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阮说完之后就拎着书包带站起来了。她不是很想呆这，如果可以，她觉得自己前一句话都没什么必要说。

    挺没意思的。

    戚斫一一直有点懵。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可是不知道怎么比较合适。等到他看到池阮站起来，倒是反应过来。

    他站了起来。

    然后大脑空白了几秒。

    这个几秒其实也是他清醒之后估算的。

    实际上，他眼前一片黑，大脑就跟断线了一样。只有“嗡嗡嗡”的耳鸣声贴着耳膜一直响。

    “你咋了啊！”老陈急的东北口音都出来了。

    这是戚斫一恢复意识后听到的第一句话。

    他下意识的往前摸了摸，扶着老陈的胳膊试图站起来，然后踉跄了几步，撞到了墙壁。

    “没事。”戚斫一伸手挥了挥，“头晕而已…”

    “还没事啥啊你？”老陈紧张的扶着他的胳膊，直到他慢慢坐了下来。

    池阮站原地僵了很久，连说句话都说得很费劲，“他…他怎么了。”

    老陈给他倒了杯水，“一晚上没睡呗…今天出门时候就看他脸色不太好。”

    戚斫一喝了口水，面色还是惨兮兮的发白。他抬起头，发现池阮起来看起来像被吓到了。她漆黑的瞳孔中有一闪一闪的光亮，映出点周遭的光景。少女像头不安的小野兽一般转着眼珠子。

    老陈像是想起了什么，突然问：“前天晚上你是不是也没睡？”

    戚斫一抬头看着他，没吭声。脸上表情看起来有点疲倦。

    池阮仿佛终于找回了身体的控制权。她脸上写满惊讶和无措，嗫嚅道：“你还在失眠啊…”

    戚斫一扭头飞快看了她眼，又垂下眼帘，轻声说，“没。”

    老陈听到又差点开始嚷嚷了。他心想，你在说什么鬼话啊。

    “不对。”老陈找到了重点，“什么叫“又”，你这熬夜还有历史来源可以追溯啊？”

    没有人理他。

    戚斫一和池阮互相看了对方半天。

    他们背后是拿个抹布餐具走来走去的服务员，中间隔了一个刷了白漆、破破烂烂的长方形餐桌。

    池阮目光在戚斫一脸上打转的时候，其实心里啥也没想，就是感觉一片空。思维也是迟钝的。猛然一下被拉回好久以前，结果身体跟不上大脑有点脱节的那种恍惚。

    还有点感慨。

    好像在某个傍晚，十七岁的戚斫一像没骨头一样懒洋洋的靠在她身边，淡淡的提过几句。暗红色的夕阳被玻璃割裂，落在少年那张笔墨浓重的脸上。强烈的光亮把他整个人照的近乎是透明。

    他半垂着眼眸，脸上没什么表情，提起幼时的任何事都轻飘飘的仿佛是他臆想出来。光晕和倒影在他身上晃得好似作响。

    虽然看起来是挺不在意的。可池阮至今搞不明白，他当初说起自己幼时抑郁症的时候，是个什么心情。

    也许在某个稍纵即逝的瞬间，他内心也并不是那么举重若轻。

    池阮一直觉得他就是那种特喜欢往心里憋事情的人。

    有时候憋个半天，能急死其他人。

    那时候的池阮真以为没啥事。她从没想过，等到他们都长成所谓的大人了，还是没能摆脱拧巴潮湿的童年依旧和过去死磕。

    这样一搞，池阮现在莫名的感觉到一点让人欣慰的熟悉。算是找到共同点了。

    多了那么一点点实感。面前这个人确实是自己曾经认识的那个。

    池阮就跟个扫描仪似的，把戚斫一脸上的每个角落都仔细扫了遍。

    这张集合了清秀、认真、疲倦还有思虑过多得阴仄的漂亮脸蛋，在此刻显得稍微顺眼起来。

    也明知道他是个人渣。

    可是看着这张脸。池阮就在想，他怎么看起来能那样无辜呢。

    她完全就生不起来什么气。

    挺神奇的。

    怎么偏偏她以前喜欢的人是个这玩意？

    …

    “还吃吗？”老板娘盯着池阮那碗豆腐脑。

    “哦哦。”池阮回魂了。她往后退一步，给老板娘让个地:“不吃，您收了吧。”

    然后池阮在戚斫一的注视下，一屁股坐凳子上。她侧头，视线在空中和戚斫一又撞上了。

    老陈说，“你两再瞅下去，我觉得能去拍电影。”

    戚斫一笑了笑，别开头没再说话。

    老陈叹了口气，把一盒虾饺推到他面前，又给他递了双筷子，“吃点，戚少。少爷。我怕你在熬夜猝死之前先饿死在这。”

    三个人都坐下了，戚斫一慢吞吞的吃起了早饭。

    他吃了两口，发现池阮东张西望，还暗搓搓的盯着自己。视线强烈到让人忽视不起来。

    “咋了，你想吃？”戚斫一冲旁边那盒抬了抬下巴。

    池阮摇了摇头。

    过了一会，池阮盯着戚斫一的脸，慢吞吞的问，“你住这附近？”

    “嗯，”戚斫一嚼着一块流沙包，往外边指了指，“就那旁边一小区，公司的宿舍。”

    池阮根本没看清他指的方向是哪，就胡乱点点头。

    “你补习的学校在哪？”戚斫一礼尚往来的问了句。

    “那。”池阮眯起眼睛在对面那栋楼找了下， “就那最大的广告牌那栋楼。”

    戚斫一转身看了眼。那栋楼他每天都见，他们宿舍的客厅落地窗就对着那，无聊时候他常常就站窗前，观察对面一个个小窗户里的人在干嘛。

    那种感觉很奇妙。

    无数个窗户都亮着灯，每个人都有自己重要的人，都有自己必须要去做的事情。

    有时候他就感觉那一栋大楼里装着世间百态。

    戚斫一低头又塞了口虾饺，目光大大咧咧的落在池阮背后。可口可乐和北冰洋汽水的纸箱在角落堆的老高。

    老陈也跟着扭头看了看，转身说，“那学校我有印象，挺好的。学习挺紧张的吧？妹妹。”

    池阮汽水想说还好，可是看着这个人的脸有点说不出口，犹豫了下，说：“…是的。”

    她感觉自己知道了为什么这人能和戚斫一关系这么亲近。老陈虽然长得清清秀秀，身上带着一种电视剧里隔壁热心肠大爷的气质。

    咋咋呼呼的程度和程涵宇有的一拼。

    “你学校就在我们公司对面，特别近！以后要是有空，可以来公司玩。”老陈对着池阮哔哔起来。“你应该看过我直播吧？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你们这个年纪里，只要是打游戏的，应该基本都认识我。”

    “我朋友挺喜欢你的。” 池阮说。

    戚斫一侧头看着她，手里夹着虾饺的筷子顿了下。

    “你朋友也是高中生吧？”老陈说，“哎，年轻真好，我都毕业快十年了。””

    池阮点了点头。

    戚斫一一直盯着池阮看了会，掂量着问：“你朋友…指的是程涵宇吗？”

    “他就是个傻/逼。”池阮脱口而出。

    说完之后池阮就愣了下。一半是没想到在自己心里程涵宇真是个脑瘫形象，一半是不明白戚斫为啥突然问这个。

    她扭头看了看戚斫一，眨了两下眼睛，表示很费解。

    戚斫一和她对视了几秒，表情漠然偏过头，继续吃起了早餐。

    他大概明白了。程涵宇确实算的上是池阮朋友。

    他感到有点诧异。

    还有种安耐不住的、非常浅显的不爽。

    池阮以前有过什么朋友吗？

    他记得没有。

    “你怎么认识程涵宇？”池阮跟个好奇宝宝似的。

    戚斫一正咬着一口包子，顺带瞥了她眼。

    池阮等了他会，听到戚斫一慢悠悠的回了句，“朋友的朋友。”

    池阮想起程涵宇说过的话，他们两以前确实见过很多面。程涵宇老早就注意起戚斫一了，还暗搓搓的观察过他许久。

    “哦…”池阮思考了会，觉得这群二世祖互相认识也很正常。

    戚斫一很快就吃饱了。他半垂着眼帘靠在墙边，一只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的敲着桌面，修长的手指呈自然的弯曲。

    老陈和两个小屁孩在这坐了没多久，收到两条工作上的微信，表示要离开了。池阮上课时间也快到了。

    “你不走吗？上去睡一会啊。”老陈走了两步，回头问戚斫一。

    “我上午还有个通告。”戚斫一抬起手臂，看了眼表，“还有几分钟就来接我，我在这等他们吧。”

    老陈也没犹豫，“行。那我们先走了啊。”

    池阮站起来看了戚斫一一眼，冲他点点头，“再见。”

    “再见。”

    他也望着她，眼眸跟被浸了墨的琥珀一样，在白炽灯下缓慢的闪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