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句实话，没人喜欢考试，孟盛楠也一样。但那年的期末，她天天在算日子。心思作怪恨不得下一秒就已经飞到考场，一抬眼就能看到他。考试的那天早上，她特意穿了盛典新买的红色羽绒服。学校路上遇见薛琳，女生笑眯眯地看了她好几眼。

    “穿这么好看干什么呀，孟盛楠？”

    孟盛楠抿着嘴腼腆一笑，担心被人发现心事，找借口赶紧走掉。她一路上走得很快，一直到教室门口才放缓步子，却又紧张了起来。

    她往里头探了几眼，他还没来。

    孟盛楠舒了口气，进去假装找自己的座位转了一大圈，发现他就坐在自己的斜后方。青木桌面右上角贴着考试号，上头写着他的名字。她压着心里的激动和忐忑回到自己座位上，然后余光盯着门口的方向，为掩饰内心的紧张，手里转着笔。

    又是一样的开场白。

    门口传来混混沌沌的笑，几个男生勾肩搭背地走进来。这个教室里的所有考生都是全校倒数，都快到考试的点了，一个一个才游手好闲地赶过来。

    孟盛楠微微低下头。

    过道上，他就这么两手插兜，懒散地经过她的座位走至最后一排，两人的方位呈象棋上的田字排布。那个叫史今的男生随后，坐在她后头。

    老师已经在拆考题，他们还在胡侃。

    挺有意思，她的紧张竟然不是来自即将的开考，而是那个坐在她斜后方，仅仅只是低笑一声，就能让她表面脸红心跳、内心翻江倒海的人。

    她低着头假装看桌面，听他们说话。

    史今叹气：“我这心里紧张的不行，只希望题目别太难，我好对家里交代，要不然的话，下个月零花钱又没了。”

    池铮嗤笑：“别装了啊。”

    史今嘿嘿笑。

    那节考语文，孟盛楠答完整套卷子的时候，离交卷的时间还早。监考老师隔一会儿就出去了，教室里也还算安静，大家翻卷子的声音此起彼伏。

    史今一边答，一边低声感慨：“太难做了。”

    池铮低着头，故作咳嗽了两声。

    史今低喃：“瞎选算了。”

    然后又安静了。

    孟盛楠缓缓地抬起头来，看向池铮，他眉头紧锁，一只手转着笔，像是在思考。过了会儿，他提起笔在卷子上龙飞凤舞，低声骂了一句。

    孟盛楠听着他说那脏话，居然慢慢笑了出来。语文考试铃一响，教室里就疯了。孟盛楠正收拾笔袋，看见他慢慢走了过来，她恰巧收拾完毕转身就走。

    史今“啧”一声：“你一来就把人家吓跑了。”

    池铮懒得回话，两人边聊边往外走。

    史今问：“阅读最后那个题你怎么答的？”

    “哪个？”池铮边走边点了根烟。

    “就那句柳树桃花什么的，反映了作者什么心情？”

    池铮吸了口烟，笑了一声。

    “我怎么知道他什么心情？”

    史今：“……”

    中午休息时间只有两个小时，孟盛楠在校外饭馆吃了碗面就回了学校。考场上静悄悄的没什么人，她就坐在原来的位子上，已经是一点钟了。

    到下午的英语开考，除了背单词她就发呆。

    那天不是很冷，再加上教室里有暖气，孟盛楠穿着羽绒服倒显得有些闷了。池铮和史今来的时候，她抬眼看了一下，两人穿得都很单薄，更甚是池铮的单外套拉链还是拉开的，里头是一件薄薄的灰衬衫。

    史今走在他左侧，一个劲儿地叹气。

    “没病吧你？”他声音闲淡。

    史今说：“看见英语我头大了，哎，我说，你这回打算进军多少分？”

    池铮摸了摸鼻子，轻笑。

    “得，别又27分。”史今唇一扬。

    池铮没说话，直接上脚：“滚。”

    他们这样嬉皮笑脸、口无遮拦，孟盛楠又是脸红又是闹心。英语开考后，那种心情才渐渐平复，她一口气做到最后，看时间还有多半小时。她检查了前边的题目，将选择题答案一一涂到答题卡上，然后开始写作文。

    “什么破题。”身后的史今边做边咧咧。

    孟盛楠写完作文，微微回头看了池铮一眼，他竟然趴在桌子上睡觉。孟盛楠又将头转回来，认真将题全部答完等着打铃。不知道怎么的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手往鼻子下一抹。嚯，全是血。

    又是一阵兵荒马乱地找卫生纸。

    “那位同学，你没事吧？”监考老师已经走过来。

    鼻血好像开了闸似的怎么也止不住，孟盛楠一只手擦血，一只手撕卫生纸，还要防着血滴在考卷，溅在衣服上，动作那叫一个别扭。教室里已经有人看过来，她简直想找个洞钻进去。

    “要不去洗洗吧？”老师建议。

    孟盛楠想了想，点头，捂着鼻子慌乱地站起身就往外走。厕所的水龙头下她连续冲了好多遍，一个人安静地站在那儿。考试还没结束，周围太静，孟盛楠沮丧地闭上眼睛，想喊又忍住了，刚刚真是太糗，也不知他那会儿是否已经睡醒看到。

    一时间，她竟没勇气回教室。

    后来好不容易情绪稳定下来，回到教室的时候，史今从她的桌子上掠了一眼，正好落在她身上，表示关心的问了句：“没事吧同学？”

    孟盛楠受宠若惊地笑笑，摇头。

    她余光看了眼池铮，他仍旧趴着睡觉。那两天后来的几门考试依旧平静如水，考场里一副无戒备状态，监考老师端了把椅子在门口晒太阳，时不时地往里瞄一眼，几乎所有人从交头接耳又迅速转变为一本正经地端坐着。

    他眼神一抬过来，她就立刻低下头去。

    文理科只有语文外语考题相同，他们那个考场只有七个文科生，老师是单独发卷的，所以到了第二天考政史地，对孟盛楠来水更是简单，她答题速度很快，或许是那点可怜又骄傲的想被注意的自尊心作祟，她答完就走。

    走出几步，还可以听见史今的声音：“这才几点，厉害。”

    但她没有回过头，也不知道他的表情。她只是在外面故意磨蹭了十几秒，偏过头从窗外看向他的时候，他正低下头，有些认真的样子。

    期末考试结束，学校里顿时疯成一片。

    她去校门口等戚乔，俩人去商场逛了一会儿，孟盛楠就早早回家了。盛典做好了一桌子菜等她，孟津正坐在沙发上看新闻，有炸鸡味道飘出来。孟盛楠书包都没放就往饭桌走，手刚要碰上就被盛典打个正着。

    “没洗手就吃？”

    她嘻嘻笑，探头叫孟津吃饭。

    “你们下周领通知书是不是？”后来饭桌上，孟津问起。

    孟盛楠点头：“下周五。”

    后来一个礼拜，孟盛楠一直待在家里。她要把从图书馆借的书都看完，偶尔有灵感的时候会打开电脑写故事。阳光从窗户外落进来，屋里屋外都是。

    企鹅号开始嘀嘀作响。

    他们群里，江郎才尽和鬼画符从海子的诗讨论到傅里叶的幻想主义，从薛定谔的猫讨论到爱因斯坦的平行宇宙。想当初在上海作文组委会安排的旅馆第一次见面，江郎才尽从性别男爱好女一直说到女神奥黛丽·赫本，鬼画符陆怀上来直接就拐到热播剧《小李飞刀》，原因是屋逢连夜雨李想长得六分像焦恩俊。楼下盛典隔着墙和康婶说话，巷子里有小孩耍嘴皮子、放响炮。

    你听。

    海阔天空。

    山高水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