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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着张大妮引的路,马车带着众人,朝着那书斋的方位驶去。那书斋名字倒起得雅致,叫清风书斋,只是掌柜却是一个肥头大耳,一看便有些富态和精明的中年男子,与书斋的名字格格不入。
齐中远正被一个小厮绑着手,让他跟个犯人似的站在一旁。似乎是生怕他打碎砚台之后赔不起,又溜走,才这样严防死守的看着他。那富态的掌柜,坐在一旁,让人给他上了茶。
然后不紧不慢的揭开茶盖子,吹了一口,悠悠道。
“齐公子,你是读书人,老朽也敬重读书人,奈何我得开店做生意啊。你将我那价值连城的砚台摔碎了,这砚台可是咱们青山镇上的大人物指名道姓要送过去的,你叫我如何交代,人家定金都给了。"
“我清风书斋,做生意就靠信誉两个字。今日这砚台被摔碎了,如何收场呢?”
齐中远微微低着头,听着掌柜说话,不发一言。只一双手微微捏紧了,冒着点青筋,他紧紧抿着唇,眉宇间,萦着一股忧愁。
他来青山镇抄书,本就是想减轻家中负担,靠自己去谋生,却没料到,还没抄几天书,就捅出来这样的篓子。
五十两银子啊!
便是大哥和爹娘都帮忙,也凑不齐这笔巨款,普通百姓过日子,一年到头十两银子便顶天了。
他本就是老实本分的书生,从前忙着读书考试,一家老小的担子都在大哥身上,他偶尔也想帮着爹娘干些活儿,却总被赶到房中,让他顾着自己去读书。
若不是大哥娶了媳妇又生了孩子,他亲耳听到了大哥大嫂为了他的事吵架,也不会忽然间转了性子,出来独立。
而今想着靠自己去谋生了,才知道世道艰难。
齐中远的声音,有些干涩和沙哑。
“我拿不出五十两。你若要报官,那便报吧。”
好在他和大妮,虽说两家人有定亲的意思,却还没有完全定下来,知道此事的人也不多。
若他真被投入大牢,大妮日后还能再找别的良人。
齐中远心中苦涩,也不想因自己的事。连累到大哥大嫂和爹娘他们。
对于贫苦人家来说,哪怕是读书人,没有功名,没考上举人,几十两银子便跟一座小山似的,能将人压塌。
那富态的掌柜,喝了一口茶,不紧不慢的看着齐中远脸上的神色,然后眼睛滴溜溜转了转,把那茶盏放到一旁,砸了砸嘴道。
“这样吧,齐公子,老朽看你面善,这些日子,你也到我们书斋来抄了一段日子的书了。我就吃点亏,这砚台的损失呢,老朽先自掏腰包帮你补上,就不报官了,只是…”
齐中远听出他话里有回旋余地,脸上露出动容神色,看着他。
“你看这样怎么样,你就留在书斋,抄个两年书,平日里老朽需要写什么字画,你便帮忙写了,将老朽的这笔损失给补上,你看如何?”
掌柜摸着自己的一把山羊胡,慢悠悠的说着话,看着齐中远,就跟看一只瓮中的鳖一样,很有把握。
齐中远本就不是那种油滑的人。
他的确是打碎了人家店里的上好砚台,如今赔不起,又能怎么办呢。
别人愿意网开一面不报官,只要他写写字,也算是在帮他了。
他下意识想点头应下来,可他迟疑了一下。
刚才大妮离开之前,让他就在这等着,无论掌柜说什么先别答应,等大妮回来了再一起商量。
齐中远虽老实忠厚,没什么心眼,却胜在两个字,听话。
他顿了顿,开口道。©“我要想想。”
那富态的掌柜脸上的笑容一顿,手里微微用力,差点揪下了自己的胡子,眼中闪过不悦之色。
“哼,那便等你家中之人,给你送来银两吧!”
他一甩袖子,又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摆明了是看准了这穷书生,压根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否则也不会来他们书斋抄书了!
就在这时,听到外头有马车停下的声音。
随即,张大妮牵着陆宝儿,匆匆跑了进来。
快进门时,宝儿整了整衣衫,拉住了焦急的大妮,随后身旁的刘妈妈和采莲,也都一边一个,沉默的跟在她身后进去。
家丁东子则跟在谢柏原身后,充当长随。
张大妮本来路上极为慌张,就怕那呆子一个人留在书斋,出了什么意外。
可一扭头,看到宝儿和谢柏原,在几个下人的跟随下,并肩走来时,她心里忽然一顿,踏实了许多。
甚至莫名生出一种,跟着带着两个大人物去踢馆的感觉。
可不是嘛,如今宝儿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举手投足都有那种大户人家大家闺秀的气度了。
若不是她打小和宝儿一起长大,若是走在路上了,都有些不敢认呢。
果然。
宝儿带着众人,慢悠悠走进书斋时,这股气势到位了。
那本来还好整以暇坐着的山羊胡掌柜,一抬眼,瞧见她们,怔了怔,立刻站了起来,有些殷勤的迎了上来。
“姑娘,是想要买什么?”
山羊胡掌柜,胖乎乎的脸挤出笑容。
他认定了陆宝儿肯定是这青山镇上的贵人,平头百姓哪里能背后跟着丫鬟婆子出门呢。
这女子如此容貌和气度,怎么从前没见过?
心中闪过这丝疑惑时。
他眼神落在了宝儿穿的衣服料子上,知道那是前些日子,镇上的成衣铺里最好的那一批。
还有宝儿抬手挽头发时,袖口间隐约一闪而过的玉镯,成色极好,可不是青山镇能买到的货色。
他也算是有几分眼力,认出来这些后,对宝儿说话时,就连背都弯了几分。
陆宝儿并未开口说话,只是先眼神扫了一下四周。
等发现那齐中远手上缚着的绳子时,秀气的柳叶眉微微蹙起。
掌柜,为何将这位公子的手绑着?”
她声音轻柔,并不是那种兴师问罪的语气,可背后站着这么几个下人,众星捧月的,就让那掌柜紧张了起来。
“这小子手脚冒失,打碎了一个名贵砚台。我怕他跑了,才叫人这样绑着。”
山羊胡掌柜一边这样回答,眼睛一边滴溜溜转了转,然后眸光落在张大妮身上时,立刻心中明白,陆宝儿是为了什么才来。
张大妮已经心疼的奔着齐中远过去:“你手怎么被捆着了。呆子。"
她去解齐中远手上的绳子。
齐中远低着头,做错了事情一般,觉得抬不起头来,连累了大妮。
在家中时,他拖累大哥大嫂和爹娘,而今都说亲了,却又弄出这样的事情来,实在是配不上大妮。
齐中远觉得自己的事情,让大妮在她的手帕交面前丢了脸。
“我没事…”
张大妮将他手上的绳子解下来,扔到一边踩了两下,声音不快道。
“你是傻子吗,别人要绑你,你就乖乖让绑了?亏你还是读书人呢,秀才不是有功名,见到了知县都可以不跪吗?怎么一个小小书斋掌柜,就能对你如此无礼?”
张大妮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她是讨厌读书人跟赵世文一般油嘴滑舌的,觉得那样太恶心了。
可像齐中远这般老实的,走出去了,可是要吃亏的。
“我若是不喊人来,你还要被欺负成什么样?”
齐中远乖乖站那儿,任由张大妮数落,一看日后就是听媳妇话的男人。
那边陆宝儿轻声开口道。
掌柜,能让我看看,齐公子打碎的砚台吗?”
她话音落下,那掌柜呵呵干笑了两声,刚要开口说,那砚台已经扔掉了。
就见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形,悄无声息走到陆宝儿身后,像是在给女人撑腰。
谢柏原沉默的站在宝儿身旁,深邃黑眸看着掌柜时,带了几丝冷意。
就是把他放到那帮土匪中,他都是气势最冷凝的那一个,特别能吓唬人。
更别提这会儿一言不发盯着山羊胡掌柜看了。
对方当即打了个哆嗦,整个人后背汗毛都竖了起来,本来开口要推搪的话,瞬间换了口风。
“在、在的。”
他朝身旁的伙计,使了个眼色,对方就把那碎掉的砚台拿了出来。
陆宝儿不懂笔墨纸砚的价格,但她觉得,一个需要五十两才能买下来的砚台,若是随随便便就放在铺子里,让人打碎,似乎也太容易了一些。
青山镇虽然比王家村那里要富裕,却也没到如此挥金如土的地步。
她觉得这事儿,其中有诈。
宝儿接过碎掉的砚台,看了眼一旁的谢柏原。
她清凌凌的杏眼,瞧着明媚温和,一张脸如同新月一般皎洁明艳。
“谢大哥。你瞧这砚台,它值五十两么?”
宝儿嫣红的唇,不点而朱,樱桃小口秀气又可人。
手指扶着砚台时,抬眼看向男人,真跟个人间尤物一般,带着不自知的妩媚,几乎要将人的心都勾了去。
谢柏原顿了顿,眸光微微变深,只觉得身上火气都莫名多了几分。
他发现,自己忽然有些后悔了。
后悔没能金屋藏娇。
后悔让这么美的宝儿,走到街上,被这么多人瞧见。
余光注意到那掌柜看着宝儿,眼神一错不错的猪哥样,谢柏原心底无端有股气闷。
“谢大哥?”
宝儿见他发愣,手里端着砚台,凑近了谢柏原一些。
女人吐气如兰。
一阵微风吹过,宝儿微凉的发丝,拂过谢柏原脸颊。
他回过神来,心中回想了一遍,宝儿方才说的话。
@一“谢大哥。你瞧这砚台,它值五十两么?”
“嗯,不值。”他一本正经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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