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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后大概也没想到李朝歌会说这些。天后听后沉默,李朝歌双手及额,端端正正行肃拜礼,天后不说话,她便一动不动,稳重的如同一座雕像。阳光洒在她身上,明耀璀璨,金光粼粼,仿佛在发光一般。天后最终也没有给出答复,她抬手示意李朝歌起来,淡淡道:“我再想想。你去休息吧。”
李朝歌知道这种事不能急于一时,便磕了个头,道:“儿臣告退。”
李朝歌起身,慢慢后退,离开文成殿。等出来后,李朝歌问引路的宫人:“洛城西门有人来找我吗?”
宫人摇头:“未曾。公主有什么事吗?”
李朝歌暗暗叹气,看来,罗刹鸟还是没找到。李朝歌呼了口气,道:“罢了,这个案子恐怕不是一时半会能了结的,接下来再安排吧。”
宫人听不懂李朝歌说什么,只好垂头不语。两个人走到西隔城,仪鸾殿后传来鼓乐声,隐隐还有女子的嬉闹。李朝歌瞥了一眼,问:“谁在后面喧哗?”
宫人抬头望了望,说:“是广宁公主。最近天宫寺出了一出新戏,广宁公主很喜欢,但是圣人和天后说这段时间东都不太平,不让广宁公主出宫。广宁公主不甘心,故而召集了好些宫女和内侍,亲自在百戏堂排戏呢。”宫人说完,讨好地问李朝歌:安定公主,您要去看看吗?”
李朝歌“哦”了一声,淡淡道:“没兴趣,没时间。”
罗刹鸟未捉回,白千鹤和周劭等着她安排,镇妖司的人手要张罗,执金吾和羽林军那边也需要调整巡逻计划。这么多事都等着李朝歌处理,她哪有时间去看戏。
李朝歌回德昌殿休整片刻,下午,便又神采奕奕出现在洛阳天街上。
她就不信,这么多人手,这么大的盘查密度,还能找不到这只妖怪。
结果,还真没有。
一连好几天过去,巡逻的人手换了一茬又一茶,始终没有找到罗刹鸟。眼看马上就是科举了,所有人都有些坐不住。
白千鹤小心翼翼地问:“科举期间禁止喧闹,我们大张旗鼓地搜查不太好。要不,我们歇一歇,等考完了再找?”
“不行。”李朝歌冷着脸,斩钉截铁道,“我和圣人天后说过,保证在科举前找到它。我话都放出去了,要是没抓到岂不是丢人现眼?就算是掘地三尺,也一定要在科举前抓到它。”
李朝歌的面子包袱是真的重,白千鹤放弃劝说,摊在靠背上:“城里已经大大小小搜查了三回,所有身上有可疑伤口的人,我们全部看了一遍,并没有发现疑似罗刹鸟的人。罗刹鸟是不是已经离开京城了?”
周劭沉着脸,缓慢点头:“有可能。黑白两道一起搜索,这么大的力度,没道理找不到。官兵穿着制服,倒是好躲,但是三道九流、地痞流氓、烟花巷道全有我们的人,只要罗刹鸟所变之人需要饮食喝水,就不可能逃过这些人的眼睛。这么久都没发现,估计,它已经逃出洛阳,躲到其他地方去了。”
白千鹤听着有道理,顺势问:“公主,你说要不要扩大搜索范围,将京畿地带的出入道路也纳入盘查中?”
白千鹤和周劭一起看向李朝歌,李朝歌没有搭话,她敛着眉,似乎在思考什么。
白千鹤等了一会,试探地问:“公主?”
李朝歌眼睫动了一下,缓缓抬起眼睛,眼中光芒逼人:“不,它一定在洛阳。”
“啊?”白千鹤皱眉,“可是,我们差不多把所有人都筛了一遍,并没有发现可疑的人选。”
“谁说,它是人了?”李朝歌呼了口气,她之前陷入思维误区,所有安排都往找人这个方向去。可是,罗刹鸟擅长化形,谁说它一定会化成人呢?
白千鹤和周劭听着怔了一下,周劭若有所思:“你是说”
李朝歌猛地站起来,大步往外走:“传令,在大街小巷张贴告示,让各家各户检查家禽牲畜,尤其注意禽类。不拘什么品种,只要家里多出来翅膀受伤、眼睛为绿色的鸟禽,一律上报。还有,来往的家雀野鸟也不能放过,任何鸟类,都可能是罗刹鸟化形。”
白千鹤和周劭听到李朝歌的话,后知后觉明白过来。对啊,他们之前见到罗刹鸟化人,便下意识往人的方向想,后面所有举动,都默认罗刹鸟是个人。如果罗刹鸟压根不是人,那他们的盘查,就完全没有意义。
罗刹鸟本身就是鸟种,它受了伤,恐怕没有力气支持长时间、高难度的变形。但是它又不能化出原型,那么,它多半会选择和它本体相似的鸟形。
白千鹤和周劭这样一想,顿时冒出一身冷汗。两人都坐不住了,他们立刻起身,一个去西城一个去北里,赶紧提醒大伙不要只注意人,尤其小心来路不明的鸟类。
天子脚下,朝廷的覆盖力度还是很大的,没过一会,洛阳大街小巷就流传起妖怪可能化为鸟形的新消息。一时间,井口、茶楼、商铺、市场,所有人都在谈论:“你们听说了吗,朝廷刚发布告示,说罗刹鸟不仅可能化人,还有可能变成鸟,悄悄混进人家里!”
这话一出周围人都被吓一跳。陌生人可以防范,但家里飞来一只鸟啊雀啊,谁会注意?洛阳城里不乏家里养花鸟的人,一听这话,许多人都站不住了:“真的?哎呦,我们家有鸟笼,它该不会混进去吧。不行,我得回去看看。”
@“祝娘子,你们家那口子喜欢斗鸡,这两天不安生,快让他收收心,别去看了。"
祝娘子家里没养动物,本来不慌,一听旁人提醒,她突然开始害怕:“对啊,我竟忘了他。赵婶你帮我看着水,我赶紧去叫我们家四郎回来。”
“你快去吧,这里有我呢。”赵婶对着祝娘子挥挥手,大咧咧应下。她回头,看到莫刘氏也在。赵婶脸上的笑淡了淡,莫刘氏尖酸刻薄,在街坊里一向没什么人缘,但毕竟是邻里邻居,赵婶也不愿意莫家出事,于是提醒道:“莫娘子,我记得你们家养着好几只鸡。朝廷告示说了,鸡鸭鹅都有可能是妖怪变的,你快回去检查检查,看看有没有不一样的。”
莫刘氏不屑一顾,讽道:“洛阳住着这么多人呢,怎么独独会跑到我们家?不用怕,不就是个妖怪,说不定,它早就被人吃了。”
井口打水的娘子们听到哄笑,赵婶勉强笑了笑,说:“也是,天子脚下,龙首之原,哪容它一个小妖精作怪。不过,你们家儿子还小,大人不怕妖怪,小孩子却不行。孩子天眼未合,说不定能看到些不一样的东西。”
提到自己儿子,莫刘氏马上郑重起来。她不关心莫大郎和莫琳琅生死,但牵扯到自己儿子那就不行。莫刘氏马上扔下水盆,快步往家里走去。
莫刘氏手太重,井边打水的人都被溅了一身。众娘子立刻嘟囔:“干什么呢,没看见有人吗?”
其他人努努嘴,用眉毛示意道:“那位素来只关心自己,不管其他人死活。她连自家小娘子都能下死手打,还能在乎外人?”
众媳妇娘子对视,悄悄说莫刘氏的风凉话,眉眼中很是看不惯。莫刘氏的做派早就引发众怒了,只可惜莫家的小娘子,摊上这么一个后娘。
莫刘氏回家后,风风火火推门,扯着嗓子嚷道:“莫琳琅,快去检查鸡圈。官府说了妖怪可能藏在家禽里,你爬到鸡圈里好好找一找,看有没有藏起来的怪东西。”
隔壁正有人洗衣服,听到莫刘氏的话,隔壁的娘子气不打一处来,高声喊话:“你一个大人不找,反倒让琳琅一个小姑娘爬进去看?万一真有妖怪,伤着了人怎么办?”
莫刘氏毫不示弱,仰着头回呛:“她一个赔钱的女儿家,她不去找,难道还让我儿子去吗?”
隔壁的人被气得不轻,恨不得和莫刘氏吵一架。莫琳琅正在砍柴,她像是没听到大人们的争端一般,放下斧头,默不作声地往鸡圈走。
她扎起袖子,二话不说爬进脏兮兮的鸡窝里,没有一句怨言。隔壁的娘子看着这一幕心疼,而莫刘氏得意地哼了一声,阴阳怪气道:算你懂事。”
@茅草搭就的鸡窝里暗沉沉的,因为常年不见天日,这里弥漫着沉闷的羽毛味道。莫琳琅没有嫌弃,她一边清点毛茸茸的鸡仔,一边低低开口:“他们已经注意到了。你被找出来,只是迟早的事。”
一只模样有些奇怪的鸡卧在最里面,比起其他的鸡仔来,它显得尤其沉静。它低头梳理自己的毛,仿佛不懂莫琳琅为什么突然对着它们说话。
莫琳琅身形瘦弱,缩在鸡棚里并不勉强。外面看不清里面的动静,莫琳琅借着茅草掩饰,继续说:“你不要装了。我天生阴阳眼,从小就能看到妖怪鬼魂。你来我们家第一天,我就认出来了。"
莫琳琅说完,那只梳理羽毛的“鸡”终于停下动作,慢慢抬起头。它化作鸡的模样,然而眼睛里却是浓重浑浊的绿色。
周围的凡鸡未开神志,此刻叽叽喳喳叫嚷着,好不欢快,完全遮盖了里面的声音。那只鸡绿豆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莫琳琅,它长喙轻轻动了动,忽然说出人话来:“你能看到?”
莫琳琅没回答,她嘴边浮出一丝笑,了然道:“果然是你。你就是罗刹鸟。”
双方都已经揭下面具,再演戏就没意思了。罗刹鸟站起身来,矜贵地踢了踢腿,终于不必再伪装低劣卑贱的凡鸡:“你一开始就知道,但是那些大头兵来问的时候,你却说你没有见过。”
莫琳琅脸小下巴尖,一双眼睛却又大又黑,尤其她的瞳孔,漆黑的仿佛连光也穿不过去。被这双眼睛盯着时,仿佛要被溺毙幽潭一般,无端让人觉得窒息。
莫琳琅脸上没什么表情,漠然说:“他们问的是有没有见过奇怪的人,我确实没见过,谈何欺骗?”
罗刹鸟嗤了一声,讥诮地看着莫琳琅,问:“你想做什么?”
“你替我杀一个人,我放你出城。”
罗刹鸟歪歪头,明明是很可爱的动作,但是由它做来,说不出的妖异惊悚:“我是集阴司鬼气而生的罗刹,得天地钟爱,足有五百年道行。我当你的祖宗都绰绰有余,凭什么要答应你的条件?”
莫琳琅平静地望着它,声音和眼神毫无波动:“因为你别无选择。你现在,应当连飞都飞不起来吧。你要是有能力飞走,早就离开洛阳了,可是你却一直屈居在我家鸡圈,每日装成一只血统低贱的鸡,就为了蒙哄过关。可是现在,官府的人已经注意到你的伎俩了,你根本躲不了多久。你无法自行离开,化成人形又逃不过官兵的盘查,所以,你没有选择。”
罗刹鸟很不服气被一个十几岁的小丫头威胁,但是,莫琳琅字字句句都说在点子上。罗刹鸟听说东都得天独厚,特意飞进来吞食灵气,没想到,反而害自己陷入绝境。
它没想到凡人反应这么快,没想到有人胆敢威胁它,更没有想到,它竟然会被一个凡人公主打败,险些赔了命进去。现在东都到处都在戒严,它没有办法飞出城池,化成人形又绝对躲不过城门盘查,到时候被李朝歌等人追上,它此命休矣。但若不化成人形,一只鸡或者鸟,怎么可能大摇大摆地走过城门呢?
罗刹鸟就被困在这个怪圈里,良久无法挣脱。现在,一个年纪连它零头都不到的小姑娘,说要和它做交易。
罗刹鸟阴阴地笑了一声,问:“杀谁?”
“我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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