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粮必须交，这是共识。

    国朝给官员俸䘵少的可怜，一个知县一年到头，也就是八十两银子。

    好在国朝体恤官员，每年还有一份养廉银子的收入，从五百两到二千两不等。

    按现在来说，这个钱就是国朝发的年终奖。

    不过，这个钱能不能发，能发多少，完全就看国朝的派粮是不是一分不差的交上去了。

    这个是最基础的一条标准，如果这一条都没达到，那这个年终奖，就别想了。

    所以，这也是包括杜文坚在内的大多数知县，都会抓紧收税的一个重要原因。

    别县正在因为秋税的事情，闹的沸沸扬扬，可是在吴县之中，却是风平浪静。

    秋税开收后的第五天，一众衙役，书吏，都被约束在县里，不得下乡，把一众士绅给急的要命。

    当天晚上，高姓和李姓的两位乡绅就到县衙，请见大老爷。

    方一凡哪有时间这这些乡绅，而且，晚上来见自己，方一凡一猜就猜出，这两人寻的是什么心思。

    这两天方一凡和陈平的心思都在推进乡间联防联守的事情。

    藏兵于农，联防严守，虽然看起来很简单，

    初心就是为了百姓的身家性命的安全去做的，

    可是百姓们受限于见识，目光并没有那么长远。

    他们更多的只能看到眼前的实际利益。

    所以，藏兵于农，联防严守，要促成，光说教，肯定不行。

    还得拿出百姓们信服的实际好处来。

    所以，方一凡第一条就祭出了免役的大旗。

    只要农户中，有壮丁可以加入村民团，按要求训练，警戒，就不用再服其他的徭役了。

    果然，这个口子一开，原本还不情不愿的乡民们，马上踊跃。

    解决了藏兵于农的事情，另一个棘手的事情是如何让村庄之间互帮互助，联防联守，闻鼓而进。

    要知道，乡民之间，互不统属，凭什么你们村子出了事，我们村子就要冒着丢性命的风险去救援呢？

    又不沾亲，又不带故的。

    方一凡的办法很简单，

    一是杀贼的缴获全部给村民均分；

    二是计功，有功的村子，适当减免钱粮税收；

    三是罚。若闻鼓响，限时不到，那就要重罚。

    所以，走访了一些乡村，了解到大家的真实想法后，藏兵于农，联防严守，的方略得到补充与完善。

    方略一完善，陈平便可以大力的进行推进。

    至于秋税的事情，方一凡也不回避，让这些士绅们有事，明天进衙再说。

    他专留一日出来，处理秋税的事情。

    这几天，这些乡董士绅正愁抓不住大老爷，听说明天大老爷空出时间，专门处理欠抗之事，便纷纷联络一众田主，明日到县衙‘逼宫’。

    且说到了第二日，方一凡刚刚上衙，前头便有来报城里的士绅皆已聚在堂下。

    “这么早！”方一凡心知这些人是来逼自己就范的，却不想如他们的意，偏要挫一下他们的锐气。

    便问道：“钱员外可曾来！”

    门下回道：“钱员外，也是大田主，如今正在外头！”

    方一凡心中一动，这钱曾城自上次来，自己避而不见之后，再也没有上门过。

    不过，这人心思深的很。

    一直在为藏兵于农，联防严守的方案出力，

    多次招集相熟的乡绅，动员他们支持大老爷的工作。

    这也是藏兵于农，联防严守，能够顺利推进的有利因素。

    而且，除了那批生丝，钱家要了回去，

    那五千两黄金，人家提也没提，

    就当是充了公了，这个面子也给得很大。

    方一凡虽然心里已经决意要拉钱曾城上船，一起把钱庄的事情弄起来。

    但事实上，这件事情，就是那天喝酒时，稍稍提过一嘴，根本没有认真提过。

    钱曾城如此上道，不仅五千两黄金不要了，而且还把十万两的捐助分三次给补齐了。

    这力度，就算方一凡一向脸厚心黑，也有点儿不好意思了。

    不过，这不妨碍，方一凡今天还要再利用一下钱曾城。

    于是道：“去，把钱员外请进来！”

    只请钱员外，而不叫其他士绅一起进来见面，这就是区别对待。

    同时，也是孤立钱曾城。

    可是，钱曾城公拒绝方一凡这恶毒的善意吗？

    真要是拒绝了，那之前送出去的，岂不是砸在手里了吗。

    所以，钱曾城听到方一凡的单独招见，

    虽然心中苦笑，却也立刻随门子往后堂里来见。

    一众士绅热茶都喝冷了，却不见大老爷出来，

    现在大老爷却只见钱曾城一人，不免也有人阴阳怪调道：“还是出了钱的人，面子大！”

    前河南道台陆与寿冷哼一声道：“

    诸位，今日无论如何，这姓方的，都要给我们一个说法，

    大家齐心，不要被这人花言巧语夺了心气。”

    费观济是秀才出身，就吴县而方，就属他家的田产最多。

    钱曾城虽然有钱，可是在田产上，却不及他许多，所以今日隐隐以他为主。

    费观济道：“

    相信大家对邻县的动作，也了如指掌。

    去年高知县在时，咱们也都相安无事，

    县里有事的时候，咱们也是各有帮衬。

    这就是你好，我好，大家好；

    现如今，如果有人想砸咱们的饭碗，我姓费的，就是一句话：

    你敢砸我饭碗，我就敢砸你的锅，

    不让我吃饭，我让你连汤都喝不着。”

    费观济的话，得到在场众士绅的一致认可。

    事关大家的切身利益，他们不得不慎重。

    而且，那群泥腿子们想跳到他们的头上拉屎放屁，他们绝不能忍。

    众人便公然在大堂上开始讨论，要如何让大老爷按他们的想法来做事。

    他们当然不怕县太爷对他们有什么看法。

    他们这些人，有些是有功名在身的，见官不跪；

    而且有些原本就是做过官的，对官员的体系十分的了解。

    知县大老爷，在老百姓的眼里，还神秘的很，

    在他们眼里，也就是个屁。

    国朝法度虽严，可是对他们这些士绅却很宽松，

    就算是士绅有错，无非也不是受罚，多交点钱了事。

    动不动喊打喊杀，那是对百姓而言的。

    所以，长久以来，士绅的眼里，大老爷就是他们的代言人，

    一个代言人敢跳了来和他们做对，那还真是反了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