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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晌午。乌怀薇盯着星盘中的二人交手,前些天虞岁在学阴阳家的星宿阵,如今熟练些后,开始在对战中使用逆星之术来应对。
“五行藏星海中,你可以在你的九州星海内,找到任意对应的力量。”
空气中的水分蒸发,虞岁被困在邹纤水万象的世界中,口干舌燥,满头是汗。
邹纤没什么情绪的话音传入虞岁耳里,她静心凝神,意识调动星海。
星辰点亮的瞬间,她脑海中忽地闪过当天晚上在外城,她被卢海叶逼至绝境时,愤怒之下使用异火的瞬间:
九流术的形态被改变了。
模模糊糊中,虞岁似乎意识到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它名“异火,却并非只有“火”的形态。
异火是某种力量的代称,也许它还能思绪一闪而过,虞岁周身炸开细碎的星火。
火焰的气浪接连朝四周散去,凶猛灼热,与邹纤的水万象快要抵消的瞬间,乌怀薇侧身朝后方看去。
邹纤与虞岁也意识到有人到来。
能越过乌怀薇的结界,悄无声息从远处瞬影而来,只有学院的圣者。
水象与火象抵消使得大片气浪散开时,一道紫色身影出现在二人中间,红色的扶桑木盘显眼。
紫色祥云纹衣袍垂落一些遮掩木盘,宽大的袖袍遮住了双手,全身只露出那张笑呵呵的弥勒脸。
阴阳家圣者尹子武。
乌怀薇闪身来到虞岁身前,拦住尹子武的视线,面色不善道:“我这里岂是你想来就来的,不用通报一声?”
邹纤可不管这些,正利用漂浮在身边的透明水泡们净手。
虞岁则浑身湿漉漉,又一次从水万象的溺水窒息感中出来,正忙着呼吸新鲜空气。
只剩余光往前边的尹子武扫去。
被乌怀薇训了话,尹子武也不见恼意,仍旧是笑呵呵的模样,双手拢在袖中道:“到了学院授课的日子,他却不见踪影,替课的教习都快安排不上。”
“你也是,”尹子武朝乌怀薇的方向看去,“上个月就已安排好的课程,你却忽然撤走,要我顶上,这不合规矩。”
又是规矩。
乌怀薇有些无趣地扯了下嘴角。
尹子武那张脸天生带笑,说话时的语调听起来也是慢悠悠,不管他话里说的什么,入耳都是一派和气。
虞岁抬手擦了擦脸上水渍,第一次来月山那晚,她隔着远远的距离,没能细看这位阴阳家的圣者。
今儿在近处观看,发觉此人气息稳定,说不出的温和舒畅,和气却不显怯懦。
没点眼力的人,也许会将见谁都笑呵呵的尹子武认作老好人,但聪明点的,就能察觉到尹子武周身散发出的和气,是自上往下的,不动声色又自然而然地令你心存敬畏。
若是单独与他相处,两个人中的气势会自然地转变:也许会是长辈与晚辈,是上位者与下位者。
不会变的,是尹子武的“气”始终占据“上”,是优势、主导的一方。
虞岁在短短的几眼打量中,便感确信,尹子武是在场三位阴阳家圣者中,对“气”的掌控最熟练、
精细的那一位。
尹子武的目光不动声色地朝虞岁看去,两人目光相撞,虞岁忙低下头,规规矩矩道了声:“见过尹院长。”
尹子武面对虞岁目露笑意,就算是打过招呼。
“教一个是教,教十个也是教,你快些去吧。”尹子武笑呵呵地对乌怀薇说。
他好似看穿了一切,却并没有深究。
乌怀薇却道:“教一个与教十个可不一样。”
邹纤没看两人,还在洗手,同时浇水到脖子上洗伤口,头也没抬道:“我可不管,我是被她困在这的,授课的事情你让她解决。”
乌怀薇眯着眼看看邹纤,又看看尹子武,似笑非笑道:“我每日都有让蒲恒将新的课题传下去,弟子的试炼也有跟进,再退一步讲,我如何教学,那是我的事,还轮不到别人插手。"
邹纤点着头道:“你说得对,我的教学方式就是让他们自己看书观星领悟,人不到场也没关系。”
乌怀薇又道:“要你顶上的课程,也是去顶咱们邹院长的课。”
她这话是说给尹子武听的,目光朝邹纤的位置点了点。
尹子武看向邹纤,折中道:“那就让邹院长随我去。”
“你看我这状态,适合出去给他们授课吗?”邹纤转过身来,面向尹子武,一身血污,抬手指着自己没一块好肉的脖子,“这不得吓倒他们,还有损圣者威严,免得以后学生们都像南宫岁一样,对圣者授课没了敬畏之心,敢教学到一半就自己喊停跑了。"
虞岁:“”
她转转眼珠别开目光,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
尹子武笑道:“你们二人的教学,无名无分,又隔着流派之分,外加常老本就不喜你纠缠,若是传出去让人知晓,便会让师徒心生间隙,也会让其他学生议论纷纷。”
乌怀薇和邹纤听了,都转回眼珠盯着尹子武。
尹子武神色不变,继续慢悠悠温和说道:“学院内的学生除去修行之外,别的事上都和她一样,大多时候是不受管教的,而他们来自六国,大部分人最终也是要离开太乙回去的。”
这话是要提醒二人,南宫岁的身份特殊,但太乙学院的学生,身份特殊的可不止她一个。
在太乙学院,比南宫岁身份尊贵的学生只多不少,这部分学生若是闹起来,事情也不好办。
“你故意提拔蒲恒,给他机会聚集平民身份的学生们,在学院也形成一股不小的势力。”尹子武又看回乌怀薇,后者面色不改打断他,“谁说我是故意的?他确实天赋不错,肯吃苦,懂事知进退,比起那些找你送礼的学生好上百倍。”
尹子武摇摇头道:“在学院的日子,还能讲一个人人平等,等离开太乙,回了六国,身份尊卑不可逾越,三六九等,乃是常态。”
他拢在袖中的双手动了动,笑呵呵道:“万事以和为贵,和平相处方乃上策,那些不必要的争斗,我们都要尽力避免才好。”
乌怀薇听得好笑,笑盈盈地打量尹子武:“难不成是你哪位身份尊贵的徒弟来跟你抱怨了?”
虞岁也抬起头来,好奇地望着尹子武。
她和乌怀薇想的一样。
尹子武收的徒弟,家世背景就是他们最拿得出手的东西,一个个非富即贵,脾性也各不相同。
有的只想混日子,有的还是想跟着尹子武学点东西的。
有人仗着自己的身份骄奢蛮横,行事乖张,目中无人,也有人沉得下心,钻研修行,自守规矩。
而少年人自然免不了互相攀比,争强好胜。
邹纤多日不露面,授课也没去,乌怀薇也是。
本来她的课就少,但以前好歹会亲自到场讲解授课,这次却连人都不来了,只让蒲恒传达,让本就不喜蒲恒的那部分学生更加不喜他了。
邹纤去月山是蒲恒帮忙带进去的,有人来问蒲恒,是否见到邹院长,蒲恒之前还不知后边会发生什么,便也老实答了。
于是大家都知道,邹院长和乌院长都在月山。
他们也没听说这二位圣者伤了或是病了,也没胆子敢误会这二人,也就越发想要知道为何两位院长都在月山,却不出来教学。
@学生们百思不得其解,却见蒲恒天天往月山跑。乌怀薇交代的课程与历练都由蒲恒代为转告,这就让其他人心生不满,也不知是谁先说蒲恒在月山被两位院长单独教学的事,一传十,十传百,大家也就半信半疑起来。
大家辛辛苦苦,在阴阳家众多弟子中卷生卷死,不就是为了能够得到圣者的亲自教导?都是为了圣者亲自授课来的,最终却变成了同级弟子为圣者传话教学,其他人自然接受不了。
刑春虽然知道内情,却也不会说,在其他人抱怨的时候,自己埋头沉默,假装什么都没听见。
等离开习堂,跟梅良玉一起吃午饭时,他便没有忌讳,把肚子里想的一股脑说了出来。
坐在桌对面的梅良玉手拿筷子夹着菜,对着桌上的菜色挑挑拣拣,耐心听着刑春的吐槽。旁边的燕小川犹如饿鬼转世,只埋头干饭,啥也不管。
等刑春说完,梅良玉才不紧不慢地开口道:“反正到时被讨厌嫉妒的是蒲恒,你管那么多做什么。”
刑春眼巴巴道:“我这不是怕蒲恒把师妹供出来吗?”
“蒲恒心里清楚,慕时炎那帮人本来就看他不顺眼,两拨人针对来针对去的,是死对头,但他跟青阳小郡主又没有过节,对那些谣传蒲恒默认不解释,一为两位圣者解了围,二又卖了我师妹一个人情。”
梅良玉扫了眼桌上的菜:“就算他进出月山察觉到了什么,也不会说出来的。”
刑春却道:“乌院长教学,我是不相信蒲恒能在旁边观看的。”
梅良玉轻笑声:“那是当然,蒲恒装作什么都不知道还不解释,也能在乌院长那里博取同情。”
说完他又看了会刑春,微微眯着眼。
这小子当初但凡强势点,也不会在蒲恒那里吃亏。
那件事后,刑春反而更不会主动与人交往,就算他人主动交谈,也表现冷淡。
刑春最终说:“不会影响到师妹就行。”
至于蒲恒会怎么样,他也不在乎。
刑春不在乎,但阴阳家在乎蒲恒的人显然更多。
甲级弟子慕时炎就看不惯蒲恒那副“代师传话”的姿态,好似他蒲恒已经成为了乌院长的亲传弟子一样,于是慕时炎联合其他人,把这事告到了尹子武那里。
慕时炎是太渊人。
太渊国伯信侯之子,是个在家中就被宠的无法无天的主,来了太乙也不怕事,凭借自己会吃会玩的性子,在太乙学院拉帮结派。
蒲恒是平民圈里的领头人,不管有意还是无意,都会与慕时炎这帮世家子弟有所碰撞,次数多了,慕时炎也就记恨上了他。
慕时炎哪能看着自己的死对头成功搭上学院圣者这条线,成为乌怀薇第一个收下的亲传徒弟,不管怎么样,他都得把这事搅黄了。
于是和其他人一商量,就去找了尹子武,话里话外地暗示师尊这事不成。
若是慕时炎一个人,尹子武还不会太在意,偏偏来的是一群人,青阳未来的小侯爷小世子、南靖的公主郡主、太渊和周国的世家少爷、未来的大小将军等等。
徒弟多了也是一种烦恼。
尹子武被烦得受不了,为了不让这帮小祖宗把事情闹大,只能去一趟月山。
听完尹子武的解释,虞岁也知道了是怎么回事。
慕时炎那帮人本意是要针对蒲恒,偏偏在月山接受圣者私下教学的不是蒲恒,而是她。
尹子武看了看面无表情的乌怀薇,说:“你们二人的教学,确实无名无分,难以圆说,真想教,就藏好一些。”
邹纤拿凉水抹着脖子,带点幸灾乐祸道:“谁让你天天放蒲恒进月山来。”
“真是反了天了,我要教谁,还得这帮学生同意不成?”乌怀薇眯着眼。
邹纤火上浇油道:“你若真有心,就收蒲恒为徒,师尊教徒弟,谁还敢在背后编造议论?可大家都只是同级学生,心中自然不服气,见不得你偏心。”
说完还摇摇头:“少年人,忌妒心强,难免做出什么偏激事来。”
尹子武笑呵呵地点头附和:“是这个理。”
乌怀薇难得沉了脸色,冷声道:“我可不管这帮小兔崽子在六国是何身份,既然在太乙,那就要按我的规矩来。”
她动了怒,便打算明儿去习堂把这帮乱嚼舌根、抱团威胁的弟子给收拾一顿。
虞岁一直安静着,乖乖听他们讨论决定。
尹子武见乌怀薇答应了,便从袖中抖出一根扶桑木枝搭在邹纤手上,邹纤神色微怔,就被突然疯长的绿叶藤蔓包裹。
邹纤:“”
尹子武说:“你既然明白,那我就带邹院长先走了。"
坐在扶桑木盘上的尹子武转了个身,从观星台飞走,虞岁一抬头,就能瞧见被绿藤吊在木盘下方的邹纤,觉得有些好笑,但看乌怀薇的脸色,她又不敢笑,只好憋着。
邹纤被吊在扶桑木盘下面,仰着脑袋往上看,面无表情道:“走就走,你这是什么意思?”
尹子武:“乌院长同意了明日去授课,你还没有同意。”
邹纤说:“教南宫岁可比教那帮学生有趣。”
尹子武道:“你是阴阳家圣者,应当以自家学生为先。”
邹纤扯了扯嘴角:“南宫岁也修阴阳家。”
尹子武没有回话,扶桑木盘悬空慢悠悠地前行下山。
被挂在月山高空中的邹纤又道:“她还是九州星海。”
“五行相生的上乘之体。”
“我怀疑南宫岁和她师兄一样,身怀多加九流术。”
“说不定还是道家那边的先天满轰者。”
“
“我说你真就一点都不好奇啊?”
尹子武笑呵呵地点头。
邹纤叹气,朝下方月山看去:“你这性子,定能长寿百年。”
尹子武:“那就借你吉言。”
等尹子武和邹纤都走后,虞岁才对乌怀薇说:“方才尹院长说得没错,若是放任他们在外边胡言乱语,时间长了还不知道会说些什么离谱的话来。”
“他们都敢抱团去逼尹院长,您接下来可要去把他们狠狠教训一顿才好。”
乌怀薇瞥眼朝她看来,虞岁揉了揉有些冰凉的鼻子,正色道:“他们既然敢编排逼迫您,等回头我找到机会,也要帮您教训回去!”
这话把乌怀薇逗笑了,她说:“你才是那个损失最大的人。”
虞岁摇摇头:“蒲恒师兄才是,大家都以为他在月山被两位圣者私下教学,才一起抱团欺负排挤他。”
她眼中露出点点担忧之色:“蒲恒师兄因此被其他人记恨,实在是有些冤枉。”
乌怀薇摆摆手道:“蒲恒那边我会解决,你就老实”
话还未说完,就见身前的少女轻轻眨了下眼:“按照您当初的要求,要学会了逆星之术才能离开月山,其实我早就可以离开了,是因为与邹院长交手的机会难得,所以这些天才一直没走。”
乌怀薇轻哼声,往观星台外走去,虞岁跟在她身后,轻声软语地说着好话哄人消气。
这些天里,虞岁几乎都在修炼,除了去山下见梅良玉,就没别的闲暇时间。今儿难得,虞岁跟着乌怀薇没有讲修炼的事,也没有打来打去,两人倒是有机会可以聊点别的。
到了晚上,虞岁告别乌怀薇,去了山下。
今晚虞岁早早地等在山下。
等梅良玉来时,就看见身着橘金色长裙的少女神色恬静安然地等在山林道中,她宛如一尊玉白塑像,远看神圣优雅,不可亵玩,等走近后,那似天上仙的人忽地弯眼一笑,落在梅良玉眼中灵动璀璨。
虞岁自然而然地往外走了两步,出了月山的结界。
梅良玉今儿也没有带食盒来,他听虞岁软声说:“师兄,我今天可以离开月山了,要陪你去斋堂吗?”
“你这求人一起吃饭的话说得倒是别出心裁。”梅良玉吊儿郎当地笑她,“我吃饭当然要陪你一起才能吃得香。”
虞岁刚要反驳他前半句,听了后半句又吞回了肚子,只迈步往前走。
梅良玉轻而易举地跟上她,与她并肩走着:“慕时炎那帮人挤兑蒲恒,闹到尹院长那去,所以乌院长赶你下来了?”
虞岁侧目看过去:“确实是这样,但不是乌院长赶我下来的,是我学会以后才下来的。”
她说:“蒲恒师兄在这事上确实有点倒霉。”@梅良玉面不改色道:“他倒霉是他的事,与你无关。”
虞岁仰脸看他:“师兄,你是不是讨厌蒲恒?”
“谈不上。”梅良玉拿起听风尺回传文,“等你吃饱了,咱们去医馆,带你看出好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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