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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刺客!”“女郎,女郎”
屋外传来两道不同程度受到惊吓的动静,不过多时,急促的脚步声从远到近,惊慌失措丢下吃食,担忧宝嫣出事的松氏和小观匆匆赶到。
在看见突兀地出现在内室的武僧时,具是一愣,松氏反应极快瞥了眼庆峰,便迅速挪到宝嫣身边,检查她是否有受伤。
方才说时迟那时快,要不是刺客被撞个正着,同样受惊心虚了要跑,宝嫣今夜注定凶多吉少。
代表陆道莲来到这座院子的庆峰,在宝嫣身边有了熟悉的人陪伴后,默默提着金刚杵,从内室走出去查看情况。
偷袭的刺客在他带来的人的包围下,很快就被逮住了。
他命人将其绑起来,然后拽着绳子的另一端,将穿着了夜行衣的人,一路拖行,直到停在庭中。
台阶上,站着整理好仪容,神情恢复镇定的宝嫣。
她视线朝下,秀白小脸,眼珠乌黑,启唇问地上被降伏的刺客:“你是谁?谁派你来的。”
“为何要害我?”
对面缄口不言,还蒙着面。
庆峰不是个有耐性的,对待这个差点残害他师叔子嗣的刺客并未抱有任何慈悲手软的心思。
“说不说?不说我便拿这东西,将你的头砸个头破血流,让它烂成一团肉泥!
J他示威地将手杖最重的一头,抵着刺客额头。
那人开了口,“”竟然是让人听不懂的胡语。
面巾被扯下,还是年纪轻轻的女娘。
宝嫣今日刚见过,在议事堂,这女娘和另外一个胡人里的郎子做护卫打扮,跟在兰姬身旁。
“你是兰姬阿姐身边的人?是她叫你来的?”
宝嫣的问话,得到更多胡语回应,只是她和身边的松氏她们都听不懂。
见此情状,那胡人女娘说得更欢了,眼神偶有得色地瞥过宝嫣,不屑一顾地将头扭到一旁。
如此,即使宝嫣听不懂,也能感觉到对方嘴里吐出的怕不是什么好话了。
她正想着要如何解决这件事,倏然就见一旁的庆峰毫不留情地将手里的金刚杵高高举起。©刺客惊恐地睁大双眼,还未来得及反应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被砸倒在地。
庆峰:“辱骂苏氏女,便是对我师叔不敬,看我不将你舌头割下来。”
他上前抓起刺客的头,在对方痛晕了的情况下,准备将人拖走。
是宝嫣叫住了他,“她说了什么?你听得懂?”
庆峰扭头,看向夜色下,背对着灯火通亮的房门,手无缚鸡之力,没人保护真的就要遭人毒手的人影。
他皱眉,“跟着师叔学过一些,不是什么好话,此贼在为她的主子抱不平,骂的多是说汉女比不上胡女之类的东西。还说了_”
说宝嫣一看就是早死的命,身形纤细瘦弱,不像好生养的,迟早死在产床上。
她来是替她解决痛苦的,送宝嫣早些归西,免了她受生产之苦。
就是后面这些话将庆峰给点着了。
可以说其他如何如何的是非,就是不能咒他师叔的血脉,无论是丧母还是早产都不行。
宝嫣听了一耳,哪怕庆峰后面还有话没说清楚,也明白了后面多是诅咒之类的。
庆峰请示:“我把她带走杀了?"
宝嫣听出他话中的示意微微一愣。
对陆道莲的这个下属,宝嫣早有所觉他其实很不喜欢自己,但没想到不过是因为陆道莲的一个命令,对方竟也充当起保护的角色了。
而且似乎拿她当陆道莲一般对待,连处置人都询问她的意见。
宝嫣还未想好怎么处置这个胡人女娘,至于杀了…她面露犹豫地道:“等等吧,我想想该怎么做。”
杀了这个胡女,兰姬那边定然也知道。
她都叫人这么下杀手了,宝嫣也舍弃了最后一丝同族之情,觉着是不是该趁此机会,抓着这个把柄找兰姬去算账。
她脸上的忧虑外露,心里分析着用哪种处置的法子对自己更有利。
正想着就听陆道莲的下属不解地问:“为何要犹豫?”
“牵扯太多,听说这次胡人里的那位将领是似密国的大王子,掌管军队”
其实倒不是怕兰姬什么,只是总要考虑她背后真正有权有势能帮她出头的人。
庆峰:“她有大王子,你有我师叔,怕什么?”
宝嫣被庆峰的理直气壮给惊吓住了,她是家中女娘,有的权势不过是管家、财物、家仆的权利。
未曾感受过这种陆道莲留给她,能为她上阵厮杀冲锋的势力,这才是真正的法宝。
是给了她一把既能杀人,又能防卫的“刀”。
端看她怎么用了,且日后,少不了要将人情还回去。
至于怎么还,宝嫣似乎还不一定能还得起。
这种她不是一个人,不再势单力薄的感觉。
导致身上的血液不停涌动,明明夜里的风透着丝丝凉意,她却像被塞了一个手炉一般,热得发慌。
宝嫣:“通知晏家的人,就说我院里抓住了来路不明的刺客,想谋害我肚里的子嗣,危在旦夕”
今夜注定是个未眠之夜。
身边的松氏和小观留意到,她说的是通知晏家的人,并未具体指是谁,这是要晏家所有人都知道有人谋害晏家的少主母。
夜深人静,本已落锁的院门被重新敲响。
灯火熄灭,光影暗下去的卧房再次点亮,书房晚宴上饮了不少酒水的晏子渊刚坐下不久,就听见屋外敲门的亲随传话,“郎君,出事了。”
在一众得到消息,披着外衣或急得连鞋履都穿错了,急忙赶到宝嫣院子里时。
庭中已经只剩五花大绑的胡女刺客,以及身旁宝嫣命人去请看守她的府兵。
庆峰等人不见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少夫人呢?她怎么样?”
骤然听闻消息,晏子渊浑身酒意都骇醒了大半,他双目仔细逡巡院子里的踪影。
“回禀郎主,少夫人受惊,人被扶回房里歇息了。”
得到府兵回话的晏子渊,浑身冷汗直冒的紧张感顿时减轻,他正打算进房瞧瞧宝嫣情况。
余光一瞥,留意到地上半死不活的刺客,观察到对方头上的伤,便误以为是府兵们做的。
正巧晏家的老君侯老夫人,和贤宁一行也刚刚好赶到。
晏子渊朝着房门走去,还未走近,就听见里头有人在哭。
宝嫣一脸麻木地坐在卧榻上,她身边的乳母松氏,和常侍候她的婢女正在替她哭,时不时地抹下眼泪。
“女郎命苦明明什么都没做,还要受这番折辱。”
“二女郎如今身份不同了,一朝变王姬,就觉得能高女郎一等,还派人刺杀女郎”
“这晏家还有谁能为女郎做主?”
哪怕感觉得出,这两个一唱一和的下人,是故意哭给他听的,然而在看到宝嫣不言不语,平静到泛起忧伤的脸庞,被那双盈盈的美目轻轻一瞥后。
晏子渊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偏向了她,宝嫣不哭,看似镇定的样子,才是让人感到最难过的。
“你。”晏子渊哑着嗓子,问:“没事吧?
乃他的到来让哭声一顿。
宝嫣轻声地回:“我没事。”
她应该慌乱、害怕,跟下人们一样,哭诉和愤怒的。
可是她正常到,就像遇刺的不是她。
就是这样,叫晏子渊估摸不出她到底在想些什么,甚至来时路上想好的说法,都在这一刻被完全打乱了。
晏子渊:“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看看,你肚子”
他试探地问,基于他已经没有生育子嗣的可能,现下晏子渊将希望全寄托在这个别人的血脉上。
这是能帮他维系颜面,帮他钳制对手的利益工具,还会是他的孩儿,他自然要重视一些。
宝嫣垂首,在晏子渊的注视下抚摸小腹:“它无事,就算我有事,也不会其他人碰它的。”
如有被看穿般,大概在宝嫣那里,认为在他心中子嗣比她要重要许多,晏子渊心虚解释:“我只是担心你,想请大夫给你看看,要是无事,开些安胎的药也是好的。”
“好。”
宝嫣答得干脆,她越是什么都不反驳,顺着晏子渊的意愿来,就越让人感到愧疚。
终于他往卧榻处靠过来,在下人往两旁退开时,晏子渊坐到了宝嫣的身旁,瞥见她露在外头的手,他把自个儿的也搭了过去。
宝嫣手背一热,她指尖轻颤。
终于有了些别样的动静,不像刚才那样,仿佛心如死灰般,眼珠惊讶地看向晏子渊。
不知是头热,还是酒意,晏子渊满眼欲望地盯着她:“是不是兰姬?她派人来欺负你?”
宝嫣知道晏子渊对她有念想,只是他攻于算计,加上不能人道后,儿女之情就淡了。
平日里只想着为他自己谋利,现下或许是喝多了,才没忍住暴露出来,他试探地将手搭在她手背上,另一只手放到了宝嫣膝盖上想要摩挲。
一股辛辣的酒气窜入宝嫣的鼻息里,她忍不住避开晏子渊,趴在榻沿上低头呕吐。
除了陆道莲,她并未对他以外的郎子触碰有半点好感,甚至晏子渊利欲熏心的眼神,哪怕用和对方相似的眼睛盯着她。
宝嫣还是能感觉出不一样,陆道莲碰她,她会忍不住心慌意乱,连迎视他的勇气都没有,脸上阵阵发热。
内心如有玉石乱撞,还会被他挑逗得发酥发软,在紧张中期待又迷茫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下一步。
但若是换成晏子渊,他掺杂着功利心的欲望,便如看似鲜亮,内里却发烂发臭的果肉一样。
“你”
晏子渊被她的反应所惊,想宝嫣难道厌恶他已经厌恶到了如斯地步。
“夫君。”可当她干呕了一阵,吐不出来,再抬头可怜兮兮地抬头望着他时,晏子渊又想,他总不该比那个人差才对?
也许只是今夜宝嫣受了惊吓,身体不适才有这样的反应。
并不是抗拒他的接触,晏子渊睁着一双微红了的醉眼,“你怎么了?”
宝嫣掩面,愁眉不展道:“我难受”
晏子渊:“是不是刚才我吓着你了。”
宝嫣哪怕不喜欢他的碰触,也摇了摇头,像有难言之隐,想提又不想提,欲言又止:“外面那个兰姬阿姐”得到不是自己的触碰惹得宝嫣这么大反应,晏子渊的担忧和心虚顷刻消散,不能振起雄风,世上任何一个郎子都没有颜面,更何况是因此被家里的妇人嫌弃。
紧盯着宝嫣的面容,发现她脸上和眼里并未流露出对自己的嫌恶,晏子渊终于才放心地道:“她今夜派人来害你,我定然不会轻易放过她!
J晚宴那个时段,宝嫣还对他不假辞色,出言挑衅,现在瞧着仿佛拿他当做依靠的样子,令晏子渊倍感奇特。
怕不是她当时,被兰姬的出言不逊给惹怒了,无从发泄,才对他那个姿态的吧。
实际上,新妇还是娇弱需要被人怜惜的。
现下不就是,被突然窜出来的刺客,吓得花容都失色么。
感受到宝嫣需要自己,晏子渊激起一股雄性之气,他猛地站起来,“我去审她,到底为何要这么做!”
大漠的夜里,星辰漫天。
一行挂满琉璃灯的骆驼带着背上的人影,在黑夜中继续穿行。
晏家到现在还不知陆道莲离开了清河,出了城关,去了他该去的地方。
在少有人知的北漠一角里,隐藏着一支强大而凶悍的势力,而今它所归属的主人正在前往的路上。
要恢复身份,需要有抵抗上京的力量。
养兵千日用兵一时,杀回去,让京城里那帮虚有其表、攀炎附势之辈人头落地,还有在高位待有三十年满身腐朽味的那位杀母之仇,是时候该报了。
这令人作呕的滔天权势,总算是有些用的。
还有那等在清河,等着他去接的新妇,看不清五官,只看清英秀轮廓的陆道莲,在一片如墨如蓝的夜空下,眼神锐利地遥望着来处。
微微扬起薄情的唇角,那勾动他爱欲恨憎的苏氏女,妄想摆脱他,关起门户过日子。
她怎么敢,怎么那么会奢望。
他才不会轻易放过她,他要带她去上京,去普诗弥的坟前,让那位不许他犯禁破戒的昭玄寺方丈看看,这是他亲手摘下的引诱他堕落的甜美果实。@她还在孕育,他们即将会迎来一个肖似他的更小的果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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