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池宿微的手肘往后一靠,玻璃杯掉地上摔了个稀巴烂。

    她一动不动的看着池阮。

    池阮扫了眼,看到池宿微身后,“哥哥”在让服务员把地上的玻璃碎片清理掉。

    “爸爸”站起来喊了声池宿微。

    她反应了过来,先是笑着转过身去,和“爸爸”说:“这孩子被我惯的,真是一点礼貌也没有。”

    然后又遮遮掩掩的假意训斥了池阮几句。

    池阮也没做声,餐桌上一派和谐的场景。

    这次家庭聚餐是为了两人的订婚日期,池阮和“哥哥”全程沉默,池宿微定下了今年6月底。

    快结束的时候,池阮出去上了躺洗手间。

    水流声哗哗,池阮弯腰对着镜子,看见池宿微沉着张脸从后面走进来。

    她从镜子里看着池宿微,没动。

    池宿微看起来挺生气的,池阮怀疑她会不会在这又给自己一巴掌,毕竟当着别人的面让她丢了面子了。“你很行啊?池阮?”

    这句话池宿微说的咬牙切齿。

    “…"

    池阮正洗着手,垂着眼睫,在思考怎么能结束现在这场一触即发的争吵。

    池宿微骂道:“是不是我最近对你太好了啊?你现在做事不知道分寸了?你在哪学的啊?”

    “哦”池阮慢悠悠的回了句,站了起来。

    她的反应似乎激怒了池宿微。

    作为长辈的尊严收到了挑战,这让她一瞬间涨红了脸,说话时怒不可遏:“你不要在这给我死皮赖脸,你能不能有点自知之明?我不都是为你了你?”

    “为了我?”池阮转过身来,看着她。

    “我怎么养了个这样的白眼狼啊!有谁家孩子这样对长辈?这么多年我对你还不够好?…”

    池阮奇异的有点想笑,她随手抽了张纸,擦拭着双手。

    她看着池宿微的眼睛,语调轻快,“为了我什么,你又根本不爱我。”

    爱我的话你又为什么会那样对我呢?

    池阮感觉心底的那个声音,根本不是此刻的自己发出来的。

    这是无数个曾经的她、无数个声音重叠在一起。

    是她7、8岁时,被家里打闹声吓得缩在床上的时候;坐在车座后排,崩溃的无声无息却还要被嘲讽的瞬间;无数次放学后一个人缩在便利店里吃便当…

    这是过去曾存在的无数个瞬间,她在内心嘶喊着试图发出的声音…

    不过…现在都不重要了。

    池阮把手纸扔进垃圾桶里,瞄了眼池宿微,冷静且克制的从她身边擦过。

    走出卫生间的时候,她看见“哥哥”站在旁边。

    偷听被发现了,“哥哥”有点尴尬的摸了摸自己的耳垂。池阮并没有停下脚步,冷冷的扫了他眼,继续往前走。

    “硬币抛出去的那一刻,你心里其实就已经有了答案。”

    曾经池阮犹豫过很多次的问题,在此刻又突然变得清晰明了。

    她曾经和戚斫一开过很多玩笑。

    喜欢不喜欢的,他妈的爱情不爱情的,在他们这两个总是吊儿郎当的悲观主义眼里,总是插科打诨试图蒙混过去。

    潜意识里,大家都觉得有些可笑。

    而现在池阮突然领悟,那其中又不只是玩笑。

    那是她一直恐惧去展露的心声和爱意。

    不管相隔的距离是长或是短,可是起码他曾在某一刻拉住过我。

    生活里的每一次自我怀疑都是将我推下悬崖摔个稀巴烂,可只有他在我需要安全感的时刻,一次又一次的拾起我。

    池阮的脚步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是跑了起来。

    喧闹的城市里,她穿过了人群,一边奔跑着,一边被自己满腔的喜欢烫得焚心烧肺。

    迈巴赫在堵塞的车流中缓慢行驶。

    戚斫一坐在副驾驶椅上,低头看了眼手机。

    窗外的大楼灯火通明,他打开了手机导航,一个蓝色的小箭头在空白地图里显得孤单又渺小。

    这样一个庞大的城市里,在想到一个人的时候,又有多大可能能找到她呢?@“地图持续为你导航。”

    机械女声响起,给戚家开了十几年车的司机奇怪的看了眼。

    “少爷你还会用这个吗?”司机感到有点迷茫。

    他们这24小时待命的司机是干嘛的?怎么感觉饭碗不保啊。

    “停车。”戚斫一突然喊了句。

    他倾斜着身子,紧紧的贴在车门旁,注视着窗外。

    “啊?”司机茫然的应了句,没听清。

    戚斫一又大声命令道,“快停车!”

    车辆一个急刹车停在了路边,后面有追尾的车辆看到也跟着停下,从窗前探出头来骂了两句。

    周围的一切戚斫一都没有在意。

    他推开车门,仰着头冲马路对面喊了句,“池阮!”

    池阮。

    我的池阮。

    少女在一片灰蒙蒙的人群中回过头来。

    周围的一切在戚斫一眼里都跟打了马赛克一样,只有池阮一个人是泛着光。

    这种感觉,此前戚斫一从来没有过。明明连个人脸都看不清的距离,可是只要草草的扫过一眼,就能认出是池阮。

    联系着他们的不是浅薄的外在,不是被世俗所定义的“是否般配”,而是某种只有他们才懂的、看不见的东西。

    隔着人群远远的看上一眼就能认出彼此。

    池阮愣住了,呆呆的看着他。

    喇叭声阵阵,红绿灯交替,戚斫一感觉自己从来没等过这么久的红灯。

    他大步迈向她,宛如一个爬山越岭跨越一切山河湖海的骑士。

    离池阮越近,戚斫一脸上的神情就越欣喜和坚定。

    他在距离她大概一米不到的位置停下。

    他们并不是简单的走到彼此面前的。

    池阮仔细的打量了他一圈,眼圈突得有点泛红,“怎么了?”戚斫一有点好笑。

    “没事。”她小声说。

    小姑娘吸了吸鼻子,硬生生把眼眶的泪水逼回去。

    “你怎么看到我的。”池阮问。

    “就…”戚斫一耸了下肩膀,冲她眨眨眼,“那样看到了啊。”

    偏偏这个时刻,我也在想你。

    池阮看着戚斫一,感叹道,“真奇妙啊。”

    戚斫一也跟着点了下头,“是的吧。你刚才也在找我吗?”

    “为什么这样问?”

    “感觉。”他看着池阮的眸子,就跟一面透明漆黑的玻璃一样,带给人格外明亮锐利的感觉。

    过了两秒,池阮承认,“是的。”

    她用力的点了下头,声音有点发抖,“我很想你。”

    夜色里,戚斫一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

    他微微垂了下头,笑得肩膀有些摇晃,喜悦抑制不住的泄了出来,头顶的黑发被灯光染成淡淡的金色。@池阮犹豫了几秒,直到少年的笑声逐渐平静。她开口:“我”

    戚斫一:“我”

    两人同时开口,又一起停下,对视了一眼。

    “你先说吧。”池阮说。

    戚斫一也不推脱。他看着池阮,舔了下嘴唇,“我准备退役了。”

    停顿了一秒,看着池阮有点惊讶的表情,他“我不是出于喜欢电竞才加入的,那是我逃避其他的借口。但是,现在我后悔了。我想过普通的生活了,上大学,工作,和爱的人结婚生子,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

    他看着着池阮,眨了下眼睛,深吸一口说:“是你在我身边。”

    因为有些紧张,周围的一切声音此刻在戚斫一耳中有些失真。

    “让我陪着你吧。”他又说。

    池阮现在喜欢不喜欢他无所谓。

    反正她总会喜欢他的。

    他就是这样的笃定。

    看着池阮对他而言,仿佛就是看着曾经的自己。

    所以一直在他身边就好了。

    他们总会相爱的。

    戚斫一坚定且明亮的眼神,随着面前少女的突然落泪而瞬间涣散。

    他无措的抬起手,又在即将触碰到池阮、堪堪两厘米的距离停下,“怎、怎么了…”

    “没事。”池阮用袖子擦了擦脸。她睫毛被泪水打湿,眨眼时沉甸甸一片。

    察觉到戚斫一突兀的安静,她又补充了一句,“我是开心的。”

    面前还是一点声音都没有。

    池阮垂着头,慌张的把眼泪擦干,捋了捋脖颈间因为汗水而黏腻的长发。指尖蹭了下微烫的耳垂和脸颊,呼吸时鼻尖始终萦绕着戚斫一身上的味道,心情复杂且难以平复。

    就在她准备抬头再说点什么的时候,一只手伸了过来,按着她的后脑勺。她眼前一暗,被迫仰起了下巴,随即唇瓣被人轻轻咬了一下。

    戚斫一捧起她的脸,指腹温柔的磨蹭了两下,又在她脸上啄了口。

    像是盖章似的,一个不够,还得再来几个。

    此时,距离他们初次相遇已经过去了3年。

    年少的时候总是以为一切都会长久,到最后却发现渐行渐远是常态,越重视的事物越是容易支离破碎,握也握不住。

    所幸的是,城市的浪潮将我推向你,我又拼尽全力抓住了你。

    经过了玻璃大厦,阑珊灯火和人海。

    在没有人知道的角落,他们开始接吻。

    戚斫一吻得专注而热烈,池阮感觉自己快呼吸不过来,其他感官仿佛都退化了,只有对唇齿间的动作敏感到不行。她害怕又和戚斫一越贴越紧,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城市的嘈杂似乎被一个巨大的塑料袋隔开,他们置身塑料袋内,一呼一吸,都是彼此潮热的气息。

    “我也喜欢你。”这句话被淹没在黏腻的亲吻声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