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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 同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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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朝歌眼睁睁看着顾明恪绕过屏风,走入她的寝殿。李朝歌眉心跳了下,换成其他男人,李朝歌的刀早就架到对方脖子上了,但那个人是顾明恪,没有七情六欲、永远公私分明的顾明恪,李朝歌没吭声,忍了。

    顾明恪走进来的时候确实没有多想,但是等他站到李朝歌床前,看到李朝歌抱着绮罗衾被,衣襟松松散散,长发自然搭在身后的时候,他终于意识到不妥。但是李朝歌已经伸出手腕,神态大大方方,没有任何旖旎之意,顾明恪这时候要是退出去,反而会尴尬。

    顾明恪只能硬着头皮坐下,一本正经地搭上李朝歌手腕。他目光随意一扫,正好看到李朝歌衣领下漂亮的锁骨,以及那双清澈明亮、毫无防备的眼眸。

    顾明恪仿佛被烫到了一般,立刻移开视线。顾明恪不敢再看李朝歌,然而视线后移,是微微褶皱起来的床单,仿佛还能感觉到刚才主人是如何翻身、如何入睡,视线再往前移,是大红的锦被,一双纤细白皙的手腕柔柔搭在刺绣上,红白冲撞,显得那只胳膊尤为柔软美丽,不堪一折。

    李朝歌等了许久,还不见顾明恪说话。她的心不由紧绷起来,小心地问:“情况很严重吗?”

    李朝歌皱着眉,已经做好最坏的打算。顾明恪猛地回神,意识到他竟然走神了,刚才一直搭着李朝歌的脉搏。

    顾明恪立刻收回手,他的表情依然纹风不动、清姿如月,但仔细观察,就会发现他的动作比往日着急很多,不复稳重。

    顾明恪说:“妖毒不成大碍,但是这种毒里有死气,和灵气天然相悖。为了你日后修行着想,这些妖毒一定要全部驱除,不能有丝毫马虎。”

    李朝歌松了口气,吓她一跳,顾明恪一直不说话,她还以为出大事了呢。李朝歌点头,放下袖子,就要收回手:“好,我会注意的。”

    然而不等她说完,顾明恪突然伸手,手指在她的肩膀、胳膊几处穴位点了一下。他的手指修长匀称,动作也干净漂亮,李朝歌看着他的手愣住了,过了一会,才感觉到体内有一股清气洗涤,穿过奇经八脉,在大周天里游走一圈。她的身体瞬间轻巧起来,那股挥之不去的妖毒也消失了。李朝歌感受了一下,惊讶问:“这就解决了?”

    “没有。”顾明恪说,“我用我的灵力帮你洗筋伐髓,但修行之人最忌讳死气,一两次伐髓未必全部拔除,最好多运行几次。”

    李朝歌挑眉,转而抓住另一个重点:“所以,七月十四那次,也是你帮我解毒的?”

    顾明恪没回答,他敛袖起身,平静地朝外走去:“时辰不早了,你该休息了。"

    李朝歌看着顾明恪的背影,心想这实乃神人也,用凡人的七情六欲揣度他委实是侮辱。李朝歌拍了拍衣袖,后仰躺到瓷枕上。月光透过窗格,静静倾洒在地上,今日大雨,晚上却有很好的月光。

    顾明恪已经回到外殿坐榻,继续看他的卷宗。为了不打扰李朝歌睡觉,他把灯熄了,反正他是神仙,夜晚根本不会影响他视物。

    李朝歌躺在床上,忽然毫无睡意。她不由转头,长久盯着顾明恪的侧影。

    隔着床幔和屏风,他的身姿影影绰绰,只能看到侧脸极白,濯然若仙。李朝歌躺了一会,低声开口,不知道是喃喃自语还是问什么人:“二选其一的时候,为什么被舍弃的那个人总是我呢。”

    李朝歌声音很低,如香炉上的青烟一般,一晃就散了。但顾明恪手里的动作却忽然停下。

    李朝歌闭上眼睛,喃喃声微不可闻:“六岁的时候走丢,十六岁好不容易回来,却要被兄长送去和亲。父亲没说同意,却也没说不同意。”

    李朝歌从来不会被外因扰乱心神,在她的世界里,有些东西别人给她,她涌泉相报,别人不给,她也会自己去夺。她从不为别人的态度而伤春悲秋,患得患失。

    但是今夜不知道怎么回事,她突然无法控制心绪,生出一种强烈的激荡感。可能是这一天内大起大落,她的情绪经历了剧烈起伏,可能是人生轨迹逐渐和前世重合,强硬如她也觉得灰心丧气,可能是月色太好,也可能是第一次身边有人。

    她突然有许多话想说,然而话到嘴边纷纷扰扰,字字都重要,却又一个字都不必说。最终,她只是叹息般说了一句:“我发现,从小到大,幸运从来不会降临在我身上。”

    她说完后,许久未动,呼吸渐渐均匀,看起来像是睡着了。李朝歌倾吐了心绪后,安然入睡,而顾明恪素来死寂的心湖却剧烈震荡起来。

    幸运从来不会降临在我身上。

    顾明恪在心中重复这句话,身边的宫殿倏忽变化。他仿佛回到了高大的阙楼,广阔的敞厅,一列侍女鱼贯走过,穿着玄色深衣的女子高坐明台,轻缓说道:“恪儿,天命是最捉摸不定的东西。你必须刚强,自律,克制,你生来,就是为了王命。”

    李朝歌说她不是一个幸运的人,顾明恪似乎也不是。他有些时候觉得李朝歌截然不同,有些时候,又觉得他们两人很像。

    第二天,皇城炸了锅,每一个地方都在讨论昨天的八卦。对许多人来说,昨天下午只是下了一场大雨,他们百无聊赖等雨停,没有人料到,很多事情,随着这一场雨彻底颠覆。

    吐蕃再一次提出和亲,东宫提议让盛元公主去,皇帝和天后还没有表态,盛元公主就在宫外抢人了。她带着府兵冲到裴家,直接抢走了裴家表公子、大理寺少卿顾明恪。

    一环扣着一环,简直看得人应接不暇。李朝歌本来就是东都里的名人,一举一动都在风口浪尖,她昨日领着三百府兵包围裴府,声势浩荡,气势恢宏,一路惊动了不少人。

    听说昨日雨停后,顾少卿没有回家,今日上朝,顾少卿是从盛元公主府出来的。

    态度之嚣张,情节之劲爆,瞬间引燃了东都内外所有舆论。现在不止是皇城,洛阳城中只要有水的地方,就有人在讨论盛元公主的壮举。

    天后站在文成殿廊下,昨日大雨,今日却是个大晴天,空气十分清新。天后对着明媚的太阳,慢慢逗一只鹦鹉说话。

    女官快步走来,给天后行礼,说:“天后,圣人叫盛元公主去仁寿殿了。"

    天后用羽毛撩拨着鹦鹉坚硬的鸟喙,淡淡说:“去吧。”

    女官顿了顿,悄悄问:“天后,您就不去看看吗?”

    “我去做什么。”天后将羽毛放下,旁边的宫人立刻上前,用湿帕子给天后擦手。天后指示驯养鹦鹉的宫人,说:“你们继续训练,都说鸟怕猫是天性,本宫偏要训练出一只不怕猫的鹦鹉。”

    宫人们齐齐行礼:“是。”

    天后走向殿内,女官赶紧跟在天后身后。天后声音依然不慌不忙,说:“太子糊涂,昨日我本打算去仁寿殿劝一劝陛下,但是雨还没停,她就闹出那么大的动静。既然她有自己的主意,那就自己去解决吧。”

    女官不由皱眉:“可是盛元公主毕竟年轻,她能杀妖抓鬼,却未必能玩得过那些老狐狸。天后就不怕盛元公主吃亏吗?”

    天后轻轻笑了一声,她坐在榻上,伸手看了看自己指甲,悠悠说道:“你知道猎鹰都是怎么训练的吗?”

    女官不明所以,抬手道:“奴婢不知。请天后明示。”

    “能力越强的鹰,越是桀骜不驯。想要收服这种野鹰,光靠喂肉是不行的,一定要让它碰壁。只有感受到外面的艰难,它才会安心留在主人身边效命。”

    “天后”

    “下去吧。”天后语气淡淡,但意味十分坚决,“圣人和盛元公主的话不必再传了,本宫心里有数。”

    女官要说的话被打断,她不敢再提,俯身行礼:“是,奴婢告退。”

    此刻仁寿殿里,李朝歌一个人站在政事堂,大殿里空空荡荡,宫女内侍在两旁穿梭,但没一个人敢和李朝歌说话。

    李朝歌自从回宫后,就没受过这种怠慢。李朝歌知道皇帝是故意的,他故意要晾着李朝歌,给她下马威。皇帝就算再随和,也终究先是帝王,其次才是父亲。

    李朝歌也知道自己做的事非常惊世骇俗,但皇帝生气,到底是因为李朝歌不顾皇家体统,丢了皇室脸面,还是因为李朝歌自作聪明,惹恼了皇帝呢?

    李朝歌不想探究。她也不想深究,如果昨天她没有干抢人这一出,皇帝会不会答应太子,送她去和亲。

    李朝歌脸皮厚,根本不在意被晾在大殿里。如果换成李常乐,现在说不定都要哭了,但是李朝歌却毫无波澜,甚至开始在心里默默练习心法。

    昨天顾明恪帮她驱毒,李朝歌才知道两人法力的差距有多大。顾明恪随手一点就有这么磅礴的灵力,相比之下,李朝歌那点积累不过沧海一粟,不堪一提。

    李朝歌前世未曾遇到敌手,今生降妖除魔,一路走来顺畅极了,李朝歌慢慢有些轻忽,几乎以为自己无所不能。但是昨日的事有如迎头棒喝,李朝歌骤然意识到自己的弱小,在广阔的天地面前,她依然渺若尘砂。

    李朝歌默默下定决心,她要尽快修炼,不能再耽误了。顾明恪说妖毒会损害根基,李朝歌不想总是依赖顾明恪,就试着自己化解。

    两边的内侍看似在忙,其实都在暗暗观察李朝歌。圣人有心敲打盛元公主,故意晾着她。换成普通人,被晾这么久后早就惶惶不安、如芒在背了,然而盛元公主看起来却没有任何紧张之色,反而一脸专注,倒让内侍觉得他们上前叫人,才是打扰盛元公主了。

    内侍轻轻咳嗽一声,李朝歌从修炼中惊醒,回头看向来人。内侍微笑,说:“盛元公主久等了,这几日圣人身体不好,仁寿殿里事情杂七杂八,奴等忙晕了头,竟然忘了公主。奴婢罪该万死,请公主恕罪。”@这些话就是随便听听罢了,李朝歌笑着推辞:“公公这是说什么话。圣人病重,多亏了公公在旁照料。圣人醒来了吗?”

    “圣人醒了。”内侍后退一步,侧身说道,“公主请随奴婢来。”

    李朝歌被晾了半个时辰后,终于见到了皇帝的面。皇帝面无血色,看着就虚弱。他正在喝药,听到李朝歌来后,他放下药碗,在宫人地扶持下半靠到榻上。

    李朝歌跪下,规规矩矩给皇帝行礼:“参见圣人。”

    她说完后,皇帝没有叫她起来,李朝歌维持着下拜的动作不动。李朝歌是习武之人,这点强度对她来说不痛不痒,李朝歌垂眸看着地面,身姿一动不动,连发丝都不曾摇晃。

    过了一会,上首才传来皇帝病弱的声音:“起来吧。”

    李朝歌直起身,敛眸跪坐在殿中。皇帝缓了缓,道:“你是个聪明人,多余的话朕便不说了。朕只问你,你昨日带兵围困裴府,所为何意?”

    兴师问罪还是来了,李朝歌面不改色,说:“儿臣对裴相并无不敬之意,但裴家对儿臣似乎有些误会。儿臣想请顾少卿谈谈书画,他们却推三阻四,儿臣被逼无奈,只能出此下策。”

    被逼无奈?皇帝笑了,李朝歌可不会被逼无奈,依皇帝看,她分明有主意的很。

    皇帝问:“在朕面前,你不必说这些虚话。身为公主,肆意妄为,目中无人,你可知错?”

    李朝歌垂着眼睛,腰杆却挺得笔直,反问道:“儿臣做错了什么?儿臣不想去和亲,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共度余生,莫非也做错了吗?”

    皇帝眉毛微微一动:“你在怨太子?”

    “太子是一国之本,儿臣不敢埋怨。”李朝歌眼眸被睫毛盖住,看不清神色,道,“儿臣只是怨恨,自己不是男儿罢了。"

    李朝歌这话半真半假,她从未觉得自己是女子就矮人一头,也从未厌恶过自己的女子身份。但是有些时候,当兄弟轻而易举就能拿到李朝歌拼尽全力也争取不到的东西时,她也会不忿,为什么他们既不出色,也不努力,只因为他们是男人,就可以被所有人偏爱?甚至许多女人都这样想,不遗余力维系男人的优越地位。

    为什么?

    皇帝听到李朝歌的话,一时无话可说。过了一会,皇帝道:“他是太子。"

    李朝歌唇边划过一丝讽意,对啊,他是太子,所以无论如何,皇帝都要把太子保到终点。

    即便这个人的才能并不足以匹配皇位,即便这个人的心智、武功、身体全部被李朝歌远远甩开。

    皇帝倚在榻上,第一次认真地打量自己的嫡长女。这个女儿无疑是最像天后的,她融合了皇帝和天后的优点,既有皇家的尊贵,又有武家的健康。如果她是男儿,即便是嫡次子,皇帝也能下定决心换太子。

    可惜她不是。

    皇帝叹气,天不遂人愿,实在让人无可奈何。这样一个光芒璀璨的女子,难怪会引得兄弟阋墙,竹马变心。

    皇帝想到裴纪安,心中暗暗叹气。他实在给李朝歌太多权力了,竟让她有胆子做出围困相府、强抢四品命官这等举动。今日不知送来了多少弹劾折子,现在,还放在皇帝手边呢。

    皇帝想收回权力了,他意识到,现在的局面已不再是曾经他所期待的那样。原本,皇帝只是想找一个人帮助太子,然而现在,东宫和李朝歌反生猜忌。东宫率先撕破脸面,以李朝歌睚眦必报的脾性,她绝不会置之不理。若是再将兵权和镇妖司留在李朝歌手里,这柄刀终会落到太子头上。

    @太子已册立十年,不可轻易废弃,那被舍弃的只能是李朝歌。女子做官本就是冒天下之大不韪,李朝歌犯下这等大错,皇帝顺势收回权力,也是顺理成章。

    皇帝脸色还是苍白的,他语气轻飘无力,说道:“盛元公主目无纪法,肆意妄为,私自率兵围困裴府,有伤风化,不足以再作为女子表率。现收回其镇妖司指挥使一职,停职反省”

    皇帝话音没有说完,仁寿殿外传来说话声。太监在外面拦着,压低了声音,又是威胁又是劝告,然而,那道清冷优美的音色还是穿过纵深的殿宇,清晰地传到皇帝和李朝歌的耳朵里。

    “臣求见圣上。”

    “顾明恪?”皇帝微微皱眉,十分不解,“他怎么来了?”

    李朝歌眼睛也瞪大,意外地回头。顾明恪不顾内侍阻拦,大步走到仁寿殿内,停在李朝歌一臂远的地方,对皇帝行礼道:“参见圣人。”

    “顾少卿。”皇帝看着顾明恪,问,“怎么了?”

    顾明恪垂眸看着自己的手,不疾不徐道:“臣打搅圣人养病实乃罪过,但是臣做错了一件事,必须来圣人面前请罪。”

    皇帝被这个发展绕晕了,他目光扫过顾明恪,有点不明白顾明恪葫芦里卖什么药。皇帝顺着话音问道:“你何错之有?”

    “一个巴掌拍不响,昨日之事并非盛元公主一人之错,臣亦有责任。”顾明恪似乎细微地顿了顿,随即面不改色道,“其实,昨天公主闯入裴家,是和臣有约在先。先前臣和公主出现一些矛盾,臣一时情绪化,便和公主打了个赌。阴差阳错,不慎演变成昨日的局面。此事和臣脱不开干系,臣愿与盛元公主同罪。”

    李朝歌愕然看着顾明恪,他的话李朝歌每一句都能听懂,但合在一起,李朝歌就听不懂他在说什么。把顾明恪的话拆开,每一句都能对应上,有矛盾、打赌等都确有其事,不过,被他这样调整顺序后,因果逻辑便完全不同了。

    顾明恪的话落在皇帝耳朵里,这件事情就变成了李朝歌和顾明恪有私情,两个小情人不知道闹了什么别扭,顾明恪一时生气,赌气说有本事你来裴家抢人,结果李朝歌真的打上门去抢。这个发展很符合李朝歌和顾明恪的性格,再结合前段时间这两人的绯闻,还真有点样子。

    但是,就算顾明恪和李朝歌真的打了赌,李朝歌早不上门晚不上门,偏偏挑在太子提议和亲的时候行动?

    皇帝不信世界上有这么巧的事,但打赌一事,皇帝有点信了。

    这真的像李朝歌能干出来的事。

    这样看来,李朝歌并非成心和皇帝对着干。她若已有意中人,不愿意和亲,冲动之下做出偏激之举,倒也情有可原。皇帝暗暗松了口气,看来是他把事情想的太严重了,李朝歌一个公主,怎么会有政治上的野心呢?

    李朝歌表情十分复杂,她一言难尽地看着顾明恪,顾明恪他到底在说什么?他自诩正人君子,从不说谎,结果他就玩弄语言陷阱,故意误导人?

    然而李朝歌的表情落在周围人眼里,就办成了公主情难自抑,望着顾少卿都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内侍不由叹气,真是一对苦命鸳鸯啊。有顾少卿这样的才俊在先,盛元公主怎么会愿意嫁给四十多岁的吐蕃赞普呢?唉,真是可怜。

    众人的表情都十分唏嘘,皇帝冷酷君王的一面退去,性情里温和柔软的一面又占了上风。皇帝长长叹气,说:“你们两人身为朝廷命官,行事竟如此糊涂。这般感情用事,日后如何在朝为官,秉公执法?”

    李朝歌和顾明恪一起低头,任由皇帝数落。皇帝骂了一会,感觉消气了,就说:“盛元公主和顾明恪因私废公,影响恶劣,现令两人停职查办,留在家里反省,什么时候反省明白了,再回来上朝。”

    李朝歌暗暗撇嘴,她还没动作,顾明恪那边已经拜了下去:“臣遵旨。”

    李朝歌只能跟着行礼,认下这份惩罚:“儿臣遵旨。”

    顾明恪领了罚后,完全没有停职之人的悲伤,温和地问候了皇帝身体后,就有礼有节告退。李朝歌跟着出门,等走出仁寿殿,她追上来,对顾明恪说道:“愚蠢,本来只有我一个人受罚,现在可好,两人一起停职了。"

    顾明恪并没有反驳,他平静地接受了李朝歌的指责,说:“难得能休息,有何不好?我的书你搬过来了吗?”

    “没有。”李朝歌硬邦邦地说道,“自己回裴家搬。”

    顾明恪听到这话,就明白东西已经搬到公主府了。他沐浴中在阳光中,轻松地理了理袖子,不疾不徐往公主府走去,迎接自己没有期限的假期。

    李朝歌作为另一个被停职的倒霉蛋,从现在起也无限期放假了。其实李朝歌哪能不知道,皇帝最开始说的是“革职”,后来顾明恪来了,皇帝才改成“停职”。一字之差,但意思天差地别。如果今日没有顾明恪,李朝歌的仕途极可能要止步于此。

    这并不包括在协议成婚的要求里,他本没必要这样做,但他依然做了。李朝歌承他这份情。

    七月的阳光明耀张扬,洒在地上,白晃晃的刺人眼睛。李朝歌和顾明恪并肩走在皇城中,两边路过的官员衙役见了他们,都忍不住投来好奇的视线,甚至四周墙角门后都藏着不少看热闹的人。

    经过镇妖司时,李朝歌甚至看到了白千鹤的脑袋。白千鹤一颗脑袋悬在墙上,远远对着她挤眉弄眼,李朝歌看着就手痒,她正打算找颗石头,被顾明恪按住手,说:行了。难得放假,先回去吧。”

    孟秋阳光晃得人眼晕,顾明恪侧身立在盛光下,好看的如同天神下凡。李朝歌怔松了片刻,等反应过来后,小幅点头:“好。”

    她一向觉得,相比于“我爱你”、“永远”、“对天发誓”等字眼,“回”才是最让人有安全感的。无论天涯海角,无论经历了什么,只要人回来,家就还在。

    李朝歌跟在顾明恪身后,往公主府走去。走了一会,李朝歌终于感觉到不对劲:“那分明是我的公主府,为什么是你领着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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