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末考试前,市里统一举行了高中生四校联考,地点在雨萱并不熟悉的文晖中学。

    站在考场门口的那一刻,雨萱才发现自己忘了带准考证。眼看着考试就要开始,卓子涵不在这个考区手机已经关机,纵使再害怕为难,也只能拨通那个让人胆战心惊的号码.

    陆诚办事从不让人失望,半小时之内就准备好了雨萱身份的证明材料,连带着一整套考试用具,飞车送到了教室门口。

    陆雨萱同学顺利进入考场,在规定的迟到半小时之内。

    雨萱的语文成绩还算马马虎虎,可是她写字太慢,每次都是要交卷了才堪堪做完。这次因为迟到了半小时,本就做不完的题目更没有希望。虽然历尽一番周折坐在了教室里,雨萱满脑子里想的都是回家如何面对陆诚的失望以及暴怒。

    认了吧,被揍一顿,让哥哥出口气。

    人和人的差距怎么会这么大呢。

    雨萱记得哥哥第一次四校联考的时候,数理化可都是满分啊!就连语文作文都是后来的标准范文,主观题全对,只是前面的选择题,一不小心勾错了一个。那天放学爸爸特意带着她一起去接哥哥,还跟他们的班主任聊了很久。那个满脸笑容的刘老师,对哥哥特别喜欢,一个劲儿地夸他聪明,就是有点男孩子的‘不老实’。

    爸爸虽然没多说话,可是雨萱明明看到他在对刘老师笑呀,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一个比一个慈祥。在那遥远且并不清晰的记忆中,那天爸爸还带着他们俩去了一家很高级的西餐厅,食物美味气氛高雅,连弹钢琴的姐姐都特别漂亮。

    当时的雨萱还不懂得羡慕,可现在每次她的家长会,就算是陆千帆在国内,也都是雷同的标准回复:“好,知道了陆诚,这次你去就行了。"

    哎,捡来的孩子还是别要求那么多了。当年父母把她领回来的时候,大概没想到她会这么笨吧。

    雨萱手里的碳素笔顶着下巴,对着题目相面。

    在学校门口等着接孩子的‘模范家长’陆诚也想到了这段青春回忆,不过他的版本跟雨萱大不相同。就是这一个不小心,让陆千帆当天晚上就在陆诚屁股上抽了二十下戒尺,算作是对他全校第一的纪念。

    刚开始陆诚还有些委屈,一个选择题才5分而已,语文达到145已经是神话了好嘛!可就是这小小小的不服气,让陆千帆又赠送他二十下手板。

    陆诚记得父亲说,你本可以做到完美,为什么要给自己留遗憾?

    这次教训的直接后果,是陆诚在学校连着吃了三天的汉堡三明治他的右手被打得拿不稳筷子。间接后果是,陆诚做事再不会那么‘不小心'了。

    陆诚叹了口气,这小丫头真会给自己出难题,一次又一次的犯事儿,不想考试就说自己找不到准考证,就算不是故意的这丢三落四也应该趁早给她扳过来,可是一想到雨萱准会哭得梨花带泪,仿佛是受了天大委屈的悲痛绝望,陆诚的心总是软了又软。再说父母也快回国过年了,这时候他可不想跟雨萱闹别扭。@于是,小陆律师决定等成绩出来后用温和一点的方式教育他并不聪明的妹妹。

    此刻,雨萱看着如汪洋大海般快将她吞噬的题目,禁不住走神在试卷边上画了两个小人,高高瘦瘦的是她英明神武的哥哥,扎着马尾辫的无辜小女孩是她自己。哥哥手里挥舞着戒尺更显身形高大,小小小的她坐在书桌前无助地哭泣。

    一个身影遮住了雨萱的‘画板’,因粉笔常年摩擦而产生的粗糙指节敲了敲雨萱眼前的课桌。

    “你,跟我出来。”严肃的男声十分陌生,原来是这间学校的监考老师。

    这人好像比哥哥还凶。雨萱吓得嗖地出了一身冷汗,为了不影响其他同学,还是马上起身跟着老师走出了教室。

    走廊里空无一人,老师的声音也放得很轻,但这丝毫不影响言辞的严厉。

    “国际学校的学生,家里有钱还是有权?兼而有之?”老师的年纪看起来四五十岁,眉宇间留下了生活压力的痕迹,有些显老。“如果不想考就别进来,大早上把我们领导都折腾了一遍,特批不带证件也可以正常参加考试,就是为了让你来给试卷画插图?”

    “老师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雨萱低下了头咬着嘴唇,她真的只是随便画画,谁知道哥哥的形象就这么活灵活现的出现在眼前了呢。

    “这件事情我会如实记录,并将情况详细反应给你们学校里你的班主任老师。我再给你一份备用试卷,现在回去认真答题。”监考老师对这个外校学生格外通融。

    有了这个小插曲,雨萱这次考试已经从心理上放弃了。好不容易熬到了发成绩的日子,果然是毫无意外的重大退步,连带着对自己身份的自怨自艾,所有的负面情绪侵占了这个不谙世事的青春期少女。

    陆诚到家时依旧过了饭点儿,营养搭配的饭菜在灶上温着。

    看到雨萱没有自己躲在房间里而是在客厅里转悠,陆诚大概也猜到考试成绩出来了。在此之前,陆诚已经反复自我妥协,这次无论结果如何绝对要循序善诱,尤其是看到雨萱已经抛出了善意和解的橄榄枝,更不会没事找事地让两人关系恶化。

    雨萱将试卷拿给陆诚签字时,手心里已经全是冷汗。看着哥哥貌似波澜不惊地大笔一挥,她就预感到今天最可怕的时刻来到了一一“这些,真的全都不会吗?”陆诚问得无可奈何,都是学过的知识,做过的题型,如何能够这么淋漓尽致的彻底遗忘,自动把有用信息在大脑里一键清空?

    “也有会的…”雨萱艰难地回答着,“就是考试的时候,想不起来”

    “哦,这样那你先回去睡觉吧。”陆诚长舒了一口气,突然非常同情大学时因经济状况堪忧而不得不做家教赚钱补贴生活的同学,要是让他为了每小时几十块钱给一个完全不开窍的孩子补习,他宁可找个墨镜去过街通道底下弹贝斯唱歌卖艺。

    雨萱意外,原本无精打采的状态一扫而空,鼓起勇气道,“我还不困,哥想说什么就说吧对不起没达到你说的要求。”

    雨萱心里忖度着,按哥哥一贯作风,接下来应该是语重心长的长篇大论,然后不出意外地拍她一顿啊!这样让她睡,提心吊胆谁能睡得着呀。

    “你不困我困,还很饿。”这是陆诚这星期来第一次暂时完成了工作打算十点钟上床睡觉,还有半个小时,足够他去厨房找点东西填饱肚子并且在上床前洗个澡。

    雨萱心里一阵失落,原来挨打受罚并不是最可怕的。近来折磨她的患得患失又一次占据了思想上风,哥哥不管她了么,会不会把她送走“哥,要不你先洗澡吧,我把饭菜给你端到屋里吃。”雨萱眼巴巴地想为陆诚做点事情。

    屋里吃饭这种骄纵行为陆诚是不敢轻易尝试的,父亲的戒尺虽然比不了藤条的厉害,可也不是闹着玩的。至于让小丫头伺候一下嘛,陆诚还是很乐意享受。

    餐厅里的家庭谈话也是气氛愉快,主要原因当然是陆诚一句也没再提起考试相关的内容,只是如朋友般了解小妹在学校的日常学习生活。这次的意外情况他觉得自己也多少有点责任,毕竟出去玩了小半个月,雨萱的注意力本来就不在读书学习上,连续出去玩了两趟心更不知野到哪里去了。这次聊天也让陆诚发现,原来那个写作业到九点就哈欠连天的小丫头,说起那些校园八卦和同学糗事也能到十一点还神采奕奕。

    还有两星期就是期末考试,学校下午课全部改成自习,学生可以自由选择回家还是留校。卓子涵要去补习英语,雨萱也跟着一起选了回家复习。可她一踏进家门就看见哥哥已经坐在客厅等她时,还是有些意外和惊喜。

    “到你期末考试前,我每天只去律所半天,中午回来陪你吃饭,之后我们一起学习。”陆诚为了雨萱彻底调整了自己的时间安排。

    雨萱受宠若惊,自从哥哥正式工作后,还从没有过这么多时间陪她学习,最多也就是周末的某个半天或者下班早回家的时候,检查一下她的学习进度,顺便布置之后的学习任务。可当年他高考的时候,陆千帆就在自己书房和办公室里各加了一张小书桌,那样的陪伴和督促让陆诚一生难忘。

    想起这些,陆诚的状态仿佛又回到了打着鸡血的高三。从现在开始,他要成为雨萱高考冲刺时的领跑人,就算雨萱赶不上他的速度,肯定比她一个人瞎鼓捣效果好。这次退步不要紧,期末成绩考得好,父母回来才能过个好年呀。

    事实上,雨萱的成绩好一点儿还是差一点儿并不是陆大boss关心的头等大事,甚至连前三重要都算不上。两个孩子出去旅游后,陆千帆在全心尽孝的同时派出自己的精锐团队,耗用了大量人力物力,费尽心机从老同学口中套了不少话,才终于核实了陆诚的身世。

    那一刻,陆大律师的心情喜悦无以言表。@当年无心插柳的偶然选择让陆千帆顿觉老天待他不薄,教不好小师弟没关系,教不到亲儿子也不要紧,这个带着师弟血脉的优秀养子足以让陆千帆在人到中年时感到老怀安慰、此生无憾。

    于是陆千帆满心畅快地陪着卓奕铭到各处去拜访了当年卓家和陆家的旧交好友,又亲自送老人家到了东南亚的疗养圣地。如果一切顺利,陆千帆接下来本该直接飞欧洲跟妻子碰面,等到圣诞节时再一起回家,可最后却被留在卓陆的三号助理一通电话改变了行程,直返S市。

    这一次,陆千帆准备让陆诚真真切切地感受一下,什么叫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