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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等丁春秋再醒来就被巫行云提着后衣领一脚踢出了长生殿。虽然他本人采取了负隅顽抗积极不配合的态度,但他的个人力量在巫行云面前约等于零。于是他只能夸这一小脸踢踏着小步子,灰溜溜地跑回自己师傅的怀抱。
可等丁春秋走了,长生殿内又是一片死气。
巫行云一个人盘腿坐在长生殿的主位上又开始觉得无聊。随手翻了几页《回仙妙手摘录》却觉得心浮气躁一个字都看不进去。
巫行云负气地将书合上,接着嘟起嘴把书重重地甩出去。
书掉在地上,“啪”的一声。守在巫行云身边的婢女像是从睡梦中被惊醒。只见她肩膀一颤,小心地看了眼巫行云的脸色后,又本分地低下了头。
少顷,整个大厅又变得空空荡荡。侧耳听,还能听见风拍打窗扉的声音。
巫行云双手托腮瞥了眼身边跟木头人似得婢女,忍不住向天翻了白眼。她开始回想早些年自己怎么会有劲头整天整天一个人钻在天机阁里看书!?
随着一声轻哼,巫行云拂袖起身。她直直地朝门外走去,临走前吩咐婢女不要跟着自己。
穿过那些曲折幽深的回廊,巫行云只身来到逍遥子曾经住过的慕仙斋。慕仙斋一座假山后,从门外看那是一间白灰的宅子,与灵鹫宫别的院落比起来甚至显得寒酸。
推开房门,阳光迫不及待地从那条一人宽的缝涌进,洒在地上留下了一条蜿蜒的光带。那光一直爬到一副泛着黄墨迹有些晕开的闲云出岫图上。
空气里,尘埃染着金光,晃过人的眼睛。站在门口看着他们纷纷扬扬地,打着卷地飞舞,就像是在看一场缱绻的风雪。
巫行云吐了口气,踌躇片刻还是侧身挤入房间,接着她又小心翼翼地反手将门关上。
随着门轴转动时发出的吱嘎声,整间房间又暗了下来。光从窗纱上透进来,朦朦胧胧的。
巫行云走了几步,便走到正朝着门悬于堂中的水墨画。隔着一张四方的楠木茶几,巫行云伸手,指尖在粗糙画纸摩擦着发出沙沙的声音。
“的确是一副好画,真是可惜了……”巫行云开口轻声呢喃。
她的视线缓缓下滑,最终落在画轴的落款处的那一滩茶渍上。那被淋湿过的地方凹凸着,皱皱的,坏了整幅画的意境。巫行云却突然抿着嘴笑了起来。
记得她第一眼看见这幅画的时候只能费力地抬头仰望。
大概是三四岁的样子……
当时的巫行云特别粘人,总喜欢缠着逍遥子给她讲故事,哄她玩。可是自从他得了这幅画,出入时难免看上两眼。这样小行云不开心了,有一次见逍遥子又看着画发愣,她便举着茶杯朝画泼了过去。可是那个时候的她太小了,手短腿短身子短。使出浑身力气,也只是将茶水泼在画角,晕了落款。
为了这个逍遥子心疼了好一阵子,但是对着小行云他又下不了重手,只能整天抱着她唉声叹气。然后巫行云就会用小小的手使劲捏他的脸,其实三四岁的娃娃能有什么力气,但是逍遥子那个时候却总是鬼哭狼嚎大喊饶命,直把巫行云哄得乐开了花。
……
思及此处,巫行云垂眸,脸上有些怅然若失。
伸手掀开珠帘走进内室,最先看见的便是那张披着白狐狸皮的贵妃榻。逍遥子总喜欢捧着一本书在这里假寐。美其名曰:偷得浮生半日闲。但实际上他是浮生日日睡大觉。
又往里走了两步,巫行云站定在逍遥子的床榻前。
白色的床单,青色的薄被。床头处还摆着一直两个拳头大小的布老虎。
巫行云侧身坐下,伸出一手轻抚着没有一丝褶皱的白色床单,嘴角渐渐带上一丝甜笑。
“就不睡!睡不着!就是睡不着!”巫行云抱着被子在床上乱滚,一边蹬腿一边嘴巴里还念念有词。
“哎哟喂!我的小祖宗哎!”逍遥子站在床边一手掌捂着脸似乎极不情愿看见正在床上扭动的小东西。
“都这么晚了,你不睡觉要做什么呢?”逍遥子瘪着嘴,甚是无奈地看着床上的家伙。
巫行云眯着眼睛巧巧望了眼逍遥子,接着她眼珠一转,刷得坐了起来,一双雪亮的眸子直直地瞪着逍遥子。
“我饿了!要吃东西!”她不踢腿了,转而用双手抱着肚子。
“成!要吃什么,我让厨娘给你去做。”逍遥子陪笑着坐在床边,一双手放在巫行云的肩膀上连哄带骗地想让她睡下去。
“不要!我要吃你做的!我要吃你做的芙蓉羹!”巫行云鼓着嘴巴,一双眼睛就是盯着逍遥子不放。
逍遥子先是脸色一垮,然后垂头丧气地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地凑到巫行云面前说,“云儿啊!为师今天甚感乏累,这芙蓉羹明儿个做成么?”
“不行!”巫行云直接从站了起来,在床上又跳又蹦,嘴巴里大叫着,“就要现在!就要现在!”
巫行云的声音很尖,夜深人静的时候更是传得极远。远远听起来,倒像是某种野兽的嘶鸣。
逍遥子一把捂住巫行云乱叫的嘴巴。在确定她不会再出声时,才慢慢地松开手。揉了揉突突地跳个不停的太阳穴后,逍遥子挽起袖子,认命地摇了摇头。
“好好好!我的小祖宗哎!我现在就给你去做!”
见了逍遥子这番模样,巫行云一双滴溜滚圆的眼睛眯成了两条月牙形的缝,一对眼珠亮亮的,笑得甚为讨打。她伸出小手拉了拉正欲往外走的逍遥子,然后甜甜地说,“师傅,云儿想听故事。”
逍遥子回过头,愣愣地看着乖乖巧巧窝在被窝里的小家伙,那真叫是一个欲哭无泪。
接着他强打着精神开始讲故事,可是故事才讲到第五句,刚才还生龙活虎的家伙便已经传出微微的鼾声。逍遥子苦笑着摇了摇头,伸手替小家伙掖了掖被角,又呲牙咧嘴地在她的小脑门上轻轻地拍了一下。可是谁知,他刚刚想要躺下,巫行云一个伸腿便把他踢下了床……
床内靠墙的地方摆了一排柜子,巫行云轻车熟路地打开第三个,入目的是一些略微褪色的红色衣衫。
“行云啊!你可知道我为什么总是给你穿红色的衣服么?”逍遥子眯着眼睛慵懒地躺在那贵妃榻上,一头白色的发顺着他修长的身子蜿蜒披散。屋外那四月明媚的阳光无遮无拦地落进屋内,洒在他的头发上,便化作耀眼的银光。
逍遥子浸润着那层若有似无的光里,周身仿佛升起了薄薄的雾气,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尘世不沾的仙人。
巫行云立刻用短短的手臂抓着他的衣袖,紧紧地,就怕他下一刻便乘着云彩跑了。
“你说,你的针线活不好,老是扎到手。我如果穿红色的衣服,那等你给我缝补的时候就是扎破手出了血,也看不出来。”她憋着嘴巴嘟嘟囔囔地讲道。
听了这话,逍遥子立刻眯起眼睛笑了。他一双手穿过巫行云的胳肢窝将她拎到了自己身上,“小东西!原来你还没忘记,算你有良心!”逍遥子怪笑着,伸出手指在巫行云的鼻尖刮了一下。
可是巫行云却摸了摸鼻子,将头甩向一边一副不领情的样子。
她说,“师傅,我小时候的那些破事你一天跟我说三遍,我哪里忘得了?”
想到这里,巫行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她伸手抓过那些小衣服,凑到脸边蹭了蹭。衣服很小,布料很旧,但是磨着皮肤就觉得舒服。闻一闻,依稀还残留着皂角的味道。
“还记得我为什么总让你穿红衣么?”
略带调侃,有些痞的语气,是逍遥子。
巫行云瞪大眼睛,像是偷吃被抓似得将手里的衣服统统丢了出去。然后侧过脸,别别扭扭地说道,“不记得!谁记得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小事?”
“嘿!”逍遥子走近两步,抓着巫行云的衣领轻轻松松地将她拎了起来。
“跟为师生气呢?”他睁大眼睛对着她那双亮亮的眼睛。
巫行云快速眨了眨眼睛,睫毛扑闪扑闪。蹭到逍遥子的脸,让他觉得很痒。
“切!你还回来干什么?你不是有了新徒弟了么?你不是把我丢在灵鹫宫不要我了么?”巫行云委屈地嘟着嘴巴,将头偏向另一边。嘴巴虽然凶,但是她一只手却紧紧地扯着衣襟,实际上紧张地不得了。
“我就说你这丫头心眼不好使!”逍遥子轻笑一声,伸手在她的脑门上拍了拍,咧开嘴痞痞地笑了。
“怎么着?额头还疼么?”他旋身坐在床侧,同时将巫行云摆在自己的腿上。仔细看了眼巫行云的额头,没有半分异样,逍遥子才乐呵呵地顺手掐了掐她的脸蛋。
“丫头,你那生死符实在霸道,实属顶级暗器。但是,这种好东西你得对着外人使啊!窝里斗是不对的。”
听到这了,巫行云轻哼一声,逍遥子眼珠一转,转而又讨好地笑着道,“你就是实在想在自己师妹身上练手也得找个我不在时候不是?”
逍遥子十分哥俩好地拍了拍巫行云的肩膀,“不是我说你这丫头啊……可真是不义气!当着我的面欺负我徒弟,这不是不给我台阶么?”
听了逍遥子的话,巫行云咬着下唇慢慢地抬起头怯怯地看了他一眼。
“你这死心眼的丫头!灵鹫宫里有多少宝贝?为师将整个灵鹫宫都传给你了,这还不算疼你啊?”逍遥子伸出一指戳了戳巫行云的额头,巫行云呲牙捂着脑袋后退,他又伸臂将她搂回怀里。
“三个徒弟里,为师最最心疼的,就是你这个不让人省心的丫头了!你知道么?昨天的事儿要换做是李秋水做的,为师会怎么处理?”
“怎么做?”巫行云好奇地眨眼睛。
“那还不简单,直接逐出师门!”逍遥子满脸带笑地又将巫行云搂得更紧了些,“知道不?这就是别人家的闺女,和自己家的闺女的差距。”
“咦?”巫行云抬头,一双亮盈盈的眼睛湿润着,活像是两颗晶莹的葡萄,可爱极了。
“哎……”逍遥子叹气,垂着脑袋摇了摇头,“自己的闺女要管,别人家的闺女我才懒得管呢!”
听了这话巫行云一双眼睛弯成新月,笑得前仰后合,搂着逍遥子的脖子左蹭蹭右蹭蹭,亲热得不得了。
逍遥子却是若有所思地将脑袋搁在巫行云的颈窝处,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她的头发。
云儿啊!二十一年了,你怎么还是这般小孩子心性呢?
什么时候你才能长大呢?
不……
我希望你永远不要长大,永远留着这颗干净的心。
将灵鹫宫留给你是想你有个依靠。至少在灵鹫宫里你就是宫主,不会有人违逆你。
门派之间的那趟浑水可是深了去了。
最难测的就是人心,我最不想看见的就是你在横冲直撞,受了伤以后,才知道圆滑。
你就该像现在这样开心地笑,尽兴地闹。
我宠了你二十一年了,将来我不在了,也希望有个人像我这么宠着你……
逍遥子抬起头捏了捏巫行云的鼻子,眼神却显得落寞。
你说,我要是晚生个□□十年该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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