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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盐】 67 奶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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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迷茫的不止苏稚杳这个当事人。

    接应他们的主管更为震惊,瞬间倒抽一口凉气,瞪大眼,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这、这”

    主管惊到结巴,下意识望向年轻美丽的女孩,她依在男人身边,身娇体软,戴着口罩,但能瞧出眉眼澄澈。

    显然不是圈子里一心谋高位的姑娘,在那种环境浸淫久了,城府和心机的气息是藏不住的,而她完全没有。

    主管感到这姑娘有几分眼熟,可一时间想不起她是何方人物。

    一心都在诧异,难以置信港区这位只手遮天的大老板,常年不近女色,这么多年来也就捕风捉影地传过那么一段情。

    如今居然是已婚?

    这说出去,任谁都不能信。

    贺司屿单手将墨镜塞进西装内口袋,漫不经心:“我太太还没想公开,不该说的话,咽进肚子里。”

    他嗓音淡淡的,反而威慑更强。

    主管一激灵,忙不迭弯了下腰,颔首应答:“明白明白!您放心!”

    话落,他侧过身,毕恭毕敬地朝苏稚杳鞠了一躬:“原来是贺太太,瞧我,眼拙了。"

    苏稚杳还在状况外发懵。

    某人那一声“太太”,喊得坦坦荡荡,自然得不行,她一面茫然,一面心不能自控地怦怦起来,跳得很快。

    他的手在她腰际很轻地掐了下。

    苏稚杳回神,领会到他的暗示,她支吾着,囫囵低嗯一声,似答非答。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也不能再反驳拆他台。

    贺司屿不易察觉地轻勾唇角,摘墨镜的手揣回裤袋,不紧不慢说:“带路。”

    主管连忙应声,做了个请的手势,说您二位这边走,然后快步到前面带路,深谙圈层的规矩,他没离太近,多走远了几步。

    苏稚杳这才手肘拱了下他腰,悄悄睨过去一眼,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嗔他:“为什么要乱说,占我便宜”

    话虽如此,但她口罩下的脸颊红着。

    贺司屿随她放轻声音,神情故意做出几分严肃:“不是我太太,纪老恐怕不愿卖这面子。"

    苏稚杳细品了下“纪”这个姓氏,半信半疑地猜想:“英国那个?”

    “嗯。”他说。

    她微微张唇,没压住脸上惊讶的表情。

    还真是掌握欧洲财团的纪氏家族。

    这个家族历史很深,血脉都是华裔,因清末民初军阀混战而移居英国,背后势力深不见底,但他们不太出现在公众面前,低调又神秘,苏稚杳也只是隐隐有过听闻。

    贺司屿口中的纪老,大约就是纪氏那位曾被英国王室授予爵士头衔的老家主。

    “你有什么要紧事非要找到他?”苏稚杳困惑。

    某人对外给她立下身份,无疑是有用意,这么一想,再联系来前他提到研究所的话,苏稚杳心中顿时门清。

    她惊喜,从嗓子里压出几不可闻的气音:“该不会是为了我妈妈吧?”

    贺司屿笑而不答,回眸同她对视,表现得还挺有绅士风度:“委屈苏小姐,配合我。”

    苏稚杳眨了下眼,抿住上扬的唇,轻轻一咳,起范道:“好说。”

    他笑,叹息。

    主管走在前面,听不清他们的对话,只以为是小夫妻在小声调情,心想这两人气场天差地别,像温奶撞上烈酒,感情竟能这么好。

    远东第一乐府百乐门,早已不是三十年代的样子,但还保留着老沪城记忆,纯铜指针电梯,元宝状水晶吊灯,旋转木质楼梯上去,一路都是长幅壁画,过道左右的玻璃展柜里,陈列着很多古钟旗袍之类的旧物,像一座历史博物馆。

    有一套酒红色绣花旗袍,配饰珍珠项链。

    苏稚杳目光不由被吸引过去,想起她妈妈年轻时拍的旧照片里,有穿过一套差不多的,那时她还没有和乔家赌气嫁给苏柏,还只是沪城一个天真烂漫的富家小姐。

    如果能回到过去就好了…

    苏稚杳正想着,主管拉开二层饰有1933字样的深褐色大门,私人会场里抒情怀旧的爵士乐声突破阻拦,从朦胧瞬间变得清晰,有女声用复古腔调在唱那首经典的《夜来香》

    门一开,入目霓虹闪烁,纸醉金迷,主舞台上有爵士乐队,还有歌女立在老式落地麦克风前倾情演唱,舞池中央,旗袍女郎和礼帽男士成双成对,跳着交谊舞。

    时光仿佛真倒流回了1933年。

    舞厅旁,面对面摆有两张墨绿皮弧形沙发,有位老者靠坐在那里,身形精瘦,尽管年事已高,但品味不减,他穿英伦风西服,抽着一支雪茄,阖目在听歌声。

    主管引贺司屿到沙发前,再弯腰凑近老者耳语了两句,老者才慢慢睁开深褶的眼皮,瞧见面前的男人。

    贺司屿唇角翘起浅浅的弧度,不卑不亢,又十分得体:“纪老先生,别来无恙。”

    纪世远有片刻怔愣,但也没太过意外。

    “贺老板,稀客啊。”纪世远倾身,在水晶烟灰缸里磕了磕雪茄灰:“少见你在沪城。”

    贺司屿一副君子端方:“这不是听闻老先生每年元宵都回沪城,贺某特意过来拜访。”

    纪世远似是而非地玩笑:“打住,你贺老板的情,我可不敢受。”

    贺司屿轻笑,垂下眼。

    过两秒,他语气不动声色沉下去,慢声说道:“那我要是说,我来算旧账的呢?”

    纪世远老皱的手一颤,神情倏而凝重,抬头看向男人的眼睛。

    贺司屿面容仍有笑意,双眼漆黑如墨,静静回视他,眼底下似乎压着一池寒潭,透着阴冷的气场。

    纪世远掩去眸底情绪,笑笑:“一把年纪忘性大,险些没想起来,早些年欠了贺老板一桩人情。”

    贺司屿鼻息溢出丝不明意味的笑,没说话。

    都是千年狐狸,心照不宣,话不用说透。

    老花镜在鼻梁滑下些,纪世远这才留意到跟在男人身后的小姑娘:“这位就是贺老板的太太?”

    “是。”贺司屿揽过苏稚杳的肩,将她往前带了带:“姓苏。”

    苏稚杳原本以为,自己只要在他背后待着就好,就像女伴那样安安静静,却没想到突然被他特意介绍。

    愣短瞬,她不慌不忙礼貌问候:“纪老先生好。”

    他只说了个姓氏,纪世远还是不知道这小姑娘的来历,不过京市倒是有个苏家,苏家那叛逆的小女儿和贺司屿传过情,几年前他是有听过一耳朵。

    纪世远狐疑地瞧了苏稚杳两眼,没多言,点了下头,抬手示意:“坐下说。”

    贺司屿带着苏稚杳坐到对面沙发,随即便有两名侍者上前,一个为贺司屿递上一支点好的雪茄,一个为苏稚杳呈上一杯特调饮品。

    这边,纪世远显然还在对苏稚杳的身份存疑,掌心握了握一旁的黑金拐杖,状似不经意一问:“我记得贺老板是不婚主义,难道是我记错了?”

    苏稚杳双唇刚抿住杯沿,闻言顿了一顿。@贺司屿含住雪茄头吸上一口,香醇的口感在口腔过了一遍,慢悠悠吐出烟雾。

    也不急着回答,他往后倚进沙发,长腿慢条斯理搭起来,在那团青白中眯起眼,薄唇轻轻扯出一道笑痕,嗓音很淡。

    “曾经确实。”

    纪世远看向苏稚杳,难以捉摸的语气:“你这小姑娘有本事,能逼得贺老板结婚,不简单啊。”

    贺司屿扬着尾音“哎”了一声,握雪茄的手往上抬了抬,阻止他话:“费了大劲追回来的,纪老,别再给我气跑了。”

    他含笑,眼里却没有温度。

    明显不是调侃,是告诫。

    见他护得紧,纪世远笑了两声:“贺老板瞒得深,隐婚的消息是一点没放出来。”

    贺司屿脸上笑意浮了下,接过侍者送来的那杯威士忌,拎在骨节分明的指尖,轻悠悠晃了晃,话听着还挺无奈。

    “太太低调,不愿意公开我。”

    这一言一语,每个字眼都在表达是他对人家意乱情迷,就差直白说,这女孩子他疼都来不及,谁都别在他眼皮子底下欺她半分。

    纪世远无疑是老谋深算,清楚贺司屿这样的人,对外不可能有一个字的废话,何况是秀深情,说那些话,自有他用意。

    纪世远抬起眼皮,眼窝老态深凹:“看样子,贺老板今晚是为苏小姐来的?”

    打了圈太极,终于言归正传。

    贺司屿抿了口酒,雕花玻璃杯搁到桌上,再反握雪茄放入杯中,微微蘸湿茄头,幽邃的嗓音缓缓地,不答反问:“纪老手底下养的那群东西是不认主么?"

    纪世远眉心一动:“此话何意?”

    “伦敦脑神经疾病研究所的那帮人,主意都打到我太太头上了。”贺司屿咬住雪茄,混着浓郁的威士忌抽了口,隐带寒意的目光盯过去,慵懒呼出气。

    两人在一片烟雾中四目相对。

    纪世远眼底划过一丝波澜。

    打交道最忌讳的就是被人知根知底,一旦被捏住命脉,就失去了谈判的资本。知道英国医疗研究所幕后实际控制人是纪氏的不多,纪世远活到这岁数,也不得不佩服眼前这人的手段。

    纪世远微微肃容,招了心腹过来问话,心腹打听清楚后,回来掩唇到他耳边,将情况一五一十和他交代。

    “纪老要真看不住自己的狗,我不介意亲自管教他们。”贺司屿手肘支在沙发扶手,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雪茄,昭示着他的耐心不足。

    纪氏底蕴再厚,对上贺氏也难有胜算。

    他们今晚能坐在这里和平谈话,是都深知结缘不结仇的道理。

    纪世远说:“多大的事,我通知他们今夜就滚回英国去,不会再打扰苏小姐的母亲。”

    “他们说走就走,惹得别人白高兴一场。”贺司屿哂笑,黑眸染上一层阴沉:“我太太这委屈,要怎么算?”

    说着,他偏过头,指腹摸到小姑娘的脸,轻柔地摩挲着:“是不是?”

    苏稚杳全程都是懵的状态,直到这一刻和他一对视,她眼波微漾,刹那间领悟到什么。

    原来又是逢场作戏。

    这个简单,她有经验。

    苏稚杳心下一琢磨,闷着鼻音软软“嗯”了声,接着蓦地扑过去,抱住他腰,埋进他怀里,一声呜咽就委屈起来:“阿霁,他们欺负人…"

    演得还真像那么回事。

    贺司屿被她逗得想笑,又得敛住唇角,握雪茄的手抬到唇前略作遮挡,叹了口气,说:“纪老你也看到了,这事不好办。”

    纪世远当然能察觉到这人今晚的目的就是算计他,但顾忌着多年前欠下的那桩人情,他不好点破:“这事的确是他们没眼色,贺老板想要如何,不妨直说。”

    话到这里,也没必要再兜弯子。

    贺司屿揉着怀中人的头发安抚,掠过去一眼:“我还是希望,我太太的母亲能到英国接受最好的治疗。”

    “这容易”

    纪世远的话还没说完,被贺司屿低沉的声音截住:“有个条件。”

    在纪世远渐深的目光下,贺司屿挑了下唇:“去英国,须得圣约斯的医师孟禹同行,并且整个治疗过程,由他担任乔漪女士的主治。”

    这也就意味着,研究院要和孟禹个人,无偿共享苏萨克氏症候群的医学科研秘密成果。

    纪世远瞳孔一缩,含着意味深长的笑说:“贺老板不愧是生意人,这是新账旧账一起和我算了?”

    “纪老言重了。”贺司屿说:“您有的是时间思考,不用急着给我答复。”

    说完,他便俯到苏稚杳耳旁,柔声问:“无聊了么?陪你去跳一支舞?”

    苏稚杳一下就领会到他的暗示。

    他们该要暂时离开,反客为主,掌握主动权。

    @苏稚杳温温顺顺点头,贺司屿留下一句失陪,搂着她起身,走进纵情声色的舞池。

    舞台上的歌女正唱到那首《玫瑰玫瑰我爱你》,旋律抒情,曲调轻快活泼,又是风风韵韵。

    苏稚杳一身浅色修身针织连衣裙,双手搭在贺司屿肩上,被他揽着腰背,在舞池里悠哉悠哉地迈着步子。

    “他会答应吗?”她小声问。

    这姑娘似乎没怎么学过跳舞,步调毫无章法,迈个三两步就要踩一下他皮鞋,贺司屿只好顺着她的节奏走。

    他笑了下:“会。”

    苏稚杳因他的肯定更好奇了,疑惑:“他欠你什么情?”

    贺司屿说:“回去慢慢同你讲。”

    “喔。”苏稚杳在他西服前仰起脸,眼里带着狡黠笑意,悄悄问他:“我刚刚表现怎么样,装得像不像?”

    贺司屿抬了下唇,别有深意地望进她的眼睛:“装的有什么意思?”

    “啊?”苏稚杳不解。

    他低下头,嘴唇亲昵地碰了碰她耳廓:“你刚刚叫错了,不该叫阿霁。”

    苏稚杳眨眨眼。

    那要叫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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