暖意。
祝淮书不知什么时候开了灯,眼前的一切让池娆有些失声。
鹅卵石开辟的小径旁绿意盎然,花团锦簇。小圆叶的翠扇顺着木架搭在垂成绿色帘幕。银莲花和小飞燕混在一起,矮矮凑成一簇,鲜亮可爱。
白色的布艺桌椅摆在正中,桌上两个烛台,一盆小花,瓷瓶里插了束粉黛乱子草。
“为、为什么突然弄了这个?”她甚至忘了高兴,呆呆地看着他。
“你之前说过自己俗气,其实我也是个俗人。想不到该送什么了,索性做一个你可能会喜欢的地方喜欢么?”
他低着头,嗓音微哑。
这张脸被映在明亮灯光下,骨骼的明暗交界更加清晰。
深邃眼窝中两只漆黑的眸,细而挺拔的鼻梁骨,本该清冽矜冷的一张脸,此刻却温润缱|绻。
不知哪里的吹来的风,阵阵轻柔。@风是捉摸不定的,如同爱看不见。但花枝在摇曳,她的心也在颤动。*
这一刻,她决定原谅他不说情话的过错。
她背过手,仰起头盯着他的眼睛,抿着唇笑,眼梢的蝶须线弯翘,像只小狐狸。
祝淮书向前一步,双手握住她的腰,让她垫脚。他弯腰,把头放在她颈窝,轻轻用鼻尖摩挲她甜香的肌肤。
“大俗人。”她小声说。
“嗯?”
他轻轻应着,温热的鼻息洒在她颈间,痒痒的。
她说:“你这么俗气,我也这么俗气,我们最合适不过了。承认吧,你最爱我了。”
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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