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一平的问话让陆千帆神色一滞,有些不悦。

    这事儿还用问么,要是有消息,没必要瞒着你这个二师兄。要是没消息,你问这话是专门给我添堵来着?陆千帆看了眼这个向来憨厚的师弟,心想,你不会真是天蓬元帅下来历劫的吧。师父让你改行,是救你啊!

    “师兄别担心,他脑子灵主意多,不会有事的”赵一平没话找话地安慰着。“当然不会有事!”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陆千帆明显真情流露,“他只是贪玩,玩够了,自己会回来的。对了,你儿子呢?”在陆千帆心里,对那个人又何尝不是当儿子养的呢。

    “也是出去玩了,天不黑回不来。”赵一平在师兄面前总是憨态,一副拿儿子没办法的样子。一年级的小豆包,一打一蹦高。他家那个宝贝儿子从小被万般宠爱,一蹦三尺高。

    陆千帆不以为然,“小时候不立规矩,长大你可就管不了了。"

    赵一平仍是憨笑,见师兄心情不错,借机道,“他妈妈走得早,我总怕孩子受委屈,下不了手要是这小子能争气让师兄愿意管教一二,长大肯定能成才!”

    “再等几年吧,等孩子大一点,这个恶人我来替你做。”陆千帆拍了拍师弟的肩膀,算是应允。

    你自己没脾气就是没脾气,养不教父之过,扯上女人做什么?

    陆千帆心里感叹,真是生在福中不知福呀,他要是能有个这样的聪明儿子,一定是会从小好好培养的。只可惜陆千帆将那无奈的叹息生生咽了下去,后继无人的苦闷在心中蔓延。既然命中注定无子,又何苦执念不放呢。再说他现在还有了小陆诚,虽然不是亲生的总还算机灵懂事,他是真的挺喜欢这个孩子。纵使平日里管教严格,也从未有所怨怼不满。能忍又能干,以后必成大器。想到这些,陆千帆的眉头才渐渐舒展。

    此刻,让陆千帆心情舒畅的新晋儿子正在赵欣然的房间里。

    她是骄傲的白天鹅,让别人进她的房间参观,这还是第一次。

    难得的是,陆诚参观的很认真家里的小妹妹半岁了,父亲说满周岁时就让她单独分房间睡,到时候装饰布置少不了要他出谋划策,按照赵家千金的品味,应该能让父亲满意吧。

    “陆诚学长,那天真是多谢你呀…”赵欣然心里像是揣了一只小兔子,满眼星星的崇拜目光一直追随着陆诚的身影,“真没想到你是陆伯伯的儿子,我就说嘛,这么短时间冲进前三名,肯定不是一般人。你是不是有什么学习秘诀呀?给我讲讲呗。”

    陆诚感觉自己脸上一红,他在学习上进步神速的秘诀可是最高机密,只要父亲不说他自己是决计不会告诉任何人的,转而学着陆千帆的口吻道,“都是学过的知识嘛,本来就不该不会呀。”

    数理化那些功课,陆千帆的要求简单粗暴:满分。

    刚转学过来的时候,因为之前在孤儿院的教育水平堪忧,陆诚也曾学得很吃力。可是陆千帆是个调教孩子的高手,他很快就了解了陆诚的思维特点,摸清了他的学习能力,总能将目标定在陆诚足够努力便能达到的程度,最大限度地激发了这个孩子的学习潜力。

    当然,那根无数次跟陆诚亲密接触的戒尺也功劳不小,总能让他对自己的每一点错误都记忆深刻,在无数次的敲打锤练下日臻完美。就这样一步一个脚印地走过来,才有未来的某一天,陆诚可以面对任何考试都足够自信地说,他拿到多少分数只取决于卷面有多少分数。也是这时候的磨练和坚持,让他日后面对生活的考验和命运的挑战时可以无所畏惧,永远坚信自己的肩膀可以为他想守护的人担当一切。

    “哎,学霸就是爱说风凉话。”赵欣然仍是星星眼地看着眼前的少年。

    “你也不差嘛,我看到你的成绩了,年级第九。”陆诚依旧稳重,不卑不亢。

    “我这次没考好…”赵欣然心里暗自后悔,早知道就好好复习了,开学放榜的时候说不定两个人名字还能挨在一起呢。不过要说更有意义的近距离接触,赵欣然想起了下学期的英文演讲比赛,“对了,那个演讲比赛你选了什么题目?”

    陆诚犹豫。这件事情他还没跟父亲请示,主要是他实在没自信能拿个不错的名次。按照父亲的处事原则,拿不到好名次就别参加吧,何况自曝其短让人笑话呢。来到陆家后,父亲对他的学业要求十分严格,做好数理化的竞赛习题已经让他分身乏术,语文外语几乎是挤时间来应付考试,可是英语口语他实在是没时间专门练习。

    这一点连陆千帆也忽略了,作为国际学校的学生,哪个不是从小跟着外教聊天做游戏长大的呢。

    可是对于孤儿院长大的陆诚来说,他可以靠着自己的勤奋刻苦写得一手好字,又或者凭借天资聪颖能一点即透地掌握数理规律,却实在无法在短时间内改掉那一口土味儿英语。对于这事儿他甚至不敢在家里或者律所练习,他害怕让陆千帆失望,他不知道给陆千帆当儿子有没有实习期,万一表现不好是不是就要被打回原形,再也看不见这两个月经历的精彩世界。

    现在,陆诚更害怕自己在父亲的朋友面前丢脸毕竟陆千帆通晓几国语言,学生时期还曾代表学校在联合国实习,英语法语都如母语般熟练。陆诚在律所里听到父亲跟人用外语通电话时吓得在门后躲了好久,生怕父亲一时兴起来个临时的听力测试,真要那样他保证自己要有几天得趴着睡觉了。

    “其实我没打算参加比赛,暑假里律所挺忙的,再说我对这个不感兴趣。”陆诚下定决心这次瞒过陆千帆,利用课余时间找机会多做练习,明年再参加比赛估计成绩就不会惨不忍睹了,如果明年他还能在陆千帆身边当儿子,估计就算是转正了吧,哪怕表现不佳也不会轻易被扫地出门。

    “那你对什么感兴趣?”赵欣然来了兴致,不住追问,“你喜欢什么,以后想做什么职业?”@喜欢什么?

    以前陆诚喜欢音乐,每次孤儿院里有活动他总能带着那些小一些的孩子们排练节目,在联欢会上还学着流行歌手表演独唱。可是现在,打死他也不敢把实话说出来的。陆千帆虽然没有明确说过,可是陆诚隐约感觉父亲对这些很排斥。

    “我喜欢法律,以后想做律师。锄强扶弱,帮助需要的人争取权益,维护社会的公平正义。”陆诚义正言辞。

    陆诚觉得自己也不算是说谎,唱歌跳舞那些不是正经事不能挣钱当饭吃,院长妈妈就是这样告诫他的。现在他是发自内心地想多学本事,成为像陆千帆那样优秀的大律师。还有个原因陆诚不好意思跟别人提起,那就是有一次他偷偷看见了客户给父亲的支票,才知道原来父亲站在法庭上说那么几句话而已,就拿到了七位数的酬劳啊!

    那一刻陆诚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停止了,普通人可能一辈子都挣不到的钱,他想都不敢想的天文数字,原来这就是所谓的金口玉言啊!怪不得父亲不管是对他还是对律所里的下属向来惜字如金,废话说的多了那就是白花花的银子流走了呀。

    可陆诚不知道的是,陆千帆如今能有这样的本事站在法庭上靠着自己的唇枪舌剑日进斗金,与他一路成长所付出的汗水与努力息息相关,那些看起来无比诱人的数字背后,又有多少是挨在身上痛彻皮肉的戒尺板子结结实实换来的。

    “嗯,子承父业,陆伯伯肯定也是希望你做律师的。那还有呢?你觉得还有什么职业比较好?”赵欣然恨不得给陆诚做个调查问卷,不遗余力地想了解他的一切喜好。

    “别的…

    教师教书育人,医生治病救人,科学家改变世界都挺好的。”陆诚随口说了些教科书般的标准答案,却未曾想改变了别人一生的选择。

    陆诚小心翼翼地掩饰着自己的每一个不足,在陆千帆给他的如山重压下忙里偷闲地完善自己,可现实却总跟这个努力奔跑的少年开玩笑。

    在暑假过半时,餐桌上的陆千帆突然随口说了一句让他报名参加英语比赛,足以让饥肠辘辘急需补充能量的少年顿时胃口全无。陆诚脑海里出现的信息全都是差强人意的结果要折算成多少要人命的戒尺,原本就清淡无味的菜肴更显得难以下咽。

    那天之后,陆诚每天的睡眠时间又被极度挤压,连说梦话时都是他生硬蹩脚的英文。他努力听努力说,虽然听力进步很大,可是每次回放自己的口语录音时都是不堪入耳。

    说好英语真难啊。

    可是陆诚没有退路。比赛成绩不好对于别的同学来说可能就是下次再努力,可是对他来说也许就是卷铺盖滚蛋。在陆家的日子里,陆诚总觉得自己身后有一只野兽张着血盆大口,但凡他跑得慢一点就会被咬的连骨头渣儿都不剩。除了在那个襁褓中的小婴儿面前能有一丝喘息的机会,别人,哪怕是家里的佣人面前,陆诚都要全副武装努力扮演好一个少爷的角色。@当天晚上,精神憔悴的少年又一次在深夜里被噩梦惊醒。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厨房,打开冰箱拿出冰镇苏打水来大口吞下。冰凉的液体足以让他镇定,修长的手指将塑料水瓶捏的变了形,口中又传出他并不地道的英文演讲稿陆诚压低了声音确保不会吵醒别人,可他不愿意放过任何一个可以锻炼口部肌肉的机会,他甚至在口中含了冰块来锻炼舌头的灵活程度,可是无论他多么拼命,那种纯正英伦范儿的语音语调就是学得不伦不类。

    黑暗中,陆诚无助地蹲下身子压抑地哭泣,他恨自己没用,怎么就是说不好呢。越想用力说得越差,现在每次开口之前都有巨大的心理压力.

    在这样下去别说是上台演讲比赛,哪怕是只让他在父亲面前,连最简单的日常对话也要说的磕磕绊绊。

    即便如此,陆诚也只能默默擦了眼泪继续。手里的矿泉水是欧洲雪山泉水原装进口的,他一字一顿地喃喃念着包装纸上的成分说明,全未察觉身后出现的高大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