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幸早课以后,今日都没有楚玖的课了,她夹着药典几乎是落荒而逃。都走出学堂了,仿佛还能感受到那道让人如芒在背的炙热视线。

    回到药舍后,她安慰自己,林霜筠就像只奶狗一样,指不定是被她身上的母性光辉吸引了。虽然原文中他比较喜欢挑战高难度冷艳高贵的夏语青,但是就像上个世界的秦霜一样,别人对他好,他总会感受和珍惜的。

    而她现在,最不吝惜的,就是给别人关心和爱了。又侍弄了一会儿药园子,约莫是他们第一节小课下的时候,夏语青拄着拐杖来找她,给了她一包白色药粉。

    “夫子,麻烦你看一下,这是不是合香草粉末。”

    楚玖接过,拈了几颗放在鼻下嗅了嗅,后递给她:“确是合香草无误,你从何处寻来的?”

    夏语青不说话,收好药粉,道了句多谢夫子便准备走,楚玖拦住了她:“你准备去做什么?”

    “不做什么,夫子多虑了。”

    楚玖信她就有鬼了,原文中未有夏语青找白沅芷确认合香草一事,是夏语青自己心存疑惑,终于从一个叫陈礼的同窗房中翻出了这包粉末,当即便找他对峙。

    因这名叫陈礼的同窗极为仰慕燕祺辰,而纵观整个书院,能被燕祺辰放在眼里也就文院的林景明与武院的夏语青。林景明晋国大皇子,身份与燕祺辰不相上下,且学问高超,自不用提。而反观夏语青,出身无名,在武院中成绩又数吊车尾,竟然也敢对燕祺辰不屑一顾,自然就引起了许多人的不满,陈礼只是其中比较冒进的一个。

    他们焉知这只是二人间的小情趣,燕祺辰目前还陷于有好感的对象是男的这件事情的打击里,对夏语青明面上抵触,实际上却维护得很。后来这些冒进者,坟头草都有两米高了,陈礼又是其中比较特殊的一位,兴许是他独还占得两行描写的缘故。后来他对燕祺辰因爱生恨,投奔了林景明,将已是大燕皇后的夏语青绑去晋国,进而挑起两国再一步的争斗,就有他的手笔。

    可以说,也是一个比较鲜明的配角了。若不是因为他实实在在是个男的,且对燕祺辰并不是爱慕之心,那这个世界楚玖的身份十有八九就得是他。

    系统总不给她一个好角儿,这让她有点难受。

    她知道夏语青这一去定是要进行找陈礼摊牌这一步了,可是她左思右想,却觉得夏语青这一步并不妥当。或者说夏语青现在整个人的状态,她的行为和处事方式,都非常地欠妥当。

    她冲动且暴躁,还与秦霜一样有些愤世嫉俗,这些特质在她与燕祺辰成婚,成为燕国皇后,甚至是大燕皇后后,都仍有保留。且随着这些特质的每一次显现,都会给她带来不小的危机。

    换做几个世界以前的楚玖,她不会阻挠她,若能顺着她意打好关系是最好,做不到,她也只会尝试着去接近林景明,或者是白沅芷未来的丈夫,不会张狂到要对主角动手。

    但是她现在,是她的夫子、先生。

    楚玖道:“若是不准备去做什么,就将这包东西留在我这里。”

    夏语青看她:“夫子,你这是想包庇别人吗?”

    “我不会包庇任何人。"

    “你也知道,我被人下药,坠下马背。现在我找到证据了,你要收走我的,难道不是夫子已经知道谁向我下的药,为了包庇他吗?”

    “我也从来不知道谁向你下的药。”楚玖道:“药舍里不曾有合香草粉,下山采买不是我负责,如今找到这包药粉的也不是我,我如何会知道谁要对你下手?我拦住你,只是因为我不想你冲动行事。你今日拿了这包合香草粉,找别人对峙,固然能解你一时心头之气,可是不提光是一包粉末,会有多少人相信你,此事之后,你有没有想过?按照书院条例,蓄意伤害同窗,可能会被罚抄写书文千遍,也可能是包揽学堂洒扫一年,但是因你伤势不重,他如何也不会被逐出书院。到时这人仍在书院里,日日与你同窗,他可能知错就改,可能怀恨在心,你当如何?暗箭难防啊。”

    夏语青立时无言,像是愣住了一般,半晌后缓缓看向楚玖:“可.

    可是那人加害于我,又证据确凿”

    “找证据,往往没有找真相高明,你找他如何加害你,不如找他缘何要加害你。”

    夏语青脸色几变,终于点头,朝着楚玖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多谢夫子,学生明白了。"

    楚玖松了口气,其实她已经有些站不住了,从一开始阻挠夏语青起,规则也在阻挠她,她强撑着说完这段话,却也并未受到太大的阻碍。到最后夏语青朝她行那一礼,桎梏她的规则便像泡沫一般,顷刻间消弭于无形,似从未出现过一般。

    她缓了缓,叫夏语青坐下:“既然都来了,便让我看看你伤处恢复得如何了”

    待将夏语青送走,她便真如做了一件大事一般,瘫软伏在了案几上,耳边隐隐响过阵阵轰鸣。待能听到声音时,便觉有人触到了自己额头,忙睁开眼睛,一看,却是林霜筠。

    “你怎么过来了?有什么事吗?”

    林霜筠收手,将一本两指宽的蓝皮书放到案几上:“夫子的医理忘记拿了,我给夫子送过来。”

    楚玖笑着接过,林霜筠看着他,脸上很自然地露出一抹关切:“夫子可是身体不适?”

    “那倒不是,只是有些乏了。”说罢一看窗外天色:“这个时候你们应该还在上课,你怎么跑过来了?"

    林霜筠答:“这节是骑射课,我手还未好,张教习允我先不上。”

    听他这么一说,楚玖又将他手抓过来,检查了一遍:“今日再涂几遍药,明日便会好了,往后也不会影响你拉弓。”

    @林霜筠伸着手,脸又微微红了:“全赖夫子医术高明。”

    “这哪里就是医术高明了。”楚玖笑:“你们要是调皮点,隔三差五就有一个人要来我这里领打手板的药。”

    林霜筠收回手,不说话,眼睛盯着案几上,不知道在看什么。

    楚玖也没太管他,将他送过来的医理摞到那堆医书的上面,忽听得他道:“夫子,你上次弹的那首《阳关叠》,后面你自己修改的部分,教给我吧。”

    那首曲子的后半部分,其实不是白沅芷谱出来的,而是谢鸣筝。这首赠秦霜的琴谱,一生也就被奏出来两次。她那夜听到林霜筠拨琴的一二个曲调像极了那首曲子,这才决定深夜去寻他,也许也是因为同一个原因,她觉得,似乎也可以将这首曲子教给他。

    再说夏语青那边,她确是按捺住了找陈礼对峙的冲动,但是药粉没放回去。当天下学之后,她回到房间,听见隔壁陈礼大掀房屋的架势,心中一阵冷笑。

    燕祺辰受不得闹,过去吼了几嗓子,那边便安静下来。夏语青躺床上翻了个身,假寐,没过一会儿,换了一身衣服的燕祺辰从屏风后面走出来,扯她被子。

    “去吃饭了小瘸子,饿死了。"

    “滚!不许叫我小瘸子!”

    也许是因为对一个人的关注变多了,就能发现以往都没有看到的东西,她常看陈礼,便也发现他经常看她。起先她以为是他又在谋划些什么,这股恨意来得莫名其妙,叫她很容易就将之往她身世上引,心头急跳,后来发现,其实那不过是他在看燕祺辰而已。

    一个人的眼睛能透露出来的讯息是最多的,陈礼的恶意她全部都能感受到,同时,她也发现了他甚至是崇拜着燕祺辰的。

    她感到一阵恶心。

    “我突然不想揭发他了,夫子,你说他是不是脑袋有点问题啊?”

    七日后过来找楚玖拆夹板时,夏语青这么问她。@楚玖道:“若是现在医圣谢郁安在世,我也会不顾一切找过去,因这关乎信仰。越强大的人,便越有号召力,但是这无关情爱。不过他若是单纯因此便针对你,那也只能说他信仰并不单纯,不能称作一个正人君子。"

    “那如何才能称得上正人君子?”

    《周易·乾》有载: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讲的是君子一天到晚警惕戒惧,如同涉水过河,做事谨慎小心,不可怠慢。但是我觉得这样太难了,君子,只要坦荡荡便好了。"

    “如何坦荡?世上真有行为处事如此正大光明的君子吗?”

    “会有的,且世上并不止君子与小人两种人,许多人都还属于普通人。君子少有,而且稍有不慎,便会沦为小人,所以我们要读书明理,便是为了明辨是非,使自己就算做不成君子,也不要做个小人。"

    夏语青若有所思,半晌后又一弯腰拱手,端端正正地行了个礼:“听夫子一席话,学生受益良多,日后若有为难,学生还可以来找夫子吗?”

    “自然,若是学业上有何疑问,夫子也定当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