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的早餐格外丰盛,程斯语八点钟准时从外面回来的时候,雨萱已经坐在餐桌前端着小碗喝粥呢。她看见程斯语进屋,又赶紧吞了几口,烫到舌头还不忘偷偷看着他的眼色。

    “萱萱这样很乖,以后都要按时起床,准时吃饭。生活规律才能身体健康,身体健康才能好好生活你懂吗?”程斯语的语气又恢复了温柔,贪婪地看着。连他自己都不曾察觉,跟雨萱说话的时候总带着几分歉意和讨好。

    雨萱吃东西的样子让程斯语觉得幸福,虽然这幸福他也不知道自己还能看见几次。

    他十分后悔自己没按照父亲说的把身体健康放在首位,过去他总以为自己还年轻身体扛得住,没想到命运总喜欢跟骄傲的人开玩笑。虽说医生明确表示这样的不幸跟他常年的辛苦工作并无直接关系,可他总是觉得,要是自己能多注意一些,是不是就能躲过这样的恶疾?

    “我懂了哥,对不起我会照顾好自己,尽量少让你操心。”雨萱剥了个鸡蛋放在程斯语碟子上,“哥上班很辛苦,你多吃点。”

    雨萱记得在韩国的时候他们没有钱,程斯语每天出门前都会煮一个鸡蛋给她吃,才放心地去上班。她把每天的蛋壳都收集起来敲碎做了一幅贴画,在圣诞节送给了程斯语。

    雨萱从来没想过去质问程斯语为什么他们会有那样一段经历,她只是笃定地相信,程斯语会竭尽自己所能给她最好的生活,他会把最好的东西留给她。

    正如现在,无论程斯语如何对她发火,她都毫不怀疑程斯语对她至死不渝的爱。在雨萱心里,她能为哥哥做的事情很少,他在外面已经撑的很辛苦,回家后她愿意接受他不加掩饰的情绪,哪怕是欺负人的坏脾气。

    “真好吃再给我剥一个。”程斯语享受着平凡的幸福,仿佛又回到了孤儿院里的童年时光,那时候他最喜欢吃鸡蛋,因为那是平日里寡淡餐食中难得的荤菜,每次吃到都开心得像是过节。尤其是原汁原味的水煮蛋,直到现在都是程律师早餐里的最爱,百吃不厌。程斯语陪着雨萱慢慢吃完了早餐,突然决定今天不去上班了。他亲自带她去买过年的对联福字鞭炮烟花。还好他还能再陪雨萱过个年,陪她守岁,给她红包。

    又是一年除夕夜。

    陆千帆这次竟没跟程青川计较规矩,还是请他到家里来一起过年,当然也不会落下谭思琦。

    这两家人越来越像一家人,虽然谭思琦和程青川依旧是见面就拌嘴,可是程青川买了个鎏金的红宝石胸针托大师兄送给谭思琦,当然,绝不能说这礼物是他给的。

    谭思琦给三位男士都准备了红玛瑙蟾蜍摆件作新年礼物,说是祝他们财运亨通事业顺利,可是有些事情大家心照不宣比如陆千帆和程斯语从来不用红色的配饰和摆件,比如今年的程总浑身上下红色特别多。

    陆千帆看破不说破,当年为了顺利继承程家遗产,程青川的年龄改大了两岁。看来这个秘密,程青川跟前女友分享过。

    正月初六是法学院每年欢聚一堂的日子。

    陆家四口又一次整整齐齐地出现在了大家面前。想起当年雨萱还是个不懂事的小女孩,现在已经找到了相伴一生的爱人。

    这一次,程斯语没有跟在陆千帆身边应酬那些业界前辈,他寸步不离地陪在雨萱身边。他告诉雨萱这些叔叔阿姨都是谁、擅长做什么,又给自己的同学介绍这个小未婚妻,还说以后有什么事情请大家一定要多关照。

    程斯语总想在他有限的时间里,为雨萱安排好更多的事。@赵维出现在程斯语和雨萱面前。

    雨萱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手上牵着程斯语也抓得更紧了。

    程斯语的心像被雨萱攥在手里,跟着紧了紧,蔓延着酸楚。他耳边回荡着雨萱哭着说,哥你能不能不要总把我推给别人啊。那时候他还下定决心,想着以后无论如何再也不能让雨萱跟他们姐弟接触了,可是现在萱萱,你自己去转转吧,我有事跟小维说。”程斯语面上仍旧平静,那些大家都不愿面对的艰难过往,还是要他来面对解决。

    雨萱看着程斯语,不放手也不离开。

    “乖,你去吃盛一盘吃的,喝一杯果汁,吃完了来找哥,咱们就先走,我带你出去玩。”程斯语何尝不明白雨萱心里的害怕和担忧呢,只是正好遇见了,他也真有许多话要跟赵维交代。

    “真的?”雨萱这才放松下来,也冲着赵维笑了笑。

    “还是师兄对雨萱有办法。”赵维苦笑,也许他不该再出现在这两人面前,可是真能放下谈何容易,他可以不打扰,却还是忍不住想靠近,哪怕只是远远看看,他也觉得心满意足了。

    “你姐姐怎么样了?”程斯语难得主动提起赵欣然。

    赵维也颇为意外。他一想起姐姐的所作所为,就觉得无颜面对陆家。“师兄还能问起姐姐,她知道了一定很高兴。那件事,我替她向你们道歉我知道道歉一点用都没有,她对雨萱、对你们家造成的伤害无法弥补。只是对你,我姐姐一直是真心的。”

    “小维,这件事也不能全怪欣然,是我没有照顾好雨萱,也没有及时跟你姐姐说清楚,她也是受害者。不管怎么样,她弄成现在这样我也有责任,等我忙完这一阵会给她一个交代。”程斯语把对赵欣然的怒意深深压在心底,无比真诚地在赵维面前忏悔。

    “师兄这么说我真的无地自容,总之是我们家欠了雨萱,以后有什么需要我的地方,只要你们说一声我绝不含糊。”赵维觉得程斯语变了,他不像以前那么骄傲和生硬,也许他那冰冷的外壳都被雨萱的爱融化了。

    程斯语抿了口酒,抬手向赵维示意,“你能这么想真是太好了,我们是同门,父辈们又是那么深厚的感情,不要因为女孩的误会让我们之间有了隔阂。”

    “希望你和雨萱永远幸福,白头到老!”赵维一饮而尽。“以后我只把她当做小妹妹,你不要不让我见她,可以吗?”

    “当然,我怎么会不让你见她呢,萱萱只是在外面太久了,变得有点怕生。”程斯语虽然心痛,却仍是无奈开口,“正好过两天我要离开一下,你没事的话就去家里陪陪萱萱吧过完年她又要去上学了,有什么不会的你教她。”

    “我教她?以前你都不让的”赵维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儿,“发生什么事了,你要去哪儿?”

    “商业机密,实在是非得我去不可。”程斯语尽力保持平静,他知道赵维是个聪明人,不会像雨萱那么好糊弄,搬出了早准备好的一套说辞,才勉强堵住了赵维的嘴。“我要是能自己在家看着她,肯定也就不麻烦别人了…”

    “我不是那个意思,也不是怕麻烦!”赵维赶忙解释着,“师兄放心让我去陪雨萱我感激不尽,你的意思我明白,我向师兄保证: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就绝对不会让姐姐再伤害雨萱。”

    程斯语思忖良久铺垫许多,终于等到赵维说这一句。

    赵欣然能出其不意地害雨萱一次,程斯语却不能让她再有机会害第二次。他明白父母不可能寸步不离地守着雨萱,总有要让她独自与人交往的时候。更何况那些小女孩之间的心思,父母也未必会想的那么周到。现在有赵维许下这承诺,凭他对雨萱多年的感情,程斯语相信他会尽心照顾,也只有他能让赵欣然在不顾一切时也有所顾忌。

    雨萱知道哥哥是想让她好好吃饭养好身体,这次回家后,家人也都变着法儿地哄她吃东西,就想把她这三年吃的苦补回来。可雨萱每次一看见赵维,就总怕哥哥要把自己推给他,以后都不管她了。

    面对着眼前米其林大厨精心准备的美食,她也仍然没什么胃口。

    当杯子里还剩下半杯果汁的时候,程斯语出现在了雨萱面前。

    “吃饱了吗?”程斯语忍不住摸摸雨萱的小脸。才一会儿没见到,竟觉得很想念她。

    雨萱看见程斯语顿时心情大好,刚才的纠结和感伤立马一扫而空,“哥哥,咱们真的可以先走吗?”

    “真的,我跟爸妈说过了。带你去逛庙会好不好?”程斯语替雨萱披上了外套。

    “逛庙会?”雨萱惊异地睁大了眼睛,“你不嫌吵啦?不怕人多啦?”

    “人多热闹。”程斯语轻吻了一下雨萱的额头,牵着她的小手离开了。

    @程斯语真的很后悔以前没有多花些时间好好陪着雨萱,哪怕这样的小事都能让她欢欣雀跃。她想去很多地方,想吃很多东西,可是现在,他好像已经没有时间再陪着她去一体验了。

    时间太不禁过。

    川流不息的人潮中,雨萱望着老字号的灯笼铺子发呆。离家之前,哥哥每年都会给她买个新灯笼,陪她在院子里嬉闹玩耍,还给她堆雪人放鞭炮。

    “这是谁的小兔子呀?”程斯语的笑容很暖,手中拎着个小白兔造型的纸花灯。“萱萱喜欢么?”

    “哥你又买这个了呀,真可爱!”雨萱感动不已。这世界上,大概只有程斯语能对她了解到这种程度,她看一眼他就知道她要什么,她笑一笑他准能猜中有什么高兴事儿。

    “不是你说的嘛,小孩子过年都有的。”程斯语喃喃自语,“别的小孩儿有的萱萱都要有,还要有最好的。”

    “可是我已经长大了呀!”雨萱有些不好意思。

    “谁说的,萱萱在哥心里,永远是那个小孩子,是哥的宝贝儿。”程斯语拍拍她的脑袋,那个绑着两个小辫子的小娃娃永远在他心尖上最重要的位置,无可替代。

    雨萱乐得小脸红扑扑的,程斯语几句话让她心里比吃了蜜还甜。她惊喜地接过来,这老手艺人做的东西就是精巧,小兔子的表情生动活泼,尤其是一对红眼睛,灵气得像是会说话。

    程斯语恋恋不舍地看着雨萱,在怀里又搂紧了些,“萱萱可爱,萱萱的小兔子就也可爱。哥每天能看见萱萱,真的很幸福萱萱,这个小兔子,你要一直留着好不好?”

    “当然要一直留着啦,哥哥给我的东西我都好好留着呢。”雨萱只顾美滋滋地摆弄着小白兔,全未留意程斯语眼中已含着热泪。

    程斯语抽了口气,在雨萱耳边轻声说,“以后你看见这个小兔子,就像哥在你身边一样,知道么。”

    “你本来就在我身边呀,”雨萱笑得很开心,往程斯语怀里靠了靠,仰着小脸看他说,“回家放在我们卧室里好不好?我不想把这个给别的小孩玩。”

    “好,放在卧室里,就给萱萱玩,不让别人动。”

    程斯语的语气极尽温柔,他想给雨萱多留下一些温馨美好的记忆。他觉得自己的离开就像冬去春来,再可爱的雪人也会融化,直到消失不见可小灯笼就不一样,那是燃烧着的希望,可以一直陪着雨萱,照亮她的生活。

    程斯语希望雨萱以后的生活里能多些甜蜜,少点痛苦,就像这小兔子灯笼一样,永远都是熠熠生辉。

    晚上回家时,程斯语收到了程青川的指示。

    这位程总一点儿没跟程斯语商量就定好了三天之后的机票。程斯语心中烦闷,就只差两天,他就能跟雨萱过完正月十五—

    他想再给她煮一碗芝麻汤圆吃。

    这两天,程斯语对雨萱更是填鸭式的喂养,总想看着她多吃一口,才能更放心一分。可雨萱就像在跟他故意作对,当程斯语最后一天在律所安排好工作回家时,又碰见雨萱在绝食闹脾气。

    “才好了几天,怎么又不听话了?”程斯语回了房,雨萱正在床上玩iPad。

    雨萱撇了撇嘴,起身搂着程斯语的脖子撒娇道,“哥哥我讨厌吃蘑菇"

    “又挑食,有营养的你都不爱吃。”程斯语不得不又板起脸来。“我上次怎么说的?”

    “哥哥…”雨萱一点儿都不相信哥哥会为了这点儿小事就用戒尺打她。

    程斯语本来还犹豫离开之前要不要再做一次恶人,这小丫头就自己撞在枪口上了。“自己说,再不好好吃饭怎么办?”

    “我难受嘛,才不想吃饭的”雨萱本来以为自己已经能吃蘑菇了,可是今天刘妈炖了菌菇汤端上来,她一闻就恶心得要命,要是喝一口肯定连午饭都吐出来了。

    “既然你非逼我揍你一顿,那我只能成全。”程斯语不容拒绝的口吻简直像是陆千帆附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