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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间,卫含玉趁轮班之时,溜进春和宫中找景韶安商议下一步行动,却见他正握着一个翠绿的药瓶靠在窗边发呆。身边一应服侍的宫女皆被撤下,清冷的月色伴烛火照在他身上,显得有些寂寥。她心下一动,放轻了步伐,慢慢踱至他身边,问道:“殿下在想些什么?”
早在她踏进春和宫范围他便知晓了,只是他心里装着事,懒得管她而已,如今她既已发问,他便也回道:“我在想,要不要替父皇解了毒。”
卫含玉讶然:“陛下,此事万万不可。"
景韶安没说话,也没看她,卫含玉急忙又道:“如今是太医并未查出陛下是中了乌头之毒,保不齐明日就会有太医往这处想,届时咱们的危险便会多一分。殿下此时若替陛下把毒解了,等陛下恢复,也定会查到殿下身上,更何况咱们集合在京郊的军队,以及这些时日做的准备,只要有心盘查,必躲不过去。殿下,开弓没有回头箭,事到如今,咱们只能破釜沉舟。”
景韶安听罢,笑笑:“含玉,我知道的,我定要坐上皇位,早日为你父翻案。”
卫含玉脸色便是一红。
皇帝病得愈来愈重,景韶安几乎宿在乘乾殿内,衣不解带地侍奉,一时之间,引为美谈。楚玖嗤之以鼻,原本太子亦对此感激不已,因着他要侍奉皇后,分身乏术。直到皇后渐渐好转,遣他去承乾殿看望,竟被守卫拦住,才惊觉皇城不知何时已大变模样。
他六神无主,心慌意乱,又不敢烦扰皇后,只得来了揽芳宫与楚玖商议。
“我是太子,父皇卧病在床,我竟不能进殿探望,还需得五弟首肯?这是哪里来的规矩!”
楚玖垂眸,淡淡道:“未来皇帝的规矩。”
景淮安骇然,见了鬼似的瞪她。
楚玖已无心再与他解释,蹙着两笔秀丽的眉,颇有些恨铁不成钢地看他:“罢了罢了,原本还想瞒着你,现在你既然也已有所察觉,不如就索性告诉你了。只你千万不可声张,更不能露出马脚,否则咱们都得玩完。”大景第七十六年,庆安帝逝世,传皇位于其第五子景韶安。皇后自愿入皇陵与先帝守陵,并要求带走前太子与九公主,新帝不舍兄妹,遂留九公主于宫中,并册封安平。
在这一切发生的时候,远在西南边陲的虎狼之师,正攻下邻国第三座城池,逼得国君不得不画地求和,每岁上供。
没有人知道,在随行皇后,现在的皇太后与前太子入皇陵的仪仗里,有一个白面侍卫悄悄地离了队,带着一封密信,八百里加急赶往边关。
景淮安是个烂泥没错,但从通俗意义上来说,他绝对是个好人。出身显贵,风趣幽默,腹有诗书,心怀天下,他若为官,定是一方父母,他若为君,只消能臣辅佐,也定是世上罕见的明君。只可惜,能臣难寻,奸佞横生,他根本不能与之抗衡。
故而太后说要带走他,明知此举是为了保他性命,方便日后东山再起,景韶安仍旧同意了。
对于这个常年高悬在他头顶,一朝被他踩进泥地里的兄长,他自然是有一股傲意在里面的。加之他私以为,太后、景淮安与九公主这三人之中,太后虽有几分眼光心计,但也远不及九公主。这个方才及笄的小妹,才是那三人之中的主心骨,只要控制住了她,另外两人跑不掉的。
而且据卫含玉所言,锋羽大将军秦霜似也与九公主情非泛泛。
一想到秦霜,他便忍不住地头疼。要不怎么说他这位皇妹高明,只她一人,便似扼住了整个大景的命门,可惜注定不能为他所用。再看看另外一个急急忙忙跑过来表忠心的皇姐,呵,派去联姻都嫌磕碜。
怀着这种又是气恼又是不舍的心情,即使双方都知道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他依旧是锲而不舍地光顾揽芳宫。
采薇都要被他整抑郁了。
今次他来时,却觉揽芳宫中气氛不对,止住了传唤的太监,拧眉走进去。就见殿前立着一队侍卫,宽阔的平地上摆了不少东西,皆是宫中摆件,零零碎碎地,像被洗劫了一般,满殿的宫女太监被侍卫们围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
只有采薇例外,她陪着她家坐在游廊花藤秋千上的主子,站着瑟瑟发抖。
卫含玉站在这堆价值连城的摆件面前,气势汹汹地盘问:“安平公主,你到底招不招!”
秋千架上的公主从紫藤花束中微微侧过头,棱角分明的侧脸有着很好看的弧度,被大串大串的紫藤花拱着,美得有点不太真实。
当然,她的语气与眼神也的确非常不真实,漫不经心地:“卫统领可别什么都往我身上扣,我要招什么?”
@“太后带去守皇陵的仪仗中少了个人,此事,定与你有关系!”
“守皇陵的仪仗中少了个人问我,那御膳房备食中少了块肉怪不怪我?”
“此二者有何干系!”
“那丢人又和我有何干系?还劳烦统领来我这揽芳宫又搜又砸的。”余光一瞥,瞧见墙角处一截明黄的衣摆,又陡然换了个语调,哀哀婉婉地道:“将军自恃有陛下宠信,在这宫中横行无忌的,但本宫好歹也是个册封在案的公主,统领要置这揽芳宫殿门如无物,本宫也不好说些什么,只叹世易时移,愈恨自己当初竟没有随我父皇一同去了,也好过留在这世上平白受这种屈辱。”
卫含玉冷笑两声:“公主可是怕了?要抬出先帝压我。”
@楚玖不言,那片衣角在墙角听得够久了,终于现了身,不急不缓,面带三分笑意地踱步过来:“皇妹此言折煞了朕,若叫你这般委屈地去见了父皇,百年之后,朕焉有脸面再去见他?”
楚玖心说:你本来就没脸去见他了,不管是阴间还是人世。
面上还是不显,一幅你俩沆瀣一气,不予理会的敷衍样。
她这反应才在他的预计之内,遂也不管,只垂眸见了这一地惨状,冷了点声音问卫含玉:“卫统领,可是发生了何事?”
卫含玉愤而答:“太后随行去守皇陵的仪仗里少了一个人,我怀疑他携带了安平公主密函出京!”
景韶安眉头一拧:“此事为何不上奏?”
“我传信给了陛下,但陛下未回。”
“若有要紧事务,应加急呈报。”
胳膊拧不过大腿,卫含玉只好别别扭扭地应了声是,心里却不一定是服气的。
景韶安的视线这才转到楚玖身上:“皇妹如何看待此事?”
楚玖福身:“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卫含玉立即狠瞪她。
景韶安笑:“有皇妹此言,朕便放心了。朕一定会查出真正原因,还皇妹清白。”
说罢,领着卫含玉便出了揽芳宫。
卫含玉很是愤怒,她毫不掩饰是在和面前的皇帝陛下闹别扭,这让跟在后面的一众侍卫与宫人尤为惊悚,脑子里瞬间飘过百来条宫中秘闻。
待入御书房,遣散众人,景韶安于堆叠成山的奏折中翻找出卫含玉上奏的那条,提了朱砂批阅,再亲自送还于她:“如何?还要生气吗?”
“我自然气。”卫含玉不接:“我早与你说过,秦将军与九公主情非泛泛,边关大捷,将军不日就将回朝,若是九公主有甚传言到了将军耳边,他到时若想助九公主怎么办?”
景韶安脸上神色一下变得冷冰冰的:“阻我者,皆除之。”
“你怎么除?”卫含玉突然激动起来:“那可是秦霜!大景西南的铜墙铁壁,手握十万西南军!你怎么除?!”
景韶安被哽住,沉默了一下,复又阴恻恻地看了她一眼:“为何提到秦霜你便这么激动?”
“我在他手下效力了七年,我比谁都知道他的厉害。”
“比谁都知道比安平还知道些吗?”
卫含玉一时语塞,脸上有被戳到痛脚的难堪一闪而过。
景韶安冷笑两声,伸手揽住了她,另一手拔下她的头绳,看她难得一见的惊慌模样:“不管你以前在他手下如何,只消记得,若是不能令他归顺,便是一个不死不休的结局,为了你自己,你也要杀死他。”
卫含玉哑然,她望进景韶安那双漆黑的眼睛里,分辨出倒映在其中的自己,将挂在嘴边求饶的话咽下去,撇开了眼睛,问道:“八年前我父亲的案件,何时能平反?”
八年前的蒲川之役,卫家军被指控勾结靼人,意图谋反,帝盛怒,派兵将之围剿。虽有卫海亲笔的通敌书信,又有军师死前血书揭露罪行,但卫含玉始终不愿相信她为人正直的父兄会干出此等通敌叛国之事,遂改头换面潜入军营,决心调查当年真相。后被提拔至秦霜麾下,戍边五年,终于归程,与景韶安一拍即合,惺惺相惜。
景韶安原本是应她,登上帝位便为卫家军平反,届时恢复她女子身份,纳入后宫,册封皇后。但如今他登帝已有月余,此事竟是从未提过。她原先怜他百废俱兴,劳心劳力,不愿催他。现下也不知是被他这番话激了还是怎的,总想要个能让她脚踏实地的保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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