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转向何广生等人道：“你等如何说？”

    何广生应该是上过私塾，读书识字，

    便被推出来做了一个代言，此时见上官动问，

    便稍向前一步，说道：“大老爷。

    胡湾的地，何家种了三十多年了，不是什么十数年。

    从祖辈开始，何家就在胡湾生根了。

    当年，何家在胡湾落户的时候，

    胡湾大多都还是山地，草荡，可种的田极少。

    当时陶家让我们开垦荒地，也没有给我们算工钱，

    就说这些荒地给我们永久租种，

    而且租价不能随意调整。

    我们不种，也可以把地转租给别人。

    总之，只要我们给租价，陶家就不能收我们的地。

    当时都是立过字据的。

    陶老太爷过世后，现在的陶老爷觉得租价低了，要升租价。

    我们当然不肯。

    因此从去年开始便有了争执，到了今年，

    陶家又要赶我们离开，那怎么可能，

    这田早就是一田二主了，主家只管收租，

    我们种什么，给谁种，都与主家无关。

    主家必是见我等还对外招租，做起了二手田主，

    心中不乐意，才会弄出这等事来，

    我等皆有举证在此，请大老爷明查。”

    说罢，从怀里掏出许多契约文书。

    方一凡示意文书接过来，放在案上一一查看。

    确实如何广生所说，当年何家族在胡湾里开荒，

    陶家不付工钱，出让地权。

    两下都能得利。

    陶家虽然钱多，可是开荒却不是易事，

    开了荒，那地还不是熟地，没什么产量。

    没有几年的功夫，产量是上不去的。

    总得种过几年，地养熟了，才有产出。

    因此，佃农帮着主家开荒，主家出让一些地权，

    两下里，来算，都有好处。

    何家人得了永租权，可以平稳生活，

    上辈人辛苦打拼，后辈人可以选择的空间又大了很多。

    陶家也不吃亏，白地荒地变成了良田，

    每年的租子也不知道多了多少。

    坏就坏在，人心思变。

    方一凡看完，心中大致明了。

    拿眼来看陶友泉，却见陶友泉，也是一脸平静，

    显然知道对方必有这一手，便开口道：“陶田主，你却如何说？”

    陶友泉知道大堂规矩，不问不说，问了再说，不然必然受罚。

    因此，见问才道：“

    大人！适才何广生所说大都是事实。

    只是陶家并非是硬要收地，而只是要涨租子。

    家父宅心仁厚，当年议定的租子，一直没怎么涨过。

    可是县里开的田册，却是把这些地都登上去了的。

    之前，还可以说是荒地，可以少收秋税，

    如今这田都是熟地，县里也是当熟地来收税的，

    这租子一直不涨，岂不是陶家一直倒贴？”

    何广生却不太懂大堂上的规矩，不由急道：“可是你一涨涨那么多！”

    陶友泉见大老爷不来管何广生插话，便也回应道：“

    涨得多吗？我陶家的地，甚或说整个吴县的地，

    都是这个租价。我不过是把租价与其他的地拉平而已。”

    何广生道：“先前已有约定，永远低价租种，不得随意调整，要商量。”

    陶友泉道：“都是多少年的老黄历了，永远低价，

    什么是低价，不过是位平了租价罢了，

    而有，这些年，你们转租土地，也赚不少了。

    这地，可还是陶家的，可不是你们何家的。”

    何广生道：“地底是你陶家的，可地面却是我们何家的。

    你陶家只有收租权，你管我们租给谁，还是自己种，

    你只管收你的租金便好。”

    陶友泉道：“我是收租金啊，你倒是把租金交来啊”！

    何广生道：“你租价不合理，让我们如何交？”

    陶友泉道：“什么是合理？

    永远低价，什么是低价，

    我每亩收低一斤粮行不行？

    是不是低价？”

    何广生道：“收多少，你要和我们商量？”

    陶友泉道：“找你们商量，我说拉平地租，你们说不愿意，

    我说每亩少一斤粮，你们也不同意；

    我是不是要商量到，不收你们租金，

    倒找你们租金，你们才会同意？”

    何广生道：“总要有个差不多！”

    陶友泉道：“差不多是多少？”

    何广生道：“市价的六成！”

    陶友泉道：“你不如去抢！”

    何广生道：“之前是市价的五成，我们已经提了一成，你还想怎样。

    这田也是我们何家辛苦开出来的，

    从根子上说，也不全是你陶家的。

    要早知道这样，我们为什么不直接去开荒官田，

    交了十年官租，这田就是我们的了。”

    陶友泉道：“那你去问问你祖宗啊，为什么非要耕我家的田？”

    何广生道：“那你说要收多少？”

    陶友泉道：“至少九成，再少你们爱种不种，不种就滚。”

    何广生道：“我们有权种，这官司打到皇帝那里，你也休想把我们何家人赶走！”

    陶友泉道：“还反了你们了，不想走就交租。”

    何广生道：“九成不可能。”

    陶友泉道：“那八成！”

    何广生道：“最多就是六成！”

    陶友泉道：“那就是没得商量喽，既然这样，也不八成了，就是拉平，就是和市价齐平。少一分都不行。”

    何广生道：“那你陶家就尽管来，

    我何家上下四百口人，就在胡湾里等你。

    我们何家人生在湖湾，就算是死，也要死在胡湾。

    等我们全死了，姓陶的就可以把我们抬出去了，

    把我们何家坟也刨了，弃尸荒野！”

    这话一说，堂下就有些躁动了，堂下明显有许多何家子弟。

    陶友泉也是一滞，他要是能平了胡湾何家，

    早就动手了，还至于到县衙里来丢人现眼吗？

    方一凡喝了一口茶，见两人吵完了，心中已经明了。

    想了想，方一凡道：“你等且先静下心气，本县稍后自有定论。且容本县后衙洗手。”

    说罢，便往后面走去。

    堂下众人见县太爷茶喝多了，要上茅房，便也开始议论纷纷起来。

    这案子其实就是围绕着租金多少来的。

    其实不太好判。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

    高一明见方一凡走到后头，以为是要与自己商量。

    却不料，方一凡是真要出恭。

    方一凡走到后头，便进到三界印中，找到胡湾何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