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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 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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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戚斫一一口茶水差点喷在方禾间脸上。

    “你干嘛呀,故意的吧兄弟,是不是看我给你指出来,就想着报复我啊?”方禾间从口袋抽出块真丝领巾擦着自己的肩膀。

    “你是不是大脑有点发育不完全啊?”戚斫一放下茶杯,看着他。

    方禾间一脸受伤的对池阮说,“你看,这人还骂人,真没有素质啊你。戚、斫、一,电竞男神?就这吊样”

    期间戚斫一有抽空看了池阮一眼。他面无表情,眼底仿佛压着某种涩晦的东西,眉眼间一片浓稠的阴影。

    方禾间和戚斫一插科打诨的时候,方叔笑着把端了一个餐盘上来。

    银制盘子能模糊的倒映着身影,食物摆放得很美观,餐具也精美得能当作收藏品。

    戚斫一点了粥、饺子还有咖喱饭,都做的很清淡,恰好适合池阮饿了很久的胃。她一边听着这两兄弟唠嗑,一边低着头埋头苦吃,突然听到大门被人推开了。

    高跟鞋踩在实木地板的声音,“哒哒哒”得响了起来。

    方禾间站了起来,笑着走过去,搂住进屋的女人。

    池阮是先听到了方禾间喊的“宝贝”,她随便扭头看了眼,有点发怔,刚挖了一勺咖喱饭的勺子举在半空中。

    谈枝瑶,上一任国高校花,她学姐,现在在电影学院读大一,寒假时池阮还看到她在几部网剧里出演了配角。

    曾经追了程涵宇好几年,过程轰轰烈烈,最后无疾而终。

    美少女之间除非是有过什么过命的交情,不然很难拥有什么特别真挚的友谊。

    而池阮就不一样,她压根就没打算和谈枝瑶做朋友。她一直就不怎么需要任何朋友,和程涵宇都是带他躺赢的时候,带出来的交情。

    所幸她和程涵宇还真是清清白白,语言上称兄道弟之余,毫无任何身体接触,这么几年下来谈枝瑶对她也没有任何不满。

    在池阮心里,一直觉得这个女孩子是个挺和善可爱的学姐,说话不遮遮掩掩,心里通透,门儿清。

    即便这样,现在看到她和方禾间在一起,池阮还是觉得有点差异。

    这帝都圈子怎么就这么小了?

    两人在门边黏黏腻腻了半天,池阮眼睛都要看直了,而谈枝瑶轻轻扫视屋内,仿佛不认识她。

    “你怎么进来了?宝贝。”方禾间黏着谈枝瑶站在门口。

    “我都在车上等了多久了?”她撒着娇似的,伸手轻轻碰了碰青年的脸颊。

    “我这不是在等方叔给我做嘛。”

    “还没有好吗?”

    “我问问啊,宝贝。”他在胸口握着谈枝瑶的手,扭头冲着厨房喊,“方叔,好了没,好了给我打包啊。”

    方禾间哄着怀里的小美人,温柔的摸了摸她的头顶,手指间穿过黑色的波浪卷发,“快了,快了啊。”

    戚斫一察觉到了池阮的不对劲,他低声问,“你们认识吗?”

    “啊?”池阮反应过来,下意识的把在空中待了半天、已经凉了的那勺饭吞下,含糊不清的说,“以前的学姐。”温香软玉的美人在怀,方禾间也没什么心思再和戚斫一玩闹,他提着方叔给他打包的纸袋,冲三人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

    谈枝瑶也站在方禾间身边,乖巧的对大家挥了挥手。

    她高中时就挺漂亮,池阮刚转学的第一个月,两人隔着远远的操场对视了一眼。

    当时在旁边的同学是这样形容的,“我眼睛都不知道往你们两谁身上放了。”

    而现在的她,站在素人中间光彩夺目,已经完全是女明星级别的美丽了。漆黑的长卷发衬的她皮肤雪白,她弯了弯嘴角,动作优雅。

    池阮注意到,她转身之前,迅速且意味深长看了眼自己。

    像是在叹息,又仿佛是在嘲讽。

    那眼神仿佛在说,“你看,你也是这样的人。”

    从吃饭,到去酒店的一路上,池阮都没想明白这眼神是个什么意思。

    谈枝瑶在大学那种汇聚全国各类美少女的地方都能摘下“级花”的头衔,她和方禾间在一起,在池阮心里挺理所当然的。

    方禾间是个清秀二世祖,谈枝瑶新人演员,年轻漂亮。

    才子配美人嘛。

    到酒店的时候,除了他两,大厅里还有几对年轻的男男女女,清一色是其中一个喝的烂醉被另一个扶着,跌跌撞撞的走进向电梯。池阮看到的时候,飞速瞟了几眼,竟然还发现了有中年男人带年轻小女孩。

    戚斫一把房卡递给她,带着她避开那几个人进了间空的电梯。

    穿着西装的侍从给两人按下电梯。

    几立方米的封闭空间里,前后都被做成了镜面的设计。

    池阮和戚斫一两人之间隔了一个电梯的距离,一人站在一个角落,特别端正的望着前方,目不斜视,偶尔视线在镜子里的那个空间相遇,都会装作若无其事的错开。

    虽然一直没太大反应,可池阮其实感觉到了,自己和戚斫一之间慢慢变得僵硬的气氛。

    本来方禾间在的时候,气氛调节得挺活跃,看他和戚斫一插科打诨还没觉得多么尴尬,而现在,到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刻,池阮全身上下,哪哪都觉得不对劲。

    从某种意义上,她有时候挺害怕戚斫一这类人的。

    房间定在酒店的49层,电梯飞速上升,产出的气压差让池阮在有几秒听见了耳鸣,她伸手捂了下耳朵,突然问,“刚才那个是方禾间女朋友吗?”

    “她吗?”戚斫一停顿了两秒。他仔细揣摩着镜子里女孩的神情,诚实又缓慢的说,“不算吧。”

    这个“不算吧”说的非常模糊和暧昧,微妙的停留在“是”与“不是”的边界中。

    “那…”池阮脸上的表情出现了停滞,她小声问,“她们等会是去干嘛”

    镜子对面的少年扬着眉毛看她,一言不发,表情有点吃味。

    凌晨时分,正值青春年华的一男一女,开着超跑要去干嘛?

    池阮皱起了眉毛。

    视线转到了前方的镜子,她觉得自己皱眉的模样实在是难看,又恢复到面无表情的模样,语气小心翼翼:“是我想的那个吗?”

    戚斫一侧过脸庞,轻轻点了点头,视线在镜中和她相错,“就是你想的那个。”

    池阮没有再说话了,只是冷着一张小脸,望着镜中自己清晰的倒影。她眼角耷拉下来,烦闷的眨眨眼,里面的那个人也跟着眨眨眼。

    她差不多明白了谈枝瑶的意思了。

    “原来你也是这样的啊?”

    你不是也是要被这些站在城市顶端的二世祖们当做些消遣?

    她能想象的到谈枝瑶的心情,类似于自己一脚踩进臭水沟里,结果一看旁边还有个熟人也在下面安静待着。

    忍不住幸灾乐祸起来。

    可是她能正儿八经的反驳吗?

    不能。

    池阮都不太能想象,戚斫一这人认真起来的模样。

    想到这她在心里骂了一句,人渣。

    不知道为什么,池阮觉得很烦躁,胸口沉甸甸的,又像是憋着一团火。看哪哪都觉得奇怪,连带戚斫一都觉得格外不顺眼。

    电梯开门的时候,她飞快的冲了出去,笔直的跑向自己的房间,刷房卡,扑进去关上了门。

    把房卡插在感应槽后,她噼里啪啦的把门口的灯全按开了,皱着脸往里走。

    走出玄关,她踩着客厅铺的柔软地毯,啪的一下倒在沙发上。

    “烦死了”她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天花板,又轻声重复了一遍,“今晚真是烦死了。"

    房间里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池阮躺在软趴趴的沙发上,闻出来是一股英国产的熏香蜡烛。客厅天花板上挂着一架豪华的枝花吊灯,璀璨的灯光洒满了整个房间,她翻了个身,从因为重力而凹下一小块的沙发上往周围望。

    卧室里摆了张圆形的单人床,白色床单,床边洒满了鲜红的玫瑰花瓣,床的一前一后挂了两幅西方油画。

    池阮秉着自己的专业技能,认出来这画不仅是伪造的,还是跟ps似的把三幅油画里的裸女聚集在一副上。她不禁为当今国人的审美堪忧。

    脖子转了个方向,是四方形的透明浴室,玻璃上挂着一串不知道是钻石还是玻璃块闪闪发光的东西。五星级酒店的面积也是大,浴室差不多和别人一间房差不多大,中间是一个能容纳两个人的豪华浴缸。

    浴缸旁的石膏花瓶里又是一簇鲜红的、代表爱情的玫瑰。

    大床房?

    这卧室?

    这灯光?

    她仰着脖子看了浴室两秒,脑子里就跟盘古开天辟地一样炸开。

    这你妈不是个情趣大床房吗?

    戚斫一,你他妈是狗吧?

    池阮在心里骂了几句,一下子从沙发上蹦了起来。

    门外突然传来敲门声。

    这人敲得一板一眼,富有节奏又稳定的敲了三下。池阮从猫眼里望过去,戚斫一站在外面左右张望。

    房门被缓缓的敞开,开了一个角落就被人卡住。池阮握着门把挡在门口,警惕的看着他,“你又过来干嘛?”

    戚斫一看着池阮。

    他从刚才起就没走。

    池阮跑了后,他在自己车上呆了一小会。

    凌晨的车库里,寂静冷清的仿佛一潭死水。

    车内没有开灯,他摸黑在车前的柜子里翻了一包万宝路,磕磕碰碰中还把车前放着一块用来替换的百达翡丽不知道丢哪了,掉车里发出格外清晰的响声。

    他没有在意,用打火机点燃烟,打开窗户吸了几口,把手伸出去抖了抖烟灰。

    戚斫一是到帝都后才学会抽烟的。

    十二三岁的时候,他对这种东西嗤之以鼻,成年后倒是发现,在难熬的时候来上几口确实能让时间度过的更快些。

    在那个阴暗车库的一角,戚斫一仰着头懒懒散散的靠在椅子上,望着眼前那一团看不清形状的阴影,不知道为什么想起了池阮,越想越觉得心里一片混乱。

    本来一开始他还在生气的。

    那一瞬间愤怒和诧异一齐迸发出来,就跟冬眠许久的火山迸发似的。

    她到底在说些什么鬼话啊?

    十九岁的戚斫一觉得自己胸膛仿佛燃烧了起来。他都没有经过什么思考,下一秒反应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把池阮压在了墙上。

    小姑娘脸蛋白白嫩嫩的,一瞬间被吓得瞪圆了眼角。

    想到这,戚斫一指尖夹着烟轻笑了一声,“呵”

    那一股无名火只燃烧了片刻。

    等冷静下来后,他就捏着池阮的下巴,双眼发愣的思考了起来。

    越想越觉得失落,越想越觉得烦闷。

    到最后这些情绪皱巴巴揉成一团后,在寂静无边的黑暗里,他竟然奇异的感觉到一点点…委屈。

    那种感觉就像是小学生精心完成作业,兴高采烈的捧给别人看,结果人家草草扫一眼就认定你是抄同学的。你气的胀红了脸,人家毫不在意,最后你只能捧着自己的作业本,无措的感觉到委屈。

    见鬼!他为什么要把自己比喻成小学生?

    少年在黑暗中眨了眨眼,把烟头按灭在车前的烟灰缸上。

    此刻,他站在酒店的门口,低着头凝视着池阮。

    而她也仿佛莫名其妙的扭头看了两眼背后,又看看附近,对着他眨了两下眼睛。

    “你干嘛啊?”小姑娘又重复了一遍。

    虽然毫无威慑力,但是戚斫一着实被池阮的视线刺的很不舒服。

    他舔了舔嘴唇,微微低着头,看着从门缝里小心翼翼探出脑袋的少女。

    她似乎是刚从床上爬起来,黑发凌乱,眨眼时睫毛微微颤动投下小片阴影。一张小脸努力想摆出严肃的表情,可下垂的眼尾一点也让人生不出距离感,反而让他想伸手捏一下软乎乎的脸颊肉。

    戚斫一侧着身子斜斜的靠在墙边,往前跨了一步,用一只脚抵住了门。这双AJ在此刻终于发挥了它的作用。

    他刚才是想说些什么来着?

    “你都让我进来了。”戚斫一磨磨蹭蹭的往她那靠,手肘撑在墙上,腰越弯越低,到最后鼻梁几乎是擦着池阮的脸颊。

    他哑着嗓子:“你说我想干嘛?”

    一听到这句话,小姑娘像是被吓到一样,贴门把上立马想把门关上。

    她脸憋的泛红,用力推怂了下门,没动。

    低头往下看,门缝被戚斫一用膝盖抵住,她嗖得一下抬起头,瞪大眼睛问:“戚斫一,你不当人了?"

    戚斫一垂着眸看池阮。视线斜斜的往下打,她整个身子都笼罩在自己的影子下,按在门上的那几根手指用力时骨节分明,白的发亮,嫩如葱根。

    多看了几眼,不知道因为是害怕还是害羞,池阮往后缩了缩,脸颊还是泛着浅浅的绯色,跟个多肉饱满的水蜜桃似的。

    他收回了脚,慢悠悠的叹了口气,挑眉说,“明天我啥时候来接你?”

    “不用你接,我自己走。”池阮翻了个白眼,“乓”的一声一把把门关上。

    两秒后,池阮又一脸气冲冲的把门打开,指着身后的房间说,“情趣房间你也定?我才十七哎,你脑子里都是些什么?”

    这回倒是把房门全部敞开了。

    她鼓着张脸,一按玄关旁的灯光按钮,最里面的卧室里亮起了蹦迪似的炫彩灯光。

    铺着白床单的圆形床上方,那两个朴实无华的球形灯,开始飞速旋转,不断变换颜色。短短3秒内从红变蓝,从蓝边黄,最后变成了紫,跟你妈个变色龙似的。

    戚斫一:“…”

    方禾间,老子砍死你信不信。

    周日的清晨,池阮醒的很早,或者说根本没睡。

    她昨晚一晚上都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烙饼。

    梦里一开始是谈枝瑶在方叔店里的模样,美艳又说不清虚情假意还是真心。

    然后又切换成自己坐在便利店里大哭,她难过的要命,抹了抹眼泪一抬头是戚斫一站在身边。他还是高中的模样,歪着头,神情温柔的抚摸着自己的头。

    醒醒睡睡之间,到最后又梦见了戚斫一和方禾间两人在夜店诧叱风云,顺带全场选妃。一群网红明星围着他两坐在争宠,她就站在最角落,看着他,有点想走过去找他,又全身像僵住一样动不了。

    戚斫一抱着一个漂亮妹妹从她前面路过,有人趴在他胸前问,“这人是谁啊?”

    他笑着看了她眼,冷冷的说,“不认识。”

    黑发少年的半张脸被夜店的灯光染上各种色彩,他站在遥远的高台,被簇拥着。很多个女孩子挤在她面前,一个个探出头问:“你是谁?™你是谁?”

    无数个声音重叠在一起,密集的脑袋挤满了眼前的画面。

    她被吓醒了。

    醒来后池阮就坐在床上大喘气。

    胸口一抽就疼的要命。

    她长长的呼出两口气,缓住了让她不知所措的惊愕与难受,拿起手机看了眼,7点刚过一刻。

    冷静下来后,池阮慢慢的觉得刚才的梦一点都不合理。

    她什么时候在夜店见过戚斫一吗?

    就算是潜意识觉得这些东西很合理,可是,那和她有什么关系呢?

    即便是骂他,也得是被他始乱终弃过的人吧?自己连被他渣都没被渣过,有什么好说的?

    池阮,你也太自作多情了。

    她在床上咋咋呼呼的打了个滚,同时狠狠的唾弃着自己。

    从49楼的半空中眺望这座城市,仿佛凝视着一个庞大又冰冷的、由钢筋水泥构成的机器,而这座城市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着无数个故事。

    池阮换好衣服,站在挂着白色窗帘的落地窗前,看了几眼,发现这儿能看到欢乐谷的摩天轮和巨型跳楼机,在整整齐齐的玻璃大厦之间突兀的刺向天空。

    以前她在A市的,A市还没有建欢乐谷。她心心念念了很久,一直想独自去隔壁市玩一次,结果等到要来帝都了,也没找到机会去。

    后来在帝都里,她经常在上学下课的路上,在地铁里或者手机上看到欢乐谷的广告。

    “和你所爱的人一起共享欢乐时光”。

    她冷眼看着屏幕上晃动的笑脸,揉了揉自己的眉间,微凉的指尖有点僵硬,心里却生不起什么想去的念头。

    池阮去一楼退房的时候,大厅里还没太多人,前台小姐对着电脑对了下房间号,还殷勤又神秘的冲她笑笑。@走出酒店大门的时候,门童殷勤的询问是否要帮她招一辆出租车来。

    身无分文的贫穷少女池阮同学,微微一笑温柔拒绝,穿过马路,在对面的写字楼前的共享单车处,从书包里掏出交通卡一刷,蹬上黄色自行车一溜烟的跑了。

    门童:“…”

    周日的清晨,市中心道路上车流毫不减少,池阮骑着自行车,从商业区最繁华的十字路口穿过,拐弯进了几条胡同小巷。太阳升起来了,阳光斜斜的投射在石板路上,把半面墙染成淡金色,路边有牵着小孩的老人,和牵着手出门的小情侣。

    她一边喊着“让一下!!”,一边惊险的穿梭于其中。

    从小巷再绕出来,是一条堵车堵了十几米的的大道,池阮仰着头和那些被堵在道路中间像乌龟一样挪动的车辆错开,帅气的把单车的前轮一横,停在了写字楼下面。

    池宿微公司在GI大厦里,离池阮住的酒店不算远。她绕了道,走进一楼大厅前看了眼手机,发现才刚刚8点。

    周日这个时间点,她们公司还有好几个人在加班,转一圈没看到池宿微,池阮跟前台小姐要了她的手机号,坐在茶水间嚼着一包饼干打电话。

    “你好,我是池宿微。”池宿微那边传来被子簇簇的声音。

    池阮把手里的饼干放下,“妈。是我。”

    电话那边安静了起来,只有有细微的拖鞋踩在地板的声音。

    好几秒后,她似乎才重新把电话放在耳边,“有什么事吗?”

    池阮直入主题,“我钥匙掉了,来拿一下放你那的备用钥匙。”

    “你怎么做事这么毛手毛脚的?钥匙你也能丢?你怎么不把你人给丢了?”池宿立马就训斥了起来,“你看我丢过东西吗?这性格真是像你爸啊,哎”

    茶水间有人走动。池阮靠着墙壁坐在角落的一个椅子上,一只手举着手机挨训,看到有人进来时礼貌的跟那人点点头。

    手机那边,池宿微一股脑的把想说的话全说完了,终于想起了,“你现在是在哪?”

    “在你公司。”池阮清脆的说。

    “你怎么到我公司去了?”池宿微停顿了下,仿佛在思考,“你从GI大厦的走一条街,就到香榭豪阁了,到我家门口后和我说。”

    “你认识路的吧。”池宿微问。

    池阮对着空气点点头,“嗯。”

    其实池阮从来没去过什么香榭豪阁,之前倒是在路上的广告牌见过这小区二期开售的广告牌,12万一平的地,说的只要买了这套房子,你就能成为城市贵族一样。

    估计池宿微自己都不记得,她并没有带女儿去过她家。

    是“她家”。

    不是“我的家”。

    池阮觉得自己有点咬文嚼字。

    所幸手机导航拯救了她,握着手机左右转向,靠着高德地图的机械女声,池阮兜了不负众望的找到了香榭豪阁。

    然后在大门口被堵住了。

    门口的保安对她的说辞不屑一顾,没门禁卡别想进。

    池阮一通电话打给池宿微,池宿微让她把手机递给保安,两人叽里咕噜说了一大堆。保安还回手机,网开一面让她进去了。

    “还真是啊。”保安嘀咕了一声。

    池阮:“…”

    站在大门口等待的时候,她觉得自己特别像是乡下背井离乡来投奔亲戚,结果被挡在门口的贫苦少女。

    小区里的建筑都长得一模一样,池阮走反了方向,绕了一大圈才找到池宿微住的那栋楼。

    一楼的落地窗前围了一圈被精心修剪过的植株,绿化带里有自动灌溉系统,整齐划一的喷出水雾。

    等了大概5分钟,池宿微穿着睡袍从大门口走出来。她一见面就把钥匙拿给池阮,皱着眉说了她几句,学习怎么样了,艺考成绩怎么样了,给她打钱让她找培训机构补习补了吗?

    学习还行,不劳您操心。

    上次就和你说了,艺考出成绩还要2-3个星期,你还是记不住。

    培训机构上个月就找好了。

    能吐槽的点太多了,一时间池阮竟然不知道从哪说起。

    她眨眨眼,张开嘴正准备说什么,看到池宿微伸出涂了红色指甲的手指捂住嘴,眯起眼睛打了个哈欠,转身走了。

    望着即便在这个年纪也称得上窈窕的背影,池阮觉得她还真是不加以掩饰自己的敷衍。

    就跟是完成任务一样。

    生个孩子是完成任务,供她上学也是为了完成任务。

    池宿微做的太多事情,都不是出于自己的内心,更多的是觉得“自己作为一个母亲”应该这样做。

    一开始还会假意掩饰,到发展到后面,面对池阮时也心不在焉毫不在意。

    看着那个身影消失在拐角处,她抬起头,仰视着这栋对她而言完全陌生的居民楼。

    池阮在原地独自站了许久。

    有风掀起她的黑发,枝叶抖动的簇簇声骤然响起,对着那一个个折射着阳光的窗户,她突然想起自己并不知道池宿微住在多少层。

    回家的路上,池阮数着手指算着自己高考的时间。

    还有3个月,很快了。

    马上,她的任务就要完成了。

    这个周日,池阮过得非常忙碌。

    她上午回家拿身份证补办了手机卡,去小区物业那补办张门禁卡,还配了把新钥匙。下午没去上课,在自己家做完了老师发的试卷,两套高考的数学真题。

    写完最后两道大题后,她手指转着水性笔,看了下手机。

    早上的时候戚斫一给她发了信息,问她【你几点走?】

    池阮看到了,可是一直没回。

    她想了很多,脑子里打了好几份草稿,等到最后又什么也没说,用微信给他转了个6888。

    到现在还没有收。

    也没有说话。

    她用手指往下划了划,微信同步了历史聊天记录后,上面有几条昨晚戚斫一给他发的信息。

    【图片】

    【你下课了吗?】

    半小时后【?】

    10分钟后【手机没电了?打过去是关机的。】

    3分钟后【池阮,你还活着吗?】

    最后一则信息,问的很紧张、小心翼翼又想努力显得随意。

    他大概是这时候想起,池阮可能不太好,他要出来找她的。

    一整晚没看微信,再次翻开看,除开公众号通知后,也不过是程涵宇给她发了条游戏链接,然后就是戚斫一这五条信息。

    再回头看,池阮对着房间里散发着荧光的小小屏幕,一时间不知道说啥。

    要是不知道戚斫一平日里是什么模样,说不定她还真的会被他感动。

    细腻的要人命。

    戚斫一一直就是个敏锐的人。

    他平时总是懒懒散散,装作听不懂,假装自己毫不在意,可是总能在最关键的时刻,在你心脏上最脆弱的地方来上一枪。

    可池阮觉得这人挺神奇的。

    长得像个清纯男高中生,平日里又不见任何真心。

    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大家都是都是十六七岁,望过去都是一张张洋溢着青春的脸蛋。戚斫一站在其中,那气质还不算太明显。现在在帝都,站在繁华都市的街头,那股少年气息不但没有显得格格不入,两相映衬下,反而生出一股奇异的璀璨和透彻感。

    他就像城市里遗落的星星。

    他温柔又浪荡。

    高高挂起,对世间漠不关心,身上散发的光不止照耀在池阮身上,还照耀在他身边其他人身上。

    房间里一片寂静,窗帘拉下,严严实实的挡住了外面所有的光亮,除了写字台上一盏台灯外,其他地方一片灰蒙蒙的暗。

    她动了动被压的发麻的腿,揉着脚踝,把小腿从椅子上放下去。

    对着白的发亮的草稿纸,池阮突兀的肩膀一塌,伴随着“啪”的一声,整个人像是没有骨头的瘫在了书桌上。她侧着头,竖起手机看了两眼,在“啪嗒”一声把手机扣在桌上。

    池阮脸蛋压着书桌,视线不知道往哪望。

    太让人迷茫了。

    正是因为没怎么被人好好爱过,所以对于这种东西她格外敏感。

    以前年纪小,对感情间虚虚实实辨不清真假的时候,她也天真的以为戚斫一是喜欢过自己的。

    甚至在此后,十七岁的戚斫一曾一直活在她的回忆里。在许多很多难以度日的时刻,她都仿佛因为那个人的存在而得到少许慰藉。

    记忆这种东西很玄乎,会随着人的主观意识而添减。

    本来也不算多温馨的画面,却会在一遍又一遍的回忆中被美化。

    而再次见面时,在那个寒冬的深夜里,池阮抬头望着满天烟火,在这场年轻人盛大的狂欢里,她缓慢的察觉到,自己的那颗星星或许早就该坠下来了。

    曾经的戚斫一会和她在一起,或许并不是因为喜欢池阮这个人,而是她恰好出现在那个时候。

    即便当时没有她,也还有李阮、赵阮等等无数个女孩子。她们前仆后继,排着队等着做下一个“戚斫一的女朋友。”

    就像第一天遇见时那个人说的话,“戚斫一换女朋友换的这么快,什么时候轮到我们啊?”

    池阮一开始尝试理解这些的时候,还比较恍惚,没有多少实感,结果越是接触戚斫一她越是深刻理解了这一切。

    还接受得格外平静。

    不生气也没有怨恨过谁,这其中的过程风平浪静。

    可是那个人又对她伸出了手。

    他彬彬有礼又狡猾,脸上挂着无辜的表情,选在了她最没有力气拒绝的时刻。

    “不行。”她突然轻声说了一声。

    没有人回应,昏暗又寂静的卧室里只有她一个人,偶有窗外风拍打玻璃的声响。

    池阮脸上没有任何表情,连眼神都是木的。她趴在桌上,手掌覆在手机上,另一只手烦躁的挠了挠头,细白的手指穿过细软的黑发。

    在细微的呼吸声里,少女的脸慢慢的皱了起来,她压着眉头,焦躁又委屈的感叹道:“我是真的不喜欢他啊”

    戚斫一再一次察觉到,自己对池阮的态度有点特别,是在一个星期后。

    上午11点。

    一台黑色的丰田停在GI大厦前,经纪人从前排下车,走到后排敲了下玻璃,戚斫一才慢悠悠的睁开双眼,眯着眼睛打量了下车外。

    自从入春了,天气一天比一天的晴朗了起来。神色匆忙的白领们的穿梭于街头,写字楼外的玻璃上折射出刺眼的阳光。

    戚斫一跟着经纪人走进大厦,直接到达顶楼。

    他是被喊来见奢侈品品牌方的,早一个月经纪人就在和这两个品牌接触了,撕资源撕得那是一个腥风血雨。

    只可惜戚斫一只当看个稀奇,见面一推再推,推了半个月到现在。

    一路上,经纪人一直都挺担忧的。

    毕竟是有钱人家的小少爷,心气高人脉广,对这种奢侈品能不能看得上还不一定。还老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模样,真怕他一见面说错什么话。

    进了电梯,他忍不住了,给戚斫一恶补了等会要见的人。没说上几句,电梯门开了,戚少爷迈着长腿进了过道,前台的秘书一边接着电话一边给他两鞠躬。

    这一层是高层办公的地方,和下面比显得很清静,空旷的过道里,前方一个会议室里走出来几个人,最前面的是个一身职业装的女性,她停下来对戚斫一伸出手,“你好!戚先生是吧,久仰大名。”

    她脸上画着非常精致的妆,因为保养得当,看起来只像30出头。伸到戚斫一和她之间的那只手,涂着红色指甲油,她眼神冷淡,脸上却挂着淡淡的微笑。

    戚斫一没有动。

    他依旧单手插在兜里,微扬着下巴,眼帘半垂,俊秀的脸上神色没有丝毫波动。

    池宿微身后的员工在左右张望,彼此交换眼神。

    经纪人在旁边急得已经快冒冷汗了。他才刚说到这,C家华东区的高层管理,出了名的铁娘子。”

    还没来得及告诉戚斫一这人叫啥,就碰上来。

    在心里为自己的经纪生涯默哀三秒,他已经做好了戚斫一喊错名字的准备。

    对视了大概四、五秒,戚斫一看着池宿微点点头,微笑道:“您好,池女士。”

    他礼节性的和池女士握了下手,双方在空中交换视线。

    然后两拨人错开,各自走向了走道的两个方向。

    走了几米,戚斫一突然停下,回头看了眼。

    “刚才也太惊醒了,你怎么知道她姓池?”经纪人问,“猜得?”

    “不是。他说。

    经纪人不可置信:“那你怎么知道的?”

    戚斫一望着那个方向沉默了几秒,眨了下眼睛,眼眸因为思索而有些涣散:“我见过她。”

    “什么时候啊?”经纪人显然有些迷茫,“是不是因为和他们公司陆总吃饭的时候?”

    “什么?”戚斫一别过头看他。

    “就是很多人说她和陆总在一起了,好像今年内还会订婚。”

    “她离婚了?”戚斫一的样子明显没反应过来。

    “对啊,离婚很久了。”

    经纪人莫名其妙的看了他眼,却发现戚小少爷站在护栏旁,低头皱着眉,望着地板在发愣。

    离婚了啊。

    原来那时候就已经离婚了。

    戚斫一僵硬的动了动手指,用手肘支在金属的护栏上,靠在了那上面。他耷拉着眼皮,思绪沉沉。

    他刚才说的“我见过她”。

    是在一年半前。

    在与此相距几千公里的城市里。

    那是他要回帝都的前几天,周日,他在咖啡店里看到池阮。

    她独自坐在路边一台车里哭。

    前排的驾驶座上有人下了车,背着一个LV的背包,踩着高跟鞋一晃一晃的走进了对面的一家店。

    而池阮缩在后排角落里,歪着头,脑袋抵在车窗玻璃上,海藻般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看不清神情。

    靠着咖啡店玻璃看了大概半分钟后,他看到池阮伸手用袖子擦了擦脸,很小声的抽泣了一下。

    她的动作很细微,肩膀几不可闻的抖了下,一吸一顿时,吸鼻子时的神情都透着一股委屈。

    蒙着脸的黑发被别开,露出了一张白白净净的小脸,她抱着自己的膝盖,哭得几乎是喘不过气来。

    尖尖的下巴抵在手背上,每当她肩膀一顿时,就会有几滴眼泪从空中滑落。

    那是他几乎从未见过的,陌生的池阮。

    看的他很难过。

    茫然无措到几近忘记了自己是谁。

    不知道过了多久,池阮扭头往这边扫了眼,戚斫一终于得以见到她的表情。

    她眼睛睁的很大,湿漉漉的睫毛扑闪扑闪,脸上的泪痕清晰可见。戚斫一不知道她也没有看到自己,可池阮只是一言不发的别过头,疲倦的把脸埋在腿上,牛仔裤上打湿了一大片。

    戚斫一冷着张脸坐在那看了很久,视线一刻也没有移过。

    直到池宿微又上了车。

    她没有看后排的哭得仿佛要脱水的池阮,只是对着前排镜子补了下口号,然后一踩油门离开了。

    @时至今天,戚斫一其实已经记不太清那时池阮的模样了。

    可自己当时的手足无措和难过却清晰的仿佛发生在昨日。

    经纪人在旁边眼巴巴的看了会,看到戚斫一肩膀一耸,眼神略带无奈的突然站直身子,单手插进西装裤的口袋里,转身离开。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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