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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88 第 8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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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日,林氏又来求见了。

    这回带来一个装了毒药的小瓶子,“昨夜在桌案上发现的,让我把它捎给你。”

    她塞过来的手正在发抖。

    瓶身上留下一行小字,让宝嫣趁陆道莲不注意,滴在茶水里,只要让他喝下去,再派人在宫中点亮一盏长明灯作为信号,就会放人。

    瓶底还有一句警告的话,切莫声张。

    宝嫣心潮如海浪,起伏不定,胸口像是憋了一口气,有种被逼就范的愤怒,同时感到焦虑紧张。

    当着林氏的面,她还是强忍着怒意,将毒药收下了。

    林氏忧心忡忡地看着她,“阿嫣,你昨日是不是和圣上说了?”

    宝嫣知道瞒不过林氏,直言道:“阿嫂放心,我只说了檀郎和念念不见了,并未提及其他。他不知道”

    后面的话即便不表露,林氏也能明白。

    “阿嫣,谋害天子,是要杀头的。”林氏害怕地轻声道。

    她猜不到宝嫣会做何种选择,眼下来看,只要不从贼人的命令,不仅苏家,与苏家有关系的所有旁亲都能得到保全。

    而一旦暴露,株连九族,天下大乱。

    最好的法子就是舍弃她一双儿女,可林氏一颗父母心,根本做不到。她只有看向眼前的姑子,眼神哀痛期盼。

    林氏:“圣上他对你,宠爱万千,真要害他,阿嫣这事你下得了手吗?”

    宝嫣一字一句道:“阿嫂在说什么?这时候难道不是檀郎他们最重要?”

    林氏表情似乎因她的话备受震撼。

    宝嫣早已下定决心,“你回去吧,那歹人让我今夜一定要动手,我需要早做些准备。”

    林氏一步三回头,像是心生悔意,想劝宝嫣收回决定,张了张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

    若是真的害死新帝,她们都是罪人。

    宝嫣抬手,垂眸盯着手中药瓶,狠狠捏紧,真当她不知,对方打得什么主意。

    “来人。”

    宝嫣开口吩咐。

    她让人准备好酒好菜,庆贺陆道莲明早登基。

    天色昏昏,殿内佳肴摆上桌,宫人退下,小观也被宝嫣打发地远远的。

    然而到了亥时,陆道莲派人前来传话,“圣上还在与大臣议事,他让女郎不必等他,饿了便先用食,困了便先就寝,切勿累着自个儿。”

    宝嫣坐了许久,起身时身形微微动摇,她焦灼地问:“还要多久?圣上才会回来。”

    “这,圣上的事,奴婢们也不好把握”总管腆着笑,像是在说请宝嫣不要与他们为难。

    宝嫣哪是为难,是陆道莲不回来,计划得不到实施,她坚持道:“算了,不管多久,我都等得起,劳烦总管,替我传个话。我不累,见不到圣上,我是不会睡的。”

    总管当她是思慕过度了,才缠着陆道莲不放,但也依照宝嫣的意思,将原话禀告给新帝听。

    殿里一抹疏影,听后莞尔,手执棋子,笑不达底。

    在昏昏沉沉的头颅,数次从撑着的腕处滑落后,陆道莲的尊驾终于来迟,出现在未央宫外。

    宝嫣被一只手轻轻推动,从混沌的意识中醒来。

    陆道莲关怀的模样映入眼帘,淡声问:“怎么不去榻上歇着,偏要在这等我?”

    他在她跟前很少以“朕”相称,就好像他当上了帝王,也还是从前那个他。

    宝嫣:“夫君。”

    她揉了揉眼,靠着陆道莲,闻着熟悉的气息,十分眷恋地在他怀里蹭了蹭,“你明日登基,有百官庆贺,人多,我担心轮不到我来恭喜你,所以想提前与你庆祝庆祝。”

    她说这话都是真心实意的。

    陆道莲也能感受得到,他说:“怎会就轮不到你?你如今乖乖在我身边,我比做皇帝还要高兴。”

    宝嫣还未来得及揣测他话里的深意,就被拉着重新坐下,她看着陆道莲打量这桌已经冷却了的饭菜,一直到他忽然伸手去拿桌上的酒壶。

    登时心提到了嗓子眼,“夫”

    陆道莲:“吃食都冷了,让人热好以后重新送来吧,你我先喝一杯酒。”

    宫人将饭菜重新端下去。

    两个杯子里多了几滴粮液。

    陆道莲递了一杯给宝嫣,“今日柳太医给你把脉没有,给你开了什么方子?”

    宝嫣视线从那张俊脸,落到酒杯中,连话语声都变轻了,“和以前一样,就是加了些安神的方子。”

    她一直在留意陆道莲的动静,眼不离他跟前的酒杯和那只手。

    陆道莲调侃她:“怎么一直看我?”

    宝嫣今夜有所不同,她眼神悲伤,嘴里的话却像蜜糖一样,“因为好看,少看夫君一眼,都是损失。”

    陆道莲黑眸闪亮,宛若星子,趣味甚浓地凝视宝嫣,逗她:“是吗,那你说,在你心中是我俊,还是你兄比较俊。”

    宝嫣自个儿生的国色天香,苏赋安和苏凤磷自然也是很出挑的长相。

    而陆道莲与他们站在一块,从身量、眉眼、气度来看,好似更有优势,宝嫣心有抉择,抬眸柔柔地观察陆道莲,“自然是夫君更得我心。”

    许是被宝嫣的话取悦到了,陆道莲忍不住嘴角上扬,“是吗。”

    他顺手将方才放到宝嫣跟前的酒杯拿走,“这物喝了伤身,你就别喝了。"

    她视线紧紧跟随着陆道莲,待到他抬手,刚要举杯自己喝时,宝嫣呼吸加重,倏地抓住他的手臂,阻止道:“不要。”

    陆道莲眼神奇怪地看着她:“怎么了,不要什么?”

    “这酒难道不是你为我准备的,怎么又不叫我喝了。”他似笑非笑。

    宝嫣眼泪差点决堤,强忍着轻轻摇头,始终过不去心中那关,一想到有人叫她谋害陆道莲,对自己心爱的人下手,宝嫣发现她也是做不到的。

    她抬手,准备抢走陆道莲手中杯子喝酒壶,哑声道:“不要喝了,冷了,我让人换一盏好不好。”

    陆道莲也不阻拦,任由宝嫣着急地把杯子抢过去,酒水洒在桌上也不在意。

    陆道莲:“不喝就不喝,怎么急成这样,难道你在里面下毒了?”

    冷不丁的,宝嫣身形如同木头一般僵硬住。

    她眼珠仿佛也变木了,过去了半刻那么久,才对上陆道莲洞悉一切、清明深邃的眼睛。

    陆道莲:“我好像没有告诉给你听”

    @他点了点自己的耳朵,鼻子,平静非常表示:“我生来,这些五感都异于常人。你在酒里放了什么,但凡我见过的,都嗅得出来。没见过的,也能凭直觉察觉到不妥。”

    宝嫣呆呆的,被陆道莲伸手一拽,就拉回到怀里,这下酒水彻底撒了,打湿了衣裳也无人理会。

    遇到宝嫣欺瞒下药的事,陆道莲竟然还能笑得出来,“是我哪里做得不好,还是惹了你生气?想出这等法子治我,嗯?”

    他语气低沉却不乏宠溺,宝嫣当下不仅震撼他的敏锐,更惶恐的是他会责怪她骂她,甚至发威发怒。

    但是和想象中不一样,陆道莲居然问她,是不是他的问题,她才这么做的。

    宝嫣心里积蓄的愧疚,宛若潮水,终于决堤,“不是,不是毒药,只是想你好好睡一觉。”

    她双眼通红地保证道:“真的,是我让柳太医帮我开的安神药,添加了些在酒水里,你若不信,我这就喝给你看。”

    她迫不及待去拿酒壶,揭开盖子,却在要喝的那一刻被陆道莲夺走了,他紧紧攥着她的五指,明明透着些许笑意,眼神却冷得不行,“你是不记得你现在身子有多重要是吗,还敢以身试药?"

    宝嫣听出他话语中的关切,内心滋味更不好受,自责道:“我想证明给你看,我不是想害你,夫君,我舍不得害你,我这辈子都不想做对不起你的事”

    陆道莲对她好,宝嫣直到今日才深有感触。

    世上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人了,明明知道她差点做错事,结果却将错都归类到他自己身上,言语中还在维护她,替她寻一个借口。

    连她阿耶因为月氏的事,都与她产生隔阂,失去陆道莲,宝嫣真就失去世上对她最好的人了。

    陆道莲神情不变,紧紧盯着宝嫣,似是还在思量她话中的真意,“那你说的,只想我好好睡一觉是什么意思?”

    宝嫣这时再瞒下去也无意义,在与陆道莲交织的目光中,苦涩地全盘托出:“有歹人不愿这天下易主,想通过我阻拦你明日登基。昨日阿嫂前来找我,说我兄长的一双儿女被人绑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们还给我留了一封信,就是用我侄儿侄女逼我就范,给你下药”

    宝嫣怎会真的害陆道莲呢,她不是那么不识好歹的人,更不是不知轻重厉害。

    陆道莲一死,整个苏家都要覆灭。

    而他不在了,她还有什么活着的理由,亲手杀死自己的心上人,简直违背了良心。

    她对陆道莲的情意不少半分,于是便想出把药换成安神药的法子,等陆道莲沉沉睡过去,再放出信号,将背后指使的人引出来,将其抓住。

    没想到计划还未实现,就被陆道莲戳破了,宝嫣垂泪,恹恹地和他认错道歉,“是我自作主张,你怪我吧,打我也行,我真的没有想害你。”

    他箍在她身上的手一紧,嗤笑一声:“我确实该好好打你一顿。”

    他笑宝嫣的天真,不知世事,又恼她遇上事了不肯和他说。

    不过苏家的玄孙玄女不见,的确是真事,拿亲人来要挟宝嫣,要她在他们彼此中做选择,换做任何人都会为难。

    唯一有点良心的是,宝嫣没有弃他于不顾。

    “朕要治你们苏家一个大不敬之罪。”

    他吓唬她。

    宝嫣果然骇住了,匆匆摇头,向他祈求,“不要,是我的错,我太一意孤行了,你怪我一个人就好了,罚也罚我吧。”

    陆道莲冷哼着不肯答应,他问她,“你说他们给了你一瓶毒药,放在何处,把它拿来。”

    宝嫣踌躇不前,整个情绪复杂无比,有好多话想和陆道莲说。

    可惜这人现在好似在恼她,不大爱听她说什么,固执地问:“药到底在哪,你不去取,我自己去拿。”

    宝嫣在他腿上刚刚坐热,就被挪到了结实冷硬的椅子上,她神情充满对陆道莲的不舍,“在,在那。”

    她指了一个位置,是她亲手放的,连身边婢女都不知道。

    陆道莲翻找一通,很快将药瓶拿了回来,瓶身和瓶底的字都被他瞧得清清楚楚。

    宝嫣心脏被重新吊起来,她紧张地问:“你打算做什么?”@陆道莲面无表情地走到桌前,“你不是放心不下你兄长那对儿女,我做什么,与你又有什么干系。”

    这不是闹别扭的时候,宝嫣拉住他的手腕,无不歉疚地说:“是我错了,夫君,你要怪就怪我好不好,我不该瞒着你的,我有错,你打我吧,我不是故意要惹你难过。”

    “哦?”

    陆道莲油盐不进,面带微笑:“你没错,你哪有错,我不是说过,你在我这,做什么都是对你的。

    我难过?一点也不难过。”

    宝嫣预感越来越不妙。

    陆道莲:“你不是想救他们吗?夫君也舍不得你伤心,你下不去手,夫君替你把药喝了,好不好?

    这样你兄长的儿女就能平安无事了,这是皆大欢喜的事,你怎么不高兴?

    乃宝嫣哪是这个意思,但是知道缘由后,陆道莲好似更加生她的气了,故意拿话激她。

    甚至还真的打开了药瓶,宝嫣看得心惊肉跳,扑上去阻止,“不要,不要,夫君我真的知错了,再也不自作主张了”

    她扑上来那一刻,不管不顾的样子同样让陆道莲眼皮一跳,登时有所收敛自己的动作,生怕她肚子撞上自己受伤,于是更快地接住宝嫣。

    陆道莲听她呜呜的哭声,把人环在胸膛间无奈轻叹:“你想吓死我。”

    宝嫣的不对劲是从昨日开始起的,她自从到未央宫来,哪日不是喜笑颜开的,到了夜里,同陆道莲好似也有说不完的小话。

    结果昨夜心事重重的模样,以为能瞒过他去,陆道莲隐忍不发,就是想看她能忍到什么时候。

    没想到,忍也是真的能忍。

    要不是他差点动真格试试她,宝嫣兴许还会再忍下去。

    一巴掌重重拍在怀中人的娇臀上,宝嫣浑身一震,除了迷茫,还有一丝丝不像难过的欣喜。

    他这样子,是不是代表不怪她了?

    然而,下一刻,头顶传来陆道莲低沉的声音,“成功下毒后,他们还吩咐你做了什么。”

    宝嫣还在发痴。

    冷不丁又挨了两下,这下陆道莲不仅没收手,还狠狠捏了她的肉,这种略带惩罚性的动作,叫宝嫣轻微吃痛,又忍不住眼里泛出动人的春水。

    “说不说。”

    又要打了,宝嫣扭着身子,期期艾艾道:“他们,他们让我在殿外放一盏长明灯。”

    长明灯能飞好高,哪怕是在宫外,只要留意未央宫的上空,就能看到一束微弱的火光在空中飘荡。

    陆道莲:“那就去放。”

    宝嫣震惊仰头,却被捂住双眼,不让她看到那双眸子里的冷冷杀意。

    先帝丧期,夜里宵禁。

    晚市也没有了,城内除了路边几盏昏黄的灯,一片幽静。

    庆峰带着人马抵达一个庄子,待到下属押着一道人影去敲门,众人扶着腰上的刀耐心等候,直到内里传来回应,门缝悄悄打开时,终于一双腿猛力踹了过去。

    开门的备受惊吓,怒喝:“大胆,你们是谁?这是长公主的庄子。”

    看着人影往里冲,庆峰喝完最后一口烈酒,丢下水囊,同时向后方吩咐:“三刻后,通知苏家前来领人。”

    宫中。

    为先帝守孝的不仅有钦点的大臣,还有曾经的皇子,如今被封了王的王爷和公主们。

    晏子渊得到秘密传话,从灵堂出去,走了好长一段路,才在一条隐秘小道上见到贤宁的身影。

    二人沉默良久,贤宁抚上他的脸颊,“我虽无子,养你这么多年,却从未有一天后悔过,更视你为己出。阿渊,相信阿母,阿母都是为了你好。”

    l从小到大,我给你的哪样不是最好的,你是我手把手教出来,只有你才配得上那位子。除了你,任何人都不许坐。”

    晏子渊与陆道莲生得相似,几近一模一样,如今陆道莲为了做帝王还俗,还续了发。

    若是两个人站在一起,不去区分气度和眼神,光看五官,就能以假乱真了。

    贤宁打的就是要晏子渊李代桃僵的主意,明日就是登基大典了,再不阻止陆道莲,整个天下就是他的了。

    真让他坐上帝王宝座,那她对晏子渊多年的培养,岂不是全都白费了,这怎么行?

    她近些日子动作不断,就是为了今日的孤注一掷而准备的,先派人绑了苏家两个幼子为质,要挟唯一能接近陆道莲的苏氏女给他下毒,再让晏子渊神不知鬼不觉取代陆道莲参加登基大典,一切就能尘埃落定了。

    贤宁:“未央宫那边我早已派人盯着了,那苏氏女敢不动手,我就让人剁掉她兄长儿女的手送去给她。”

    她侧身,望向远处未央宫的上空,抓紧晏子渊的手臂,力道之大,几乎连指甲都深深掐入肉里,“快看,长明灯亮了。”

    “快去。”

    晏子渊被推着走,他远远地复杂地回望贤宁的身影,对她的执迷不悟感触颇深。

    在被封为屏山王后,晏子渊想成为帝王的心就已经慢慢熄灭,他失去了与陆道莲作对的斗志,只因汉幽帝在世的时候,同样作为他的儿子,对方对他和对陆道莲的态度,那是天差地别。

    他那时就已经知晓,什么是大势已去。

    可是贤宁好似还不愿意认命,依旧做着无谓的尝试。

    如她所言,晏子渊是她养大的,养恩重于深恩,既然贤宁还不肯死心,晏子渊也只有为了偿还她这么多年的恩情,去走这一趟。

    哪怕他早已知道结局会是怎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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