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阳光温柔和煦,海诺凯尔的高级病房宽敞明亮。

    重见光明的第一天,程斯语身后靠着两个柔软的枕头,看着两个父亲在他眼前殷勤忙碌着。这样幸福的场景比漆黑中的恐惧更让他不敢相信,自己不是个从小没人要的孤儿么,怎么突然可以拥有这么多、这么好?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

    多数时候程青川是不知所措的,谁让人家天生是最受宠爱的三少爷呢,不会伺候人纯属正常。好在他愿意听从陆千帆的安排,看见师兄做什么也知道上前去帮把手。可他明明是跟在师兄身后亦步亦趋,程斯语对两人的态度确实大相径庭陆千帆拿过来粗茶淡饭,程斯语笑脸相迎地讨好着,“真好吃、谢谢爸、您也尝尝吧”

    程青川送来的美味佳肴,程斯语满不在乎地应付着,“还不饿、放那吧、不麻烦您了…”

    陆千帆给儿子揉腿擦身,程斯语一脸享受,手轻手重都说舒服,水凉水热都说正好;

    程青川给人家擦身揉腿,程斯语满脸嫌弃,一会儿冷一会儿热,重了叫疼轻了说痒这么一来二去程青川心里不是滋味儿了,第二天说什么不肯再让师兄一起陪着照顾。陆千帆本来也有这个打算,垂危之际的金熙恩更需要他,他在这里妨碍人家父子培养感情,着实多余。

    本来程青川以为师兄不在,凭自己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绝世魅力绝对能很快跟儿子搞好关系,可没想到师兄不来,这小子竟然过分的直接叫他程总!

    程总的耐心是有限的!有限的耐心是留给儿子的!

    程斯语一天都不肯叫爸,程总很生气,后果很严重,这有限的耐心也没有了!

    “臭小子你别以为我不会揍你啊,就算你不认我这个爹,论辈分我也是你师叔,你懂不懂规矩!”程青川威胁道。“当然要讲规矩,不过你别忘了自己早都被逐出师门,现在印章在我这儿。程总要是有兴趣合作,可以来我们律所投资啊!”程斯语一脸无辜,挑衅地看着程青川。“反正咱俩都是我爸捡回来的,出点钱就算是报答人家嘛。你一把年纪别这么大火气好不好,张嘴闭嘴就要揍人。”

    “你!你们!你们父子俩哼!”程青川气的直跳脚,“你这缺心眼的臭小子让人骗了,还不是老子给你赔了八千万,你这个小白眼狼!”

    “哎,也不知道小白眼狼是谁生的,真是贻祸人间…”哪怕程斯语在理智上能够理解程青川多年来真的毫不知情,可是感情上仍旧耿耿于怀,总是一次次试探亲爹的底线。

    要是别人说这话,程总程三少爷早就撂挑子不干把人直接扔在这儿不管了。可眼前这小祖宗,虽然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可他流着自己的血呀!

    到了用餐时间,程青川还是费尽了心思给儿子准备温补的药膳和清淡的饮食,人家头晕眼花抬不起胳膊,矜贵的程三少也只能再把饭菜端到跟前一勺一勺地喂。也不知道师兄以前是怎么惯着他养大的,这熊孩子吃饭又慢又挑嘴。吃到一半还非要给小萱萱打电话,可这事儿是师兄定下的,回家前不许跟雨萱吐露一个字,本来还说是出差,现在完全失联,根本就是离家出走。

    为了表示跟儿子和好的诚意,程青川违背了师兄的要求偷偷把自己的电话借给他。可是师兄就是师兄,你们爷俩儿光有手机有什么用呢?房间里的信号早被屏蔽了。

    程斯语敢走出这房门试试?岳父大人真的会回来打断他的腿。

    临走前,程青川不顾自己早已经累的腰酸背痛,又殷勤地给儿子擦身。难得这臭小子没说水凉水热,可竟然挑剔起沐浴露的味道他不怎么喜欢。

    晚上回到宾馆,程青川就立马跟陆千帆告状,将程斯语任性妄为的罪行一一告诉师兄,要他替自己撑腰。

    陆千帆听说后意外沉默了三秒钟,而后哈哈大笑,连说了三个好。@“师兄你也太过分了吧,不帮我想办法教训那小子,还在这看热闹?”程青川一直是个鬼主意多的,可是自从知道了程斯语是自己的亲生儿子后,好像就对他一点儿办法也没有。“他不叫我爸,你很开心?”

    “开心,我当然开心了!谁让你以前总是欺负人家。”陆千帆一拍大腿,“这孩子终于像个孩子了,他终于.

    会撒娇了。"

    “什么?撒娇?”程青川口中的茶差点儿喷出来,那个看起来比他还老谋深算的儿子,哪里能跟这两个字扯上半点关系呢。

    “嗯,跟他老子撒娇呢。”陆千帆似有些无奈,“他对着我总是言听计从的老实模样,他还是怕我啊。可你就不一样了,他知道你是亲爹,才会像个小孩似的任性耍脾气,这是你的福气,要珍惜。”

    “怎么着,那我还得哄着他?”程青川听了这话心里畅快了许多,却仍不知如何能再拉近自己跟儿子的关系。

    “当然得哄着,他小时候你喂他吃过一口饭么,哄他睡过一次觉么?现在他是个病人,你得放下身段去照顾。他嘴上说不用别人自己什么都能干,可心里谁不想有人疼呢。我一走你就像个大爷似的在杵在旁边,什么都让护士弄,孩子能跟你亲才怪呢。”陆千帆问得程青川一愣一愣,继续教育他道,“你以为当爹那么容易啊,你别看我平时不在家,雨萱哪天哭了哪天笑了什么时候又长高了一点学会了新本事,都在我心里呢。”

    程青川头痛道,“你家那小丫头招人疼啊,要说哄着她那样的小姑娘,我比你会。可臭小子都那么大了,你说我还怎么哄着他啊?三岁小孩买个小汽车就能玩半天,要不我给他买个游艇?私人飞机?”

    程青川认可了陆千帆的说法,儿子在跟他撒娇呢。

    平日里那些围在他身边的莺莺燕燕,她们撒娇的时候,就是需要程老板的惊喜和礼物。这个对他来说可不难,既然是自己的亲生儿子,那就大方点儿,本来他新订了一艘游艇打算以后跟师兄一起出海玩的,现在就送给儿子当结婚礼物吧。如果这小子还是不满意,估计程老板就真要特意去订个私人飞机送他回家了。

    “你儿子,你问我?”陆千帆一副甩手掌柜的模样,说起来,他也没有特意哄过程斯语。自他来到陆家,虽然表现好也有奖励,可也就是随便买些男孩子都喜欢的东西,父子俩最亲密的互动,还是在那把戒尺上。

    程青川急了,拉着陆千帆不依不饶道,“你养大的我不问你问谁?我看他跟你可比对我亲多了。师兄,你不会是怕他以后认了我就疏远你了吧?”

    “哼,你还别说,我真没哄过他,净打他了。”陆千帆也颇为得意,这个小子还是很知道好歹的,没因为他管教的严格就心中记恨,反而懂得何为父爱威严。“我还偏心得很呢,他错了我打一顿,雨萱不听话我也是打他一顿。”

    “师兄,你太过分了,以后我孙子绝对不给你带,要不然还不被你们俩给折磨死还有啊,你看等雨萱生完了孩子做完了月子,你是不是让孩子们也去我那边住住,我那么大的房子那么漂亮的花园,闲着也可惜不是”

    “呦,你这是寒碜我们家委屈了你儿子?”陆千帆打量着程青川,当年的毛头小子长大了,怎么生出些空巢老人的悲凉呢。“我是无所谓啊,你儿子愿意回去住的话雨萱肯定会跟着他,到时候我亲自送他们。”

    @虽然陆千帆表现得极为大度,可程青川心里明白,这一句愿意,想要从程斯语嘴里说出来,可真是比登天还难。

    三个月后。

    雨萱坐在窗前,抚摸着自己还未明显隆起的小腹,总怕一切都只是个梦。她怕梦醒之后孩子没有了,哥哥也不会再回来。这些日子,她愈发不愿意跟人说话,哪怕妈妈和子涵一直陪着她,她也觉得自己的心少了一块,不知道为什么活着。

    刘妈精心照顾着雨萱的饮食起居,可这位乖巧的小姐再也不会像小时候那样吃什么都香,总对她的厨艺赞不绝口了。雨萱现在身体虚弱,妊娠反应也是极为厉害,吃下去什么都要吐出来。好在她这次回家后坚强了许多,哪怕是刚吃下就要跑去吐,她也硬逼着自己一顿不落的尽量多吃。看着女儿痛苦的样子,卓尔甚至都不忍心继续喂下去了。

    雨萱从小睡觉前都要喝一碗牛奶燕窝,以前她是最喜欢这种甜甜糯糯的口味。可有了宝宝之后一切都变了,这小燕子的口水让她难以下咽,她勉强吃着的时候总会拉着卓尔的手问,妈妈,我多吃一点宝宝会长得好对吗,我乖一点儿哥哥会早点回来对吗?

    卓尔一次又一次地耐心安慰女儿,哥哥确实生病了,可他一定会好起来,等他养好身体一定会第一时间回家来的。可是对于程斯语的现状,陆千帆给她的解释只有一句无可奉告。

    除此之外,卓尔不但答应了让陆川来家里长住,还专门给他收拾了一个向阳的房间,让他和卓子涵一起陪着雨萱。这是她对金熙恩的承诺,也是对丈夫过往的释然。

    看着雨萱每日闷闷不乐蔫蔫的没精神,陆川和卓子涵商量着带她出去玩玩。雨萱本不愿意动弹,可她也不想大家都为她担心,最后勉为其难答应了。

    迪士尼乐园曾是雨萱最喜欢的,以前每到放假时她都要缠着哥哥陪她去玩一次又一次。从陆家开车过去也就两小时的路程,三个人一路上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

    雨萱有了身孕不能玩那些刺激的项目,卓子涵就陪着她在商店里选些可爱的小玩偶,雨萱喜欢哪个她就马上买下来,送给未来的小侄子她跟雨萱一直是同学很少姐妹相称,现在又有了陆川的关系,她还是觉得叫小侄子比小外甥更亲近些。

    走过了芝麻街,卓子涵拉着雨萱跟小熊照相。在憨态可掬的身边,雨萱想起小时候哥哥第一次带她去迪士尼的情景,再也忍不住大哭起来。

    熊轻拍着雨萱的后背,露出了开心的笑容。在迪士尼的世界,每个人都应该是开心的,工作人员也尽力把快乐带给每一位游客。

    雨萱搂着熊胖胖的身子,嘤嘤地委屈哭诉道,“我想哥哥我哥哥什么时候能回来啊”

    熊脸上依旧挂着热情的笑容,胖胖的手掌搂着雨萱转过身来,指向举着相机等在一边的陆川,对雨萱比划了一个大大的笑脸。它的样子仿佛在说,你哥哥在那呢,他在等着给你照相呢。

    雨萱实在是笑不出来,又躲进熊温暖的怀抱里继续飙泪。她不要这个从天而降的哥哥,她想要的,是从小陪她一起长大的哥哥。

    “萱萱不哭了,转过来笑一个,哥哥给你照相。”熟悉的声音从雨萱身后传来。

    雨萱一下子呆住。

    雨萱已经很久很久没听见这个声音叫她了,她不敢回头,怕像之前一样,一切都只是她太过思念的幻想。她不转身,说不定还能再听一次那个声音,一旦她回头看,说不定就什么都没有了。

    萱萱!转过来笑一个,哥哥给你照相。”那个声音温暖而熟悉,不是幻觉,是实实在在的爱的呼唤。

    熊摆出了一个最可爱的姿势,对着镜头尽职尽责地传播欢乐。雨萱任由熊在她身边折腾,直直地看着相机后面的人影,大气都不敢喘。照完相后,熊牵着雨萱的手,送到了对面那个拿着相机的英俊男人手里。

    不知什么时候,这个英俊的男人,从陆川变成了程斯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