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景七十六年冬,承安帝最受宠的九公主于御花园中游玩时不慎落水,高烧三日不退,帝大怒,杖毙了揽芳宫中大半宫人。

    三日后,公主醒来,身边唯余一贴身大宫女。

    宫女名采薇,年纪约莫十五六岁,样貌清丽,行事稳重,乃是她母妃皇后放在身边看着长大的心腹。

    今日外间开始有太阳,暖融融地照在雪地上,十分舒服。

    楚玖看着便有些心痒痒,索性就随了原身九公主的性子,闹着要出去走。

    采薇劝不住,只好给她取了一套浅色宫装来,上是粉霞锦绶藕丝罗裳,下是累珠叠纱粉霞留仙裙,外再着一件白狐狸毛红斗篷,皆由她托着在宫内炭火盆上烤热了,再给楚玖穿上。

    边穿边道:“公主若定要出去,可去皇后宫中,娘娘正为殿下筛选一批新的宫人,殿下也可去看看,入不入得您眼。”

    @楚玖点点头,喝完药,揣着一个铜质小手炉,身后浩浩荡荡跟了十来位宫女太监,就往皇后宫中去了。

    到了延熹宫,还未下步辇,宫中嬷嬷就迎了出来,朝她福了一礼。

    “娘娘正对册子呢,忽地叫奴婢出来看看,果真就见公主殿下来了。"

    楚玖撑着她的手下了步辇,面上无多少喜意,衿贵地微微一颔首。老嬷嬷受宠若惊,毕恭毕敬地将人请进去。

    到了内间,果见皇后正坐在矮榻上,手里拿着一叠厚厚的名册在翻看。楚玖过去,唤了声母后。

    她便抬头,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多少风霜与岁月的痕迹,眼尾嘴角小小的细纹,也被她温柔的笑意所掩盖。她半卧在榻上,殿外灿烂的阳光透窗而入,打在她身上,使她整个人看起来圣洁又美好,仿似会发光一般。

    楚玖微愣,皇后便又笑:“殿内暖和,快把斗篷摘了,来陪母后坐坐。”

    采薇应是,上前为楚玖取了斗篷,嬷嬷再引她过去,又有宫女将瓜果茶具再端了一套来,沏好。

    @皇后上来便握她的手,觉得温度尚可,便问她身体是否还舒服,楚玖道一切皆好,看她手中名册:“母后是在为揽芳宫挑选宫人吗?可否给儿臣看看。”

    皇后一奇,微挑了眉:“我也是怕你不愿意做这些事,才做主揽了过来,既你要自己选。那拿了过去便是。”

    看楚玖当真拿过,一页页地翻过,虽说不细致,倒也称得上难得的认真,遂笑:“平日叫你多坐会儿都嫌烦,更不拘看这些册目。怎的病刚好,却好似能静下心来了。"

    楚玖回:“母后就算列出名目了,最后也还是要找我再看一遍的,不如我索性现在一齐选了,也省得连累母后多番劳思。”

    皇后满目笑意,伸手轻拍了拍她的头:“我儿,最是贴心不过了。"

    楚玖不置可否,她要亲自动手的原因,只是为了筛除掉掩藏在这本名册里,原文中分量可重可轻一个配角而已。

    她现在只是浣衣房的一个小宫婢,每日做着最苦最累的活,但她人机敏,深得掌事嬷嬷欢心,这次揽芳宫招新,便将她的名字呈了上来。

    在后续的剧情中,她会被选入揽芳宫,因碎瓶之事得采薇深信,遂在九公主面前多次提起,逐渐与采薇一道成了公主心腹。

    可她志向还不仅于此。

    因缘际会之下她与女主卫含玉结识,慧眼识珠,她立马就倒向了卫含玉。在揽芳宫中一边撺掇九公主与承安帝反目,一边为卫含玉搜集当年卫家军蒲川一役的证据。

    楚玖不是一个喜欢将片面之词强加在别人身上的人,原文只能用做参考,不能当做最终答案。可这个苏芹,她从心底里就不喜欢,加之若她入住揽芳宫,日后免不了朝夕相对,留这么一个隐患在身边,她也过不安生。

    但她到底记得世界规则,此一遭也不过是个试探,若能成最好,若不能,日后她也有法子来收拾她。

    皇后看她列出的名目,沉吟少顷,果然指着被她略过的苏芹道:“此人虽出身浣衣房,但性情明朗,也懂进退,为何不要?”

    楚玖很深沉地回:“我不喜欢她的名字。”

    皇后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是母后疏忽了,我儿你最不喜欢吃芹菜了。”

    楚玖:

    在皇后宫中一坐便是半天,到了晚间,听闻她已病愈的皇帝与太子双双至延熹宫。四人若寻常百姓家夫妻儿女一般对桌而食,身侧无服侍宫女,只桌上菜色丰盛也精致许多。

    楚玖看着对一盘绿芹爱不释手的天家父子两,不禁无语凝噎。

    皇后微笑着给她夹了一筷子绿油油的大概也是什么蔬菜,示意她赶紧吃。她看着就放在手边的一盘红彤彤的大肘子,默默咽了口口水,乖乖夹起了碗里的菜叶子。

    “多谢母后。”

    要说穿成公主,穿金戴银,前拥后簇,呼风唤雨,还有什么不好?

    大概就是不能随心所欲地吃一顿肉了。

    也非是宫中肉类供应不足,连浣衣房中的小宫女顿顿都离不了鸡鸭鱼肉,实是这一家子,以承安帝与皇后为首,皆不喜肉食,偏爱素菜,乃至于他们两个孩子,也是荤腥不沾。到了后来,只要皇帝去哪个宫,哪个宫就要提前五日开始食素,以表对皇帝的敬爱。

    至于那桌上摆着的大肘子,嫩虾盘什么的,仅仅是为了好看而已,原样撤回去了,就是御膳房那些人吃了。

    楚玖觉得她的心有点痛,尤其是御膳房那些人还自以为非常懂事,每日呈到揽芳宫中的饭菜皆不沾半点荤腥,也是难为他们,统共几样蔬菜瓜果,还要绞尽脑汁做出百八十种不同样式味道来。

    但饶是如此,她也食不下许多,病后身体更要娇养,她饭食都吃不下,因而很快便消瘦下来,惹得皇后心疼不已。

    “是不是御膳房的厨子近来懈怠了,做的饭菜不合你胃口?可怜我儿,消瘦成这个样子了。"

    楚玖忙道不是,在这深宫中当真是人如草芥,下位者的生死存亡全在他们一念之间,皇帝能因她落水杖毙一宫宫人,皇后也能因她胃口不济而迁怒御膳厨子。在他们眼中那些人皆是蝼蚁,楚玖虽没到扫地恐伤蝼蚁命的境界,但随口一句便能免除的祸患,还是愿意替他们遮一遮的。

    再者说,此事也皆因她而起。

    “儿臣只是近来长困宫中,颇觉乏味,也提不起吃饭的兴致而已。”

    皇后哑然失笑:“吃饭还需什么兴致,你只是想出宫玩儿了吧,寻这些借口作甚。”

    楚玖扑到她怀里,抵着她肚子撒娇:“哎呀儿臣好没意思啊,好无聊啊,很想出去走走了啦,母后您就同意了吧。”

    皇后被闹得无法,只得托住了她的肩膀,道:“好好好,出宫出宫,只是你皇兄也在我这里旁敲侧击许久了,明日你俩就结伴出行吧。”

    “为什么!我不要和他一起!”

    楚玖要出宫,乃是明日会有一个关键剧情。边关守将锋羽大将军秦霜班师回朝,随行的还有女扮男装入军营三年之久的卫含玉。她化名卫寒瑜,一路升至了将军大副,颇得赏识。

    大景崇文轻武,重文贬将,武将在朝得不到重视,锋羽将军算是其中最出挑的一个,但比起那些阁老们,分量也轻了不少。

    他们一行回朝,帝后无任何表示,甚至放任年少的九公主招摇过市,直至与将军军队拦路撞上,生了口角。

    九公主骄纵之名,朝中上下有何人不知?

    她拦路不走,直逼得军队改道,三军将士为她让路,风光无限,也薄凉无限。

    只是这些人,包括九公主自己都未料到,她竟会在后来喜欢上那个素以冷酷闻名的锋羽将军。后她二人纠缠数年,终不过换来这人一句:“我厌恶你,从初见时就厌恶你。”

    要改变原身命运,是楚玖明日要出宫的一个原因,另一个原因,便是这位也叫秦霜的锋羽大将军了。

    上个世界,她完成了任务,却迟迟没有离开,一直到燕行舟接替她与林霜筠成了书院顶梁柱。林霜筠走在她前头,她看着他从少年长到青年,再到中年老年,最后躺在床上,张嘴都费劲,可只要看着她,眸光却再是喜悦与温和不过的。

    他招手叫她附耳过去,与她说了个秘密。

    “其实我不想先走的,这样在下个世界,我又要有很长一段时间,见不到你了。"

    楚玖猜想,他大概也是个穿越者,而且级别还可能要比她高一些,因为在他身上,她看不到规则的桎梏。

    可是0317又十分确定,在同一个穿越空间不可能同时存在两个穿越者,而且她每次去的世界都是随机的,除非有人跟随她穿越,否则就不存在这种极小的相遇概率。

    楚玖只当它在打击人,当即反唇相讥,并表示自己坚决不会去做情感解析。

    但是其实她心里也是非常惧怕的,她与林霜筠朝夕相对了一辈子,彼此早就将对方融进了血肉里,分别就像剔骨连肉,痛不可言。

    她害怕那一次分别就是永远,害怕十万九千三百个世界,他们只不过一眨眼,就错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