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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莫申初,宾客散尽。钟琳与宋青葙两人歪在望海堂的大炕上,面对面说话。
钟琳笑道:“万没有想到你竟将小姑许给表哥,乍看觉得门第相差太大,仔细想想真是门好亲。”
宋青葙答道:“这不是我的功劳,是世子爷想的,难得的是侯爷竟然也同意,反倒大舅母那边考虑了两个月才给答复这阵子都没见你,每次打发人去都说你不在家,倒是忙什么呢?
J“这不跟你学的,”钟琳笑嘻嘻地说,“我替人保媒呢。你倒是猜猜,我给谁说亲?”
宋青葙懒懒地说:“大海捞针似的,我到哪儿去猜?”钟琳也不卖关子了,笑道:“乔静!”
乔静?
宋青葙大吃一惊,讶然地问道:“你怎么会给她说亲,男方家是哪里?”
钟琳伸手闲闲地笑,“说起来话就长了,上个月国子监王祭酒家里请客,王夫人是杭州人,跟我家沾着点亲,就请了我去。那天松鹤书院的李太太也被人相邀一同过去,说起家里的小儿子还没说亲,王夫人就提到乔静,正好两边我也都认识,便从中给他们牵个线儿。”
松鹤书院是杭州最有名的书院之一,差不多已有百年之久,先前好几位知名的大儒在那边执教,出过很多举人进士,还曾经有人拜过相入过内阁。
每年慕名前去求学的士子数以百计,当然束修费也贵得惊人。
李家公子都饱读诗书,才华横溢,家里生活也宽裕。
乔静如果能结上这门亲,确实不错。
宋青葙就问:“亲事定下来没有?”
钟琳含含混混地说:“应该算是定下来了,正在商议聘礼。”支吾片刻,终于忍不住大倒苦水,“我真是后悔接那句话,你可是不知道,乔大太太账目算得很清,特地问礼单上的茶叶是西湖龙井还是庐山云雾,是明前茶还是雨后茶?又问,锦缎二十匹,是蜀锦还是云锦,都有哪些花色龙井确实比云雾贵一些,云锦也比蜀锦体面,可让我夹在中间一天一封信写到杭州问这些事,她也不怕失了身份,让乔静难做?”
宋青葙同情地看着她,“既然接了这差事,就好人做到底,总归还有双媒婆鞋。再说,乔大太太算起来也是长辈”
钟琳便道:“回头她给我送鞋的时候我也得挑挑,要妆花缎的鞋面,绣牡丹花,还得缀上红宝石。”
“噗,”宋青葙一口茶叶喷出来,呛得直咳嗽。
送走钟琳,宋青葙暗自摇头,乔大太太向来精明,把乔大爷以及几个小妾管得服服帖帖,可在聘礼上计较得那么仔细,以后乔静嫁过去免不了要在婆家受气。
就为了这点银钱,何苦来着?
好在当初就没打算跟乔静结亲,否则还不有得闹腾?
正腹诽,听到新月在门口招呼,“大小姐过来了。”
接着便是秦钰清脆的声音,“嫂子在歇着?”
宋青葙连忙坐好,扬声道:“没睡,进来吧。”
秦钰手里捧着个朱漆雕烫金海棠花的盒子进来,打开盒盖,呈在宋青葙面前:“今儿收到的添妆,给嫂子过过目。”
宋青葙笑道:“既是给你添妆的东西,你就收着,以后按着别人的礼数添上一分还回去,特地拿过来干什么?
J秦钰解释道:“嫂子你看,大多数送的就是三两五两银子的礼,可丁九娘送了这个。”从盒子里找出支赤金点翠镶石榴花的簪子,“是十娘一并带过来的。”
簪头的石榴花是红宝石镶成的,差不多指甲盖大小,看上去炫丽夺目。
这种成色与工艺的簪子,怕是要上七八十两银子。
宋青葙猜测道:“九娘平常极少戴这么华丽的首饰,想必是她的嫁妆。”
秦钰犹豫不决,“这太贵重了,我可不能收,嫂子帮我还回去吧?”
宋青葙叹口气,“若还回去岂不辜负了九娘对你的情分。你收着吧,别想那么多,我心里有数了这两天你也累得够呛,回去好好歇着,明儿发嫁妆,后天就得上花轿,路上还得折腾七八天大舅母宅心仁厚,你不懂的地方,尽管多看多听多问。不好意思问大舅母,问二舅母或者几位表嫂都可以,反正自家人,不用见外。”
秦钰看着宋青葙平和的笑容,听着她轻柔的声音,眼圈悄悄地红了。
她在秦家长了十五年,从未走过亲戚,也没交过朋友,京都人甚至不知道秦家除了三个霸道蛮横的儿子之外,还有个马上要说亲的女儿。
陈姨娘急得头发都白了,担心她嫁不出去,她也以为一辈子就只能待在拂云阁了。
可自打嫂子进门后,带她探亲访友,带她认识朋友,教她当家理事过去的一年里,她学到的东西见过的世面比前十四年加起来都要多。
秦钰敛袂,郑重地朝宋青葙行了个礼,“嫂子的大恩,秦钰永生难忘。以后定然会好好过日子,好好孝敬大舅母,不让嫂子忧心。”
宋青葙拉起她,嗔道:“怎么变得这样生分,一家人竟说起两家话来,你既然喊我嫂子,难道我不该管你的事?
n秦钰怕挤着她的肚子,不敢抱她,只拉着她的手,嘤嘤地哭,“别人家的嫂子不是这样的,今天说起来,十娘一个劲儿地羡慕我。”
宋青葙笑着替她擦擦泪水,“既是觉得嫂子好就别哭了,免得被人看到还以为嫂子欺负你。”
秦钰又拜了两拜,才恋恋不舍地离开。
初八那天,二表哥亲自来迎亲,秦铭跟秦钧跟着花轿准备送到济南府。
家里冷不丁少了三口人,感觉更加冷清。
宋青葙窝在秦镇怀里,呢喃道:“还好你不去济南,否则”
“舍不得我?”秦镇抚摸着她圆润的肩头,柔声地问。
“嗯,”宋青葙闷声答,“我一个人在家害怕。”
秦镇低叹:“阿青有了身孕后变傻了,你也不想想,我怎么可能舍下你不管?”扳起她的脸,接着微弱的星光寻着她的唇,吻了上去。
宋青葙仰着头,很自然地承接他的吻。
先是温柔地轻触,很快地,单纯的碰触不足以慰藉压制已久的欲念,秦镇用舌尖撬开她的齿缝,探进去,与她的贴合在一起。
许是因为有了身子而格外敏感,又许是因为太久没有欢爱,宋青葙感觉自己就像屋顶晒得极透的茅草,一点就着。
这火,从她身上飞快地蔓延到秦镇身上,以至于两人都有些无法自持。
帐帘轻轻晃动起来,发出细微的吱呀声,屋里的空气渐渐热起来,有了让人沉醉的旖旎气息日上三竿,明晃晃的阳光透过雕花窗棂照进内室,姜黄色的帐帘低低垂着,安详静谧。
突然帐帘里传来悉悉索索的穿衣声,接着伸出一双沉稳的大手,把帐帘拢在床头,用银制的帐钩勾住。
帐里顿时明亮起来。
秦镇倚在床边,低头凝视着仍然酣睡的宋青葙,神情愉悦而满足。
宋青葙侧卧着,中衣松松地拢在胸前,透过衣襟,可以看到那处令人心动的风景。
尽在昨夜,碍着她身上有孕,他不敢太过用力,却是温柔持久,他爱极了那种在她体内辗转研磨的感觉,然后看着她的目光由清澈转而迷离,再蒙上层薄薄的雾气。
每到情浓之时,她的眸光便会湿漉漉的,氤氲着水雾,水雾里满满当当全是他的面容。
清楚而深刻。
这目光让他振奋,也让他欣喜。
他耐着性子与她厮磨,到底痴缠了多久,他也不太清楚。
只记得重新洗漱后,她说肚子饿。
他就叫起厨房的婆子下了碗热汤面,两个人坐在床上分吃一碗面。
他以前从没在床上吃过东西,也不曾赖过床睡过懒觉。
可自跟她成亲,好像原本看不习惯的事情一下子变得顺理成章理所当然。
秦镇替宋青葙掖好被子,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再度将帐帘拢好,走出外间对新月道:“夫人仍睡着,稍待会再做饭。我到外院吃。”
新月清脆地应了声。@秦镇想了想,折回内室,研好一池墨,铺开纸笺,提笔写道:我去铺子里,中午不用等我吃饭,晚饭我会回来吃。
用镇纸压着,平摊在炕桌上。
宋青葙睡到正午才起,吃午饭时看到了纸条,不由莞尔:就这么一句话,交代下人就好,还特特地研墨铺纸,也不嫌麻烦?
又想起他的脾性,在下人面前总是板着一张冷冰冰的脸,非到迫不得已,根本不愿开口。
屋里只要有他在,碧柳新月等人都跟耗子见到猫似的,恨不能躲得越远越好。
可这个男人,在床笫之间却温柔而细致,宁肯自己忍得难受,却耐心地侍奉着她。
想起昨夜的缠绵,宋青葙下意识地咬了唇,微红着脸将纸笺折好,塞进炕柜的抽屉里。
新月等宋青葙吃完饭,把碧柳的嫁妆单子取过来,“常贵那边屋子已经收拾妥当了,一应家具都备好了,说不用咱们这头操持,只到时候过来接人就行单子上记着碧柳姐姐这几个月赶出来的被褥,还有喜铺送过来的物事。”
宋青葙大略扫几眼单子,沉吟片刻,开口道:“碧柳跟常贵都得在府里当差,不经常在那头住,家具不置办也使得。不过嫁妆要好看点,至少得十二抬。后街上的屋子找好了没有?
刀新月笑道:“林管家上个月就找好了,是个三开间的一进小院,这会正找人粉刷墙面,平整地面。
府里还有大小姐打家具剩的木头,林管家说按着后街屋子的尺寸,多少添几件用得着的家具进去,让夫人放心,一定会让碧柳姐姐住得舒心。”
常家在东城,到簪儿胡同乘马车要大半个时辰才能到。
所以,碧柳成亲后头一个月住在婆家,过完对月就跟常贵搬到清平侯府的后街上住,这样两个人当差都便宜。
宋青葙怀孕后脑子迟钝了很多,加上前阵子被秦钰的亲事忙乱的,一时忘了在后街上找房子。还是前两天偶尔想起来,才吩咐新月去办。
没想到千玉竟事事想在了前头,事事办得周到。
宋青葙不由感慨,因看到新月隐隐透着羞色的粉颊,遂笑道:“林管家如今也是府里有头有脸的人,经常出门办事,总穿外头买的衫子不太合适,你跟针线上的婆子商量商量,选几匹好料子给林管家缝几件时兴样子的长衫,穿出去也是咱们府里的体面。”
新月眸中一亮,咬着唇答应,“是,夫人。”
宋青葙将嫁妆单子还给她,“先按照一千两银子准备,除去家具之外,再添些金银首饰布匹茶叶,如果不够,回头再添。”
新月讶然地瞪大了双眼。
一千两银子,不够再添。
要知道,寻常人家成亲有一百两银子也足可以办得体体面面,碧柳姐姐再怎么受器重,可也是个下人,竟然要用一千两银子置办嫁妆?
眼下,自己的月钱是每个月六两银子,就是一点不动用,也得十七八年才能攒够一千两。
假如自己忠心跟随夫人,夫人也会给自己这么大的体面吧?
新月捏着嫁妆单子,暗暗下定了决心。
十月初,李太医再次来诊脉,说宋青葙怀得可能是女儿。
宋青葙有些许失望,她并非不喜欢女儿,只是觉得头一胎是儿子,自己的压力就不那么大了。
秦镇却很喜欢,哄着宋青葙道:“想想生个像你这么好看的女儿多好啊,长大了帮你描花样子,跟你商量什么样子的袄儿时兴,什么颜色的裙子配起来好看,还能跟你说体己话。儿子有什么好,天天只会调皮捣蛋,娶了媳妇就忘了娘。”
调皮捣蛋,这说的应该是他吧?
宋青葙哭笑不得,可也不能否认,这话实在有那么几分道理在。
而且,白香应该也喜欢个孙女吧?
清平侯对生男生女无所谓,反正儿子跟儿媳妇都还年轻,生完这个过两年还可以再生,一直生上七八个,肯定能生出个孙子来。
老夫人却失望得不行,“就说是个没福气的”
魏妈妈笑道:“都说先开花后结果,先有闺女后生儿子,这不正好凑成个好字?"
老夫人嘀咕道:“你看她那腰身,细得跟把香葱似的,瞧着就不像个好生养的.不过,老话说肚子尖生儿子,肚子圆生闺女,前阵子我打量着她这肚子挺尖的,别是太医给诊错了?不行,得让他们换个太医,这个太医看着没多大岁数,肯定不牢靠。”下炕,趿拉着鞋子就往门外走。
魏妈妈急忙跟着后头劝,“老夫人,要换太医也得先打听打听哪个医术好,哪个太医断脉准,这么冷不丁就换,老夫人倒是想换谁?
刀老夫人想想也是,定住脚步扳着手指头道:“早些年太医院有四位专给妃嫔瞧病的太医,医术精得不得了,也不用诊脉,只往跟前一站,他就知道你怀的是男是女,几时生产对了,你记着没有,我以前曾经收着个专生儿子的方子,回头找出来,让镇儿媳妇按着方子配好药吃,指定能生儿子。”
魏妈妈知道那个方子,可方子打哪儿来的不知道,灵不灵验也不清楚,反正从来没有人试过。
这样贸然吃下去,可保不准吃出什么毛病来。
魏妈妈磨蹭着东边翻翻,西边找找,只推说忘记往哪里了,一时半会儿找不到。
老夫人在别的事情记性不太好,偏偏这事却记得牢,亲自打开旧年的首饰盒子,果然在最底层翻出了那张已经发黄的纸。
老夫人展开纸,胳膊伸得老远,对着窗口左看右看瞧仔细了,笑道:“就是这个,一天一副,连吃十天,”递给魏妈妈,“快送给镇儿,让他赶紧打发人抓药,别耽误了。”
魏妈妈没办法,揣着字纸磨磨蹭蹭地来到望海堂。
正好秦镇要出门,恰与魏妈妈碰了个正着。
听完魏妈妈的来意,秦镇二话不说,阴沉着脸接过字纸,三下两下撕了个粉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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