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里,刘妈正在给雨萱重新准备晚餐。程斯语站在她身后默默看着,刘妈转身时被他吓了一跳。

    “姑爷要吃什么吗?”刘妈一如既往的亲切。

    “

    其实你们突然这么叫我,还真有点不习惯呢。”程斯语像是轻松说笑,任谁也看不出他内心的无奈和落寞。

    刘妈淡淡地笑了笑,“不是我这个老太婆马后炮,先生把您带回来的时候,我一看就知道,姑爷不是陆家的孩子。先生十多岁的时候可不是你那个样子,倒是那位”

    “嗯?哪位?”程斯语很想知道那个幼稚鬼年轻时的样子,顿时来了兴致。“刘妈你觉得我像谁?”

    “没有谁小姐晚上还没吃饭呢,我把这个给她送上去。”刘妈并不打算多说,只是把碗碟放在餐盘上,打算给雨萱拿到屋里去吃。

    程斯语瞧了一眼,番茄鸡蛋面和山楂羹,看来雨萱今天胃口真的不好。

    “刘妈,萱萱她回来后还是有点儿挑食,麻烦你一定要常给她做些可口的,她爱吃的还要有营养,不能由着她的性子总吃零食,一日三餐要定时定点营养搭配。”程斯语不放心地嘱咐着。

    “姑爷这是什么话啊,小姐要吃什么我就给她做什么,想什么时候吃我就什么时候做,这都是应该的。”刘妈向程斯语解释道,“就像是对您,先生莫名其妙带回来个孩子,以前说您是少爷您就是少爷,现在说您是姑爷您就是姑爷,不管我心里怎么想,都不会乱说乱问,这是我们做佣人的本分。”

    “萱萱把你当家人的”程斯语突然有些失落,也许在这个家里,只有他才是真正的外人。“明天我要出差一段时间,萱萱就要你们照顾了一定要让她按时吃饭,早点睡觉。”

    刘妈很痛快地应承着,反正这位姑爷也不是第一次出差,他不在家小姐还能过得更自在呢。

    程斯语收拾好行李时已经快十一点,雨萱正在屋里看电视,他在书房里总能听见她咯咯的笑声。

    要是一直都能这样该有多好呢,自己在书房加班,她就在屋里躺床上陪着,看看电视吃点东西,怎么开心就怎么过。

    时间不能倒流,可程斯语相信医学昌明,只要及时发现,没有什么病是治不好的,更何况还是程总兴师动众安排的美国专家。他开始很认真地思考起回家以后的生活,比如这次治好病后,不再像过去那样把大部分时间都放在工作上,每周也给自己留一天完全休息和陪伴家人。

    前些天他跟卓子卿交代律所里的全部工作一两天也就够了,可是安排雨萱的生活,仿佛一两个月也说不完。其实律所里没有他也一切如初,官司照打,钱也照赚。

    可是万一雨萱没有他了程斯语想都不敢想。总之这次回来,程斯语再也不想做什么金牌律师,别人的眼光他再也不在乎了。今后他只想做个模范丈夫,时时刻刻守在雨萱身边,她哭她笑都陪着,她打她骂都受着。雨萱说要星星他绝对不给月亮,再也不让她有一丁点儿的不顺心。

    沉思片刻,程斯语又到厨房去,在冰箱里找出了一袋速冻汤圆他想让雨萱记住芝麻馅的香味儿,记住他这个有点霸道古板却真心真意爱了她一生的哥哥。

    萱萱,还没睡吧?给哥开门好不好?”程斯语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芝麻汤圆,殷勤地等在卧室门口,雨萱听见程斯语的声音吓了一跳,怕他会突然进来审问自己怎么不按时睡觉,赶忙关了电视钻进被窝里。

    屋子里突然安静了,程斯语不用想也知道屋里发生了什么。

    “萱萱晚上吃饱了吗,哥刚才煮了汤圆,你要不要吃几个?”程斯语在门口讨好着雨萱。这是他最拿手的,也是雨萱最爱吃的小点心。

    “我都睡着了,不吃了…”雨萱很夸张地打了个哈欠,装作梦中被他吵醒似的,仍不愿放他进来。一想到哥哥刚才像小兽似的在自己身上予取予求,她就觉得自己脸上发烫,羞得不好意思见他。

    再说刚才最爱的番茄鸡蛋面她都吃不下,现在仍是胸口闷闷的,想起汤圆也是完全没胃口。

    “真不吃吗?”程斯语失落,不忍离开。

    这次他已经格外小心注意雨萱的反应,绝不会弄疼了她。难道小丫头真的生气了觉得他野蛮?可她明明是个多汁的小宝贝呀。

    程斯语还是不愿放弃,哪怕现在已经很晚了,他还是想再喂雨萱吃一次汤圆,“萱萱,快到正月十五了呢,你就尝两个好不好?看看哥的手艺进步了没有,是不是比以前煮的好吃了?”

    雨萱很享受程斯语这样哄着她,可依旧是拒绝给他开门。等到正月十五的时候,不但让他煮,还要让他专门给她包呢要是可以等到那天再煮给她吃,程斯语哪会大晚上的折腾呢。

    尽在程斯语默默回到了书桌前,他把给雨萱写的信又整理了一次,明早再带给等在机场的陆川。

    这一个月来,程斯语比每次上庭前的准备还要认真,他把自己能想到的雨萱会发生的所有状况都尽可能详细地写下来交给陆川,好让他能事半功倍地照顾好雨萱的生活。

    不到最后一刻,他总觉得还有那么多的牵挂,这才让陆川在机场等着,万一想到什么遗漏的临走前也好及时补充。

    最后一封信,是程斯语留给雨萱明天早上起来看的字条。他写了一次又一次,总觉得字里行间的关切牵挂要么不够要么太多他想让雨萱觉得自己只是出差,尽管时间久了一点,他会想念她,但绝不是生离死别。

    凌晨三点。

    雨萱安然酣睡。

    程斯语在床边深情凝视。

    看不够,放不下,舍不得,忘不了。

    出差,勿念。

    你乖乖听话,哥早点回家。

    程斯语斟酌再三,也只写了这两句,就在床头柜上,用那碗已经完全冷掉的汤圆压着。

    亲吻,拥抱。

    这些亲昵之举在他们两人之间早已不陌生,可这一次只剩下悲伤的味道。程斯语不得不狠心离开,他实在等不到雨萱醒来跟她当面告别。

    路过陆千帆房门口,程斯语失神站住。他有千言万语想要道别,可又觉得如果自己回不来了,一切都是多余,顿时如鲠在喉。

    程斯语后退了两步,对着房门正中跪下,郑重的磕了三个头。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选择这样迂腐的方式,只是心里对陆千帆的感恩之意孺慕之情都无处安放儿子不孝,养育之恩可能要来世再报了…

    如果儿子能平安回来,一定好好给父亲赔罪。

    纵使千般留恋了万般不舍,程斯语还是离开了陆家大宅,毅然决然。

    陆川和卓子涵等在机场送程斯语离开。

    这次程斯语不得不对他们俩说了实话,他需要有知道真相的人跟他里应外合贴身照顾雨萱,安慰她陪伴她。尤其是得知他们两人的恋情之后,程斯语觉得,也许这就是老天冥冥之中的安排。此时此刻,这两个人是程斯语最能放心托付的。

    “冰块脸,你那么凶,阎王看见你都会绕着走你要早点回来,小萱萱离不开你”卓子涵没说几句就红了眼眶,依在陆川肩膀上泣不成声。

    “好,我一定尽量早点回来可这之前,还要你们帮我守着雨萱。万一她出了什么状况你们应付不了的,要第一时间告诉我。千万别怕影响我休息,只要你们跟我说,什么事情我都扛得住,什么问题我都能解决。”程斯语又一次叮嘱,“如果我手术之后真的看不见了,你们也要多给我打电话”

    “语哥你安心去看病休养,我这次一定照顾好雨萱,等你回来的时候保证她白白胖胖的不会少一根头发。”陆川出言安慰着感伤的两人,无论是出于对程斯语的感激还是作为雨萱的亲哥哥,他都义不容辞。

    程斯语登机前最后的一个电话是打给姚俊。

    他给自己买了一只导盲犬,拜托俊秘书先代为照顾。如果真的看不见了,程斯语便决定再也不会出现在家人和过去的朋友面前,他不想让别人看见他狼狈不堪的样子,可是姚俊不一样。

    @这个男人曾陪他从炼狱般的人生低谷走过,当他离开过去温暖的生活时,还想像三年前一样握住他的手。他想象着自己跟他的点点相依为命的生活,或许姚俊就是他与过去唯一的联系直到程斯语的背影消失在安检通道,陆川才沉重地开口,想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给卓子涵说清楚。

    可卓子涵拒绝。

    自从知道两人所说的小妹妹都是雨萱时,她就大概猜到了陆川的身世渊源。今天看程斯语和陆川之间并不陌生的态度,卓子涵更加肯定自己心里的想法。那次街头偶遇仿佛也失去了浪漫色彩,让她不得不重新思考陆川为什么会在那天突然出现又接近自己。

    如果没有那些上一代的情感纠葛,镁光灯下的KT哥会轻易走到自己身边吗?如果他只是为了重病的母亲,那她应该成全他的孝道还是抽身脱离?

    “我去陆家住几天,你先回去吧。”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时,卓子涵反而对陆川疏远。

    陆川不愿意放手,更不愿意让她这个时候离开自己那个空荡荡的小窝,“语哥刚一走你就去,雨萱会不起疑心吗?”

    “放心吧,雨萱没有你那么多心思。”卓子涵若有所指。

    陆川心里一惊,这个女孩比他想象的要聪明通透。“我是有自己的打算,可是我对你的感情,也都是真的。”

    “我们的事情以后再说吧,现在小萱萱需要我,我得去陪着她。”卓子涵态度坚决,陆家她是住惯了的,她真希望一切都是跟小时候一样,跟雨萱一起玩娃娃,教她捉弄冰块脸。

    “那这样也好,陆家我暂时不方便去,有什么事情…”陆川依依不舍,如果连卓子涵都走了,这个正月十五,他真的要一个人过了。

    “我在她身边没事的,除了冰块脸她从小最听我的话。”卓子涵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她第一次觉得,迈向陆家大宅的脚步竟这般沉重。

    果不其然,卓子涵一进陆家就觉得气氛不对,再到雨萱房间里一看,她正在闹脾气又不肯吃饭。

    雨萱看见子涵这才有了点笑脸,拿着那张小纸条跟她抱怨哥哥的不辞而别。

    “子涵你看他,也不说一声就走,走了还关机!”雨萱气鼓鼓的,“他就是故意玩失踪,报复我让我着急!”

    “怎么会呢,你以为冰块脸是你啊,动不动就离家出走,他在飞机上没信号嘛!”这几年卓子涵眼见着程斯语是如何思念雨萱,又是如何把她平安无事地带回来放在心尖上宠着,直到现在自己生命垂危还不忘打点好她的生活,忍不住替他说起话来。

    “你怎么知道他在飞机上?”雨萱蓦地反问。

    卓子涵愣了一下解释道,“

    那有什么不知道啊,他出国还能做火车?开车去?”

    “也是不过我离家出走不都是你教的吗,还有你说让我别总是对他百依百顺,昨天晚上他煮了汤圆给我吃,我都没让他进来呢!”雨萱脸上浮现了幸福的笑容,原来跟对的人在一起,哪怕是使点小性子假装闹脾气,心里也是甜滋滋的。

    “你昨天没让他进门?”卓子涵心生悔意。我教你吓唬他,又没让你真走呀,还一走那么远“是啊,没让。”雨萱抱着小熊微微得意,“不过他晚上还是偷偷进来,把吃的放下了,不过我要等他回来给我重新做。”

    卓子涵看了一眼床头柜上已经冷掉的汤圆,心里涌起一阵莫名的悲伤程斯语那样骄傲的男人做低伏小地端碗站在门口满怀期待的样子突然浮现在她脑海,她慢慢懂得了他的苦心,莫说是对他依恋至深的雨萱,就算是她也难以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

    卓子涵忍着难过劝道,“我去帮你把这个热热吃了吧”

    “凉了再热就不好吃了。”雨萱疑惑地看着子涵,要是平时她肯定第一个说要让哥哥重新做,不做就是没诚意。

    “怎么会不好吃!就算不好吃,那也是冰块脸的一番心意啊,你吃了他会开心的。”卓子涵心里着急,却不知她通红的双眼早已让雨萱有所察觉。

    “你告诉我,哥哥去哪了?他怎么了?”雨萱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眼泪吧嗒吧嗒地落下来。

    “哎呀别哭别哭,你的好哥哥去哪了我怎么会知道,他精得跟猴似的你还怕他丢了啊,我只是听我哥说他出差了…

    他不是经常出差么,就跟平常一样啊,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卓子涵握着雨萱的手想安慰她,却不知自己冰凉的手温已经出卖了她内心的不安。

    “可是你跟平常不一样。”雨萱说得很平静,“以前你对他不是这种态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