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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月初的黎明,天边还泛着鱼肚般的白色,池阮就被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给吵醒了。她正梦见自己在网吧开黑。
突然间,两个身影雄赳赳气呼呼的一脚踏进包厢,直愣愣的冲向了她,那气势宛如天兵天将前来捉拿小妖。
同学在一旁鬼哭狼嚎:“妈耶!这谁啊?”
池阮吓得抱头鼠窜:“别鬼叫!我爸妈呢。”
说完这句了,她又觉得哪儿不对劲,可思考了半天也没理出个所以然,就屁颠屁颠的站在自己爹妈面前挨训,乐呵得像个傻子似的。
等要走的时候,她回头兴高采烈对着好兄弟告别:“我就先回家了啊,你也快点回去。”
她刚回头牵起爸妈的手呢,就听到背后有人扯着嗓子喊:
“不对啊。池阮你爸妈咋可能来找你。”
她愣了下,僵在原地足足好几秒,颤颤巍巍的偏过头,发现看不清“父亲”和“母亲”的脸。
池阮眼眶热了起来,情绪刚上头还没来及表达,就被猛得拉回了现实。
梦醒了。
她睡的是一个干净又陈旧的房间。角落的墙壁微微泛黄,一些壁纸脱落,还有一些裂开的墙纸卷了起来,一摸上去就是一把灰层。
床前的地毯上放了几个旧旧的毛绒玩具,门后挂了一串小学小卖部10块钱一个的风铃,紧挨的全身镜上贴了美少女战士的贴画。
池阮显然还没有睡清醒,迷迷瞪瞪的打量一圈,每个角落都满是一个女孩生活过的痕迹。
17岁的池阮在这一刻,有种被时间撕裂的错位感。
她要是意识再游离点,说不定就能看到几年前自己独自收拾行李的画面,脸上表情说不清是迷茫还是麻木。
池阮在床上坐了十几分钟,稍微清醒了点,起身打开窗户往外看,早冬朦胧的薄雾下,是几栋交错有致的别墅。
这都是建了二十多年的老房子,漆的白柏都有些斑驳,还有几家被改装成民宿和私人厨房,只可惜大冬天的人烟稀少,几个招牌孤零零的摆在外面显得很是伶仃。
池阮歪着头可使劲的回想了下这以前的模样。
她小时候明明还感觉这太安静了,比起其他地块人口太稀疏了,又被物业管理的井井有条了,显得没什么烟火气。
没想到七八年过去了,这附近的业主都换了遍。
就她今年回来过年,拖个行李箱蹲大门口找钥匙时,对面那个民宿老板还贼新奇的盯着她:”哟,妹子回来过年啊?”
池阮点点头。
小哥脸颊发红的和她唠唠叨叨了半天,等到池阮终于把东西全拖进去,准备关门的时候,他拉住了门,凑过来殷勤的说。
“妹子,我看你们平时也不住这,好好一个房子放着怪可惜的,你回去问下你爸妈要不要卖了?我正好还想开个分店。”
池阮“嗯嗯嗯”的敷衍了事后,仿佛得到启发,当晚和自己的好兄弟程涵宇说。
“我今天灵机一动,发现了一条新的出路。”
“我要是不考大学了,毕业以后就老家去开个民宿,我看隔壁生意挺好的,多多少少能混口饭吃。”
程涵宇那边背景音宛如在蹦迪,估计他是被大西洋密歇根州的的阳光给晒得有点晕,连语音条里说话的声音都有点虚。
“你别在这瞎比比,不读电影学院了?你是真敢这样做不成?你妈还不得气疯了。”
程涵宇越说越来劲,“别说你了,你母亲那张“高级知识分子脸”,每次看到她我都后背拔凉。”
“你还真是不容易啊,兄弟。”
池阮躺在沙发上,双眼游离的盯着天花板上摇晃的灯,“还能怎么办呢,养我都养这么大了,我还能回肚子里回炉重组不成?”
池阮说是这样说。
可是程涵宇见她在她妈面前,乖巧的仿佛是他们班的四眼仔班长上身。
架子摆的那是一个足,走路异常端正,脸上挂着仿佛下一秒就要鞠躬说“您好!欢迎光临!”的笑容。路过网吧游戏厅等场所时目不斜视,仿佛她池阮的世界里从来没有过这种东西。
程涵宇看的津津有味,并且认真的给池阮提出建议。
“你以后要不要考虑一下往影视业发展,你不是微博粉丝很多吗?正好我家公司在这方面很有多年的投资经验,我可以给你举荐一下。”
池阮缓缓打出一个。
“闭嘴。”
*
离高三下学期开学还有一天。
而此时,池阮在距帝都千百来里的老家,四仰八叉的躺着。
上个月她魔都、帝都来回飞,两个星期时间里把5所学校的艺考走了一遍,每天睡不够还要担心自己脸肿,恨不得在机场就拿出瘦脸仪按摩。
池阮每天睡眼迷蒙,一边背着表演要用的台词,一边面无表情的穿过人群簇拥的校门口。稍转下头就是拿着长/枪短炮的记者,每隔三米必能遇见一个被记者包围着正矫揉造作的摆poss的艺考学生。
池阮默默的扯了下口罩的松紧带。
一时间,她也不知道是应该担心自己没化妆没洗头遇见熟人呢,还是担心被记者拍到后,第二天“网红见光死,邋遢不洗头”上头条。
总之,还挺愁人。
十七岁的池阮,觉得自己跟个外表糊了一层漂亮彩漆的陶瓷小人。
——看起来光鲜朝气,可撕开一看,里面是个茫然又压抑的病人,丧得莫名其妙,孤独得毫无理由。
池阮熬完了艺考,刚回学校拿了通知书,就接到她母亲的一个电话。
言简意赅几个字,赶快回老家,你外公要不行了。
就连“赶快”这两个字,都是池阮寻思着“这样比较合理”,所以给她加上去的。
池宿薇说话时,不管是语气,还是字词间停顿的节奏,都冷漠又寻常。
但凡有个耳朵不好使的,迷迷糊糊听着,可能就以为她是在给下属吩咐公事了。
池阮当时总觉得哪里奇奇怪怪的,心里也不是个滋味。她缓慢的眨了眨眼睛,视线落在教学楼下光秃秃的梧桐枝上:“那你什么时候过来。”
对面没说话。
一秒后,电话挂了。
事实上,池宿薇是风风火火的来,除夕呆了一天,立马跟踩个风火轮似的当晚离开了。那架势就跟耽误她一天是少挣个五百亿似的。
看着躺在病房里枯朽干瘦的老人时,池阮在池宿薇的侧脸上,是真切看到了几分悲伤,连她眼角的细纹都透着动容。
可她近乎漠视的不在意也是真的。
池阮是自己一个人,在老家那个空荡荡的别墅过完了整个春节。
——也不能算一个人,如果她那个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外公也算的话。
池阮觉得要是按正常女孩,早就泪眼摩挲的自叹自弃了。
只可惜这从小到大遇见的人,从亲爹到亲妈,全都不着调,在礼乐崩坏的边缘大鹏展翅,差不多能凑个80集狗血家庭伦理剧。
搞得她整个人,就跟电压波动过大、磨损太多而短路的电器似的,时常内心都绝望的要落泪了,外壳还没对接上,脸上跟个没事人一样笑嘻嘻。
用程涵宇的话来说,就是——“池阮我当初从你的课桌旁抽出本《金瓶梅》和《易经》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一般人。你这种人吧,要是早出生几十年是要拖出去批/斗的,是社会主义法制救了你。”
池阮莫名觉得有几分道理。
想到这,她又在沙发上缓缓的翻了个身。
落地窗被象牙白的遮光布挡得严严实实,没有露出一点光亮。
几株枯萎的花草恹恹的呆在墙角,上万块的兰花就被这样当仙人掌养死了,黑色长条状的卡玛音响连着手机,正在播放《悠长假期》的主题曲。
九点的闹铃响了三遍,池阮不情不愿的爬起来,收拾好行李箱,化了个妆就打车去机场。
中午十二点半的飞机,池阮十一点领了登机牌进机场,托运完行李后就开始在大厅找位置。
可能是春节刚结束的缘故,大厅的休息区密密麻麻挤满了人,连个落脚的位置都找不到。让池阮想起了自己以前看live时候,那些像个大飞蛾子一样疯狂往前扑打的粉丝。
——其密集程度是一样的。
所以今天是有明星过来吗?
池阮仔细回想了下,发现自己关于当红小生的记忆是一片空白,她去年忙的都没关注娱乐新闻了。
南方的机场连个暖气都没有,中央空调开久了,空气中有一股空气清洁剂、所有人体味沉杂混在一起的气味。
池阮被熏的有点晕,裹紧了自己的羽绒服,终于拖着行李箱在星巴克的角落找到了一个位置。
她坐下,先是翻了几页kindle。
对面的两个女孩打开平板看游戏直播,霹雳吧啦的技能声隔着耳机都能震得人耳朵疼。
池阮默默打开手机,打起了手游。
游戏音开的老大,终于压过了对面的直播声。
本来,池阮顺风顺水的赢了两把,刚点开了游戏开始界面,准备乘胜追击,对面的两个女孩就“噗”的一下蹦起来,包都不要了就往外跑。
池阮是戴着耳机的,啥也听不见,可对面那两姑娘的动静实在是太大了,整个桌子都被拍的抖了抖。
池阮还以为地震了呢,吓得往那边看,看到两人仿佛动作迅敏的往外狂奔。
就跟自带音效一样。
池阮愣了下,扭头环视了一圈。
之前黑压压的位置现在空了一大半,人浪全往门口涌,就好像大甩卖被阿姨包围着抢购的超市,隔着十几米的距离和透明的玻璃,都能感受的到她们的激动和炙热。
不过…怎么都是女孩子?
池阮眯起眼睛看了好一会,发现推拿拥挤的人群里,大半都是女生。
刚才那坐她对面的姑娘,此刻也和人群融为一体水乳交融。
完全分辨不清在哪。
难不成是机场搞活动?
机票返现?
名额有限,去晚了就没了?
池阮看了眼自己在开始页面卡了一分钟的游戏,又看了眼尖叫声接连不断的人群,有点犹豫。
她正在思考着呢,突然就看到黑压压的人堆里冒出了一个头。
一个西装健硕男拨开了最前面的人堆,然后他的同事们纷纷从焦灼的人群里挣扎了出来。
人群仿佛海水般被整齐划一的划开,开出了一条黑色的道路。
这几个保镖往前走的同时,旁边的人群也簇拥着他们往前走,可两者的距离确实越拉越远。
然后,池阮终于看清了站在所有人最中间,被一群保镖包围着仿佛众星捧月的男人。
——其实说是少年更合适。
哪怕是站在人均身高188的保镖旁,他也没矮多少。
可身量却带着一种尚未发育完全、只属于少年人的纤细。
他穿了件轻薄款的白色短羽绒服,淡蓝色牛仔裤配了双valentino的白色球鞋,白得像是刚从售货柜里取下来一样,走路时脚踝处的牛仔毛边晃荡。
整个机场沸腾得像热闹的菜市场,他身边是全副武装、面容沉重中又带几分肃杀的保镖。
而他戴着口罩,眼帘微垂,漫不经心的穿过了机场大厅。
池阮因为距离太远,又一直有人试图突围过去然后被保镖按住,她基本是全程被挡视线,只能看到少年的一个侧脸。
脸很小,鼻梁高挺,眉骨突出,脸部线条非常利落干净。
就连偏头时,透过一层薄薄的黑色口罩透露出的下颚线,都有棱有角、线条流畅。
微妙的介于一种处于阴柔和阳刚之间的弧度。
她面无表情的站在尖叫声此起彼伏的星巴克门口,贼纳闷的想:我怎么觉得哪里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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