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不知不觉地，又是一年半年过去了。

    这一次苏星河算是彻彻底底在灵鹫宫住下了，每日看看从巫行云那里讨来的医书，闲来逗逗灵鹫宫那些沉闷的婢子，尽管他不去打扰巫行云但是小日子依旧过得逍遥快活。与之相比，经常在巫行云那里吃到闭门羹的丁春秋可谓凄惨异常。

    “丁公子……”小余俯身毕恭毕敬地重复着，“尊主说，她今日事物众多，还请你改日再来。”

    “又改日？！”丁春秋漂亮的脸蛋因为气愤而扭曲起来，他向里望着，但是视线却被房门无情地隔绝。他将小余推开，抬腿打算硬闯。

    “丁公子！尊主的脾气你也是清楚的！”小余自然不是丁春秋的对手，只能再出声提醒一句。

    此时，丁春秋的手掌已经贴在了门上。僵持一阵后，他收拢手指紧紧握拳，转身迅速离开。回到自己的摘星楼，丁春秋大发脾气将所有的瓶瓶罐罐统统打碎在地，吓得一室的婢女纷纷争先恐后地逃窜出去。

    放眼望去整间屋子已经没有什么完整的物件了，丁春秋这才勉强平静下来。他双手背在身后来回在屋内烦躁的渡步。

    怎么办？

    该怎么办？

    这是他最近最为苦恼的问题。

    巫行云喜欢无涯子，着他是知道的。但他一直以为他的陪伴、他的情谊迟早会换得她的真心相对。

    可是，他错了。

    仔细算来，已经五年了。

    朝夕相对，他对她从朦胧的好感变成了情根深种。可是在她眼里，他依旧只是——弟弟。

    丁春秋不明白，自己究竟是哪里不招巫行云喜欢。

    他的脸不是足够让别的女子神魂颠倒了么？

    一拳砸在桌上，丁春秋直想放声尖叫。

    就快入秋了，他知道，巫行云心中所想的发身长大之日已经越来越近了。如果，她真的得随心愿发身长大，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投入无涯子的怀抱吧！那他该怎么办……

    恍然间，他想起了些小时候的事情。那些早就被埋进心底深处腐烂霉败的东西再度翻涌了出来……

    没有亲情，没有亲人，一间连窗户都没有的满是霉味的柴房便是丁春秋的住所。

    舅舅收养他，却从不把他当人看。

    因为他是从死人肚子里爬出来的棺材子，他晦气，恶心，是个扫把星！

    每日只给他一些冷饭，却还要让他和狗去抢。

    他记得很清楚，舅舅厌恶他，甚至从不用手碰他。每日他给他送饭时，总不忘对着他唾骂羞辱几句，才将那些隔夜的冷饭倒入狗盆之中，才对他满含鄙夷地说道，“杀千刀的棺材子，你记住！这个世界上没什么东西是你应得的！你要是想要吃饭便来抢，和它抢！”

    果然……没什么东西是他应得的么？

    本来他以为巫行云不同，现在他开始不这么觉得了。

    或许，她也是看不起自己的吧？

    她对他的好，是怜悯吧？

    丁春秋突然想起今早苏州那里传来消息，李沧海与无涯子和李秋水里应外合掌握了慕容广所有的罪证，令他处处受制不得不跑出来亲自为李行舟翻案。就连朝廷里，苏星河那小子的老爹也是一举扳倒了他最大的政敌——右相国傅子通。

    如此一来，无涯子就再也没有留在苏州的理由了。

    丁春秋突然勾唇笑了起来，笑容明媚，眼角的泪痣鲜红地像是血滴。

    “云姐姐……”他漂亮的嘴唇轻轻扇阖，蛊惑的美丽。

    “师兄……这就走了么？”李秋水恋恋不舍地合上门扉，头顶上那一块红漆的招牌一时间像是蒙上了一层灰似得黯淡。

    至此，李行舟一事已算了结，慕容广偃旗息鼓，以养老为由不再涉足江湖，王颐飞如愿以偿地登上江南武林第一把交椅。李沧海琵琶别抱投入了王颐飞的怀抱。无涯子和李秋水一行自然也是时候该回天山了。

    “嗯！”无涯子心不在焉地抚着马鬃，但他看起来心情很是不错，嘴角上扬着，眉宇间神采飞扬。

    “你果真这么想回去么？”李秋水微微眯着眼睛，漂亮的眼睛里飞速闪过一抹名为嫉妒地异色。

    无涯子略微忪楞后，才偏着脑袋低头吐了口气。思量片刻后，他沉声道，“秋水……我早就跟你说过的……”

    早说过的……

    十五岁的李秋水，正是明眸皓齿，长袖善舞，眼波好似那漫天飞舞的桃花般妖娆清丽。长长地头发披散在肩头，衬着她最喜的桃红色裙衫，正是九天玄女也不过如此。

    那时的她，在最美的年华里拉着无涯子的手说，“师兄，我嫁给你好不好？”

    无涯子起先有一瞬的茫然，表情甚至可以说是哀伤的。片刻后，他才推开她的手，笑容和煦却带着丝丝的疏离。他说，“师兄心里住着一个人，所以不能娶你。”

    那是的李秋水有些失落。她无措地低下脑袋，片刻后才闷声闷气地说，“哦……那在我还没遇上比你更俊俏的男人之前，我等你……”

    光阴荏苒，转眼间李秋水已经脱去当年的稚嫩，阳光下她像是一朵绽放的花。

    “为什么不能是我呢？”李秋水执着地问着，她往前踏了一步，可是变得有些急切，“为什么不能是我呢？师兄……我已经等了五年了！”

    是的，她已经等了五年了，她已经等不及了。对于一个女人而言，她已经没有多久可以等了。

    “五年……”无涯子默念，继而他轻笑起来，语调轻快地说，“我等行云，等了十五年了。”

    李秋水抿唇，黛眉轻蹙，眼波流转。

    “师兄……为什么是师姐呢？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你们两个人的性格根本就不合适！”她看着他，直直地。

    巫行云性急，似火；无涯子浅淡，如水。水火虽说互补，但却也可以将对方的缺点无数倍的放大。比如巫行云受不了无涯子的温吞水，而无涯子终有一天也会受不了巫行云从不留人余地的决绝。

    “嗯……知道！”无涯子含糊地应了声，接着翻身跨上白马。

    “快上车吧！要赶路了！”说完，他扬鞭一挥，白马仰头长鸣一声，犹如离弦的箭一般飞奔而去。

    李秋水的话无涯子自然是比谁都清楚，但是清楚又怎么样呢？他知道自己永远都撇不下，在自己七岁的那个夏天跟他说，‘她要他’的小姑娘。他对巫行云的感情或许都不能说是爱了吧？只是没有她就不行。

    与此同时，云山雾罩的缥缈峰上也有些不寻常的异动。比如说，九天九部的婢女消失了近大半；而丁春秋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行踪飘忽得很。

    那日巫行云练功完毕后竟然去了苏星河的别院。这一消息一传进丁春秋的耳朵就让他冷笑三声。

    “云姐姐！你这几日如此之忙怎么有闲情逸致跑来和师兄品茗谈天啊？”丁春秋的声音隔着门透进来打破了一时的安静。

    “哟~师弟吃了什么？口气冲得很啊！师伯不过是来给我送了本书罢了！”苏星河又倒了一杯茶，冲着丁春秋招手，“不过，别怪师兄没提醒你，管大师伯叫姐姐的口误以后可别再犯了。”他勾唇，冲他优雅地笑着，“师傅就要回来了。”

    “呵~”丁春秋冷笑一声在巫行云身边落座，故意避开苏星河指给他的位置。

    送书！？

    怕是来打听无涯子的消息的吧！丁春秋恶狠狠地看了苏星河一眼，后者倒是不甚在意地回以淡笑。

    巫行云端着茶杯，眼神在丁春秋身后扫过，才伸手替他抚了抚略微毛躁的头发，“你看看你，走这么快做什么？头发都乱了。”丁春秋皱眉，往后缩了缩，他越来越讨厌她那副长辈的口吻了。

    巫行云莞尔，在他脑门上拍了拍，“闹什么别扭？跟个孩子似得！”

    丁春秋狠狠地扫了巫行云一眼，接着他伸手将她拽了起来。

    “跟我走！”他瞪着她，眼珠里带着血丝。

    “你看看你！又是这么毛毛躁躁的！”巫行云好笑地开口，她看在丁春秋的身上仿佛就看了当年那个少不经事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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