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这天,新娘需要起个大早。

    池娆睡眼惺忪被叫醒,睁眼恍惚看见个人影,胳膊被拽起来,扯出温暖舒适的被窝,像个提线木偶似的被摆弄胳膊腿。

    “抬腿抬腿。”梁丝握住她的脚踝,拽石头似的拽不动。

    池娆打了个哈欠,泪水溢出来,往身下扫一眼,立时被吓住,睡袍半散,薄粉色布片挂在脚边,眼看着就要被褪掉了,她脑子恍然清醒,绷紧腿不让梁丝得逞,“你你你,你干嘛?”梁丝懒得跟她废话,想硬扯下去,发现她两条腿绷得太紧了,脚不离开床面,啪一巴掌拍她脚上,“给你换衣服啊。”

    池娆蓦然松了口气,心里紧绷的弦松懈了,不过仍然懒得动弹,嘟囔道:“换外衣就好了,换这个干嘛”

    “好看啊。”梁丝理所当然地说,转身从身边盒子里拿出条崭新的白色蕾|丝丁字裤,揪着两端池娆面前晃了晃,“新娘当然要从头到脚,从内到外漂漂亮亮。”

    池娆视线跟着她手里布料晃啊晃,两翼是细细的系带,中间堪堪一块掌心大小的蕾丝布料,丁字裤屁股后面好歹有一块布料,这条的比系带宽不了多少。池娆再三确认,看了看内裤,又看看梁丝,张了张口,没法出声。这东西怎么看都有点情|趣用品的感觉。

    “不好看吗?”梁丝跪坐床沿,低头确认,疑惑道:“挺好看的啊。”

    “穿这个真的可以吗?”池娆屈腿拽住自己褪了大半的内裤,迅速提起,用后背撑住床头,抬腰穿好。

    “不就是条丁字裤吗。真是。”梁丝觉得匪夷所思,“又不是没穿过。”

    “没穿过这种啊”池娆为难,抿了抿唇,往她手里瞥了一眼,小裤子还大喇喇被她展示着,赶紧挪开视线,手指蜷了蜷。祝淮书估计从来没见过这种东西,她不敢想自己要是真穿了,他会是什么表情。毕竟那么保守严肃的一个人。

    “没有人能抵抗的了这个,OK?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他不喜欢。”梁丝把手里的东西拢起来,又转身拿了件隐形胸衣,一齐丢到她怀里,下床去了。

    池娆没明白她怎么能看透自己心里在想什么。怀里的东西似乎被梁丝攥久了,隔着衣服似有若无地传递温热。池娆低下头,试探性用指尖挑起白色系带,心里恍恍惚惚荡着波。©过了会儿,梁丝带着造型师团队过来敲门。池娆被安排在椅子上化妆,几个人围在她身边,偶尔低声交流,她起得太早,做发型的时候差点睡着了。

    “换了没?”梁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她身后,把手放在她肩上,盯着镜子里她的眼睛。

    池娆大脑混沌,愣了几秒,点点头。

    “我就知道。”梁丝得意,俯身凑到她耳边,低声说:“这不得迷死他。”

    池娆本来被睡意闹得忘记这件事了,经她这么一提醒,立时觉得腰间的绑带存在感格外强,后面的布料尴尬地卡在缝里。她低头咳了一声,头上珠花微动,钗环相撞呼泠作响。

    梁丝有点惊异地看了她一眼,正好池家的人来了,梁丝转身去招呼,“叔叔,阿姨,姝姐,早上好。恭喜恭喜啊。”

    身后几人寒暄,池娆脑海中对梁丝刚才有点惊诧的表情挥之不去,好像从来没见过她这么保守似的。

    其实池娆对内衣这事不太挑剔反正一般人也看不见。不过只要手边有,她并不抗拒穿哪种款式。

    看来还是祝淮书潜移默化影响了她。

    不知道他现在在干嘛,应该已经起床了,也许在刮胡子,也许在换衣服,也许匆忙中从容地吃早餐。

    她默默走神,余光忽然注意到一旁的赵黎诗和池姝。她们站桌边,在包桌上的伴手礼,两个人默契地忙碌着,精心整理布帕的褶皱。池晟坐在房间一侧的沙发上,胳膊撑在扶手上,一言不发地看着梳妆台的位置,保持这个姿势很久了。

    发型师提醒池娆转头,她收了视线,任由身后的人摆弄。

    她心里有种空落落的感觉,好像她也是一份伴手礼,今天过后,再也不用她们整理了。但是仔细想想,她不信那些迂腐的嫁娶观念,什么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

    这么一想,就没什么好难过的了。

    换好第一套中式礼服,池娆跟父母姐姐拍了几张全家福,赵黎诗拉住池娆的手,交代许多,又送她一套金首饰,给她戴上金手镯。摄像全程录着,提示爸爸也说点什么。池晟是生意场上的老油条了,这会儿竟然拘谨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摇摇头说,都听你妈的。池娆哭笑不得应了。忽听门外有动静,知道是新郎伴郎来了。

    池娆跟祝淮书提前商量过,不折腾拦门之类的事,早点结束早点回家。

    他进来时身后还跟了几个伴郎,都是熟面孔,本家的亲戚,或者实验室几个年轻的男人。

    池娆正好坐在沙发中间,两只手刚才按摄影师的指示挽在父母臂间,想打个招呼,胳膊举起一半就卡住了,可是又不能什么都不做,直接放回去,只能勉强挥一挥。放下手就有点脸热了。摄影机还拍着呢。本来就没拦门,她还显得这么热情。

    祝淮书大步径直走过来,在沙发前站定,低声含笑打招呼,顺带对一边的摄影师颔首。摄影师笑呵呵让出位置,举起摄影机准备继续拍摄。池姝刚才也起身让开了。

    池娆起身,跟祝淮书并肩站着,梁丝帮忙端了茶盘过来,他依次给赵黎诗、池晟敬了茶,改口叫妈爸。

    赵黎诗池晟看着眼前挺拔清正的年轻人,乐得合不拢嘴,饮了茶就开始发红包。祝淮书接过,转手递给池娆,她悄悄抬眼看父母,二老面含欣慰,朝她点头,她接了,红绸布袋,开口处绣了金丝铜绿的扇面,一摸就很厚实。

    摄影师叫四个人坐一起拍合影。父母坐中间,池娆跟祝淮书分坐两边。摄影师一边拍一边提要求。

    “爸爸手放下一点点。”

    “爸爸笑一笑。”

    “不用紧张,自然笑就行。”

    “哎,对,保持住。”

    摄影师语气轻快地引导几个人拍照,池晟有点拘谨,不习惯在镜头前摆姿势,扭捏的模样被赵黎诗狠狠笑了一顿。“要不,亲一个吧?”摄影师偏头,从镜头外看向几人。

    池娆反应最快,扭头就噘嘴亲赵黎诗,赵黎诗乐得鱼尾纹都挤出来了。反观旁边坐着的两个男人,一个高大挺拔坐得端正,双手搭在腿上,另一个矮小些,本就因为拍照姿势别扭了。两个人因为那句话,笑容皆是一滞,眼神稍微偏向对方一点,紧接着看向正前方,目不斜视。

    摄影师和一旁围观的伴郎伴娘都忍不住笑乐。

    接下来要去拍外景,池娆准备出门,发现脚上的红色喜字凉拖还没换下来,停下脚步,扯了下祝淮书垂在裤缝边的手,却被揽腰拽了过去。

    扛着摄像机的摄像师跟旁人搭话,没注意到她突然停了,差点撞上,祝淮书单手揽她躲开,抬眸看了眼,摄像师立马道歉,他颔首,确定没事了,方才低声问池娆:“怎么了?”@池娆慌乱间一直抬在胸前的手蜷了蜷,拇指摩挲其余手指的指腹,抬眼看他,怔怔地说了鞋的事。

    祝淮书低头看去,说回去换一双,带她转身回到屋里。

    他叫她坐下,从梁丝手里接过鞋盒,蹲下身放一边,打开鞋盒,撩开她长长的裙摆,大手笼住脚踝抬起,褪掉拖鞋放一边,拿出只高跟鞋替她穿上。

    他低垂着头,手指到腕骨线条利落干净,额前墨色碎发梳成背头,池娆两只手撑住沙发垫,低头正好能瞧见他英挺如利刃的鼻梁骨。大概是第一次替别人穿鞋,他显得很不熟练,几番提不上后跟,眉峰微微蹙起。

    池娆自己弯腰提了下脚后跟,“好啦。”

    声音微小却甜脆。

    祝淮书抬头看她,银丝镜架下一双眼睛好似深海无垠,“晚上早点结束好不好?”

    这事提前说好了,池娆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又提了一遍,愣了愣,点头说:“好。正好回家数礼金。”

    她笑嘻嘻没正经,祝淮书也被逗笑了,接着给她换另一只鞋。

    为了漂亮,池娆选了双跟高十厘米的尖头鞋,穿好的一只脚微挤,不想踩到地上,伸直了放一边。

    祝淮书握住她另一只脚踝,指尖划过脚掌两侧靠近脚趾的骨头微微突起的地方,流连片刻。池娆想了想,记起那两处有什么,一时愣住。

    她自诩高跟鞋战士,经常穿恨天高东奔西跑,脚掌两侧和脚后跟经常被磨出水泡,有时上一个泡还没好,就起了新的,常年往复,留下两块淡褐色的疤,摸起来像茧子。

    他知道她的性格劝不住,刚才说早点结束,大概是不想让她多遭罪吧。

    池娆心里一阵奇异的柔软,像春天里破土而出的小嫩芽。

    “祝教授。”她小小声。

    “嗯?”祝淮书刚帮她提上后跟,捉着她的脚放到地面,轻轻松开手。

    “没事。”她目光落在他脸上,看着他起了身,忽又注意到不远处池晟看着这边,见她看过去,立即躲开目光,伸开的腿也缩了回去。池娆笑着摇摇头,“我怀疑你紧张了。”

    她刚才抓他的手时,在他掌心摸到微湿的汗意了。

    祝淮书顿了下,伸出手接她起身,“是有点紧张。毕竟头一次结婚。”

    “没事。第一次都这样,一回生两回熟嘛。”池娆贴心安慰,借力站了起来。

    祝淮书立时转头,“两回?”

    池娆嘿嘿一笑,吐舌头表示自己随便说的。房门开着,一众人等两人出去,祝淮书起身遮住她,趁着没人看见,不轻不重地拧了下她的耳朵。池娆立马求饶。

    他等她起身,并肩朝外走,微笑着对亲朋好友颔首,中途偏头向她:“我没下次了。你也别想有下次。”

    嘁。池娆在心里嗤声,却又忍不住漾开笑意,“知道啦。”

    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