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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一 37 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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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里的人始终一声不吭。

    相处这么久,祝淮书多少看出她今天情绪的来源并不是自己,刚才只是不小心被殃及而已。

    偏偏她有时候把自己藏得严实得很。恨不得穿上厚厚的铠甲躲在墙角,碰都碰不得。

    他有点无奈,扶她走到客厅沙发上坐下。

    池娆歪倒在抱枕上,看着厨房吧台上的一片狼藉。

    “我不想说。”

    “我真是坏蛋吧。”

    “你不能指望我有多好。”

    /

    祝淮书跟池娆分坐沙发两端。他从架子上随手拿了本期刊翻看,眼镜后目光深邃认真。她两腿蜷在沙发上,胳膊撑在扶手处,托腮盯着茶几发呆。

    茶几肚子上的灰褐色烟熏木皮,快被她盯出洞了。

    不晓得过了多久,祝淮书抬眼看了眼墙边挂的钟表,“还是不想说?”

    “干嘛还要问…”她翻了个身,面向沙发靠背。

    “怕你下回又气。”

    “我哪里生气了。我没生气。”她用手捂脸,瓮声瓮气。

    祝淮书把手里的杂志放回一侧架子,看向另一侧缩成一团的小人儿。

    “是因为你家里人?”他猜测。

    “不是不是不是,不要乱猜。”池娆觉得自己发脾气的理由还挺无理的,赶紧否认。

    毕竟池姝那么优秀,简直就是别人家孩子的典范,以后是要接班家里生意的,爸妈对她倾注多少心血都是有理由的。

    她没有得到爸妈相同程度的关照,仅仅是因为自己没有那么出类拔萃吧。小时候爸妈好像也给她报班,让她学小提琴,学马术,但是她从小没什么天赋慧根,五线谱都识不全,骑矮脚马还摔了个骨裂.

    她缩了缩,把脸埋进抱枕。

    “是因为你姐姐要回国了?”祝淮书问。

    “.

    你怎么知道?”

    “你妈妈今天联系我了。顺便叫我过几天带你回家,一起吃顿饭。”

    “你不知道这事?”

    “知、知道。”

    池娆只是心里别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池家对祝淮书什么态度,从家族群聊天记录里可见一斑。她没想到爸妈邀请他回家吃饭的第一个理由,是给姐姐接风洗尘。

    爸妈精力有限,对她这么没出息的小孩,肯定没办法像姐姐那样处处得到关心。她知道。她都知道。

    她会告诉自己不要在意池姝有什么,至少物质方面,爸妈给她的已经足够多了。可人心就是不堪忍受不平等。

    小时候池姝拿了年级第一,爸妈就笑得合不拢嘴,一个准备亲自下厨,一个天天追着问要不要去哪里玩庆祝一下。没有人在乎她终于也拿了个小小的数学单科第-。

    小时候很多事都被她刻意淡忘了。那天下午的画面格外清晰。

    虽然总体成绩依旧平平,但这一科的第一是她没日没夜学,拼尽全力学,才能拿到的。所以那天下午她高兴得要命。

    回到家之后,爸妈正好追在刚结束家长会的姐姐身后。她抱着书包,捧着试卷,等在一边。慢慢发现自己成了透明人,没人在乎。心情从兴奋逐渐变成平淡,最后拖成尴尬。她在客厅里站了半天,最后被薛姨抱回卧室了。

    有时候她觉得自己想得很清楚了,但还是忍不住委屈。她就是一小孩,不优秀但是霸道又无理地渴望爸妈偏爱的小孩。

    她这么自私的小孩怎么能坦荡面对姐姐和爸妈。

    祝淮书听见小小的啜泣声,心里一紧,起身坐过去。

    “怎么了?”@“不想回去?”

    “不去。不去好不好。”

    他把池娆扶起来,她已经一把鼻涕一把泪了,在抱枕上擦了擦,只能张开嘴巴喘气。淋了雨的哈巴狗似的。

    “我又我又没说不回家呜呜呜呜你干嘛。”

    口是心非的小孩。

    他扯了两张纸巾给她擦泪,她接过一张擦鼻涕。

    “是我不想去。我拒绝她行不行。”

    “告诉我干嘛。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她转过身,“不许看我。丑死了。"

    祝淮书真的起身去打电话了。她偷偷回头,看他站在落地窗前,跟电话另一面说着什么。

    “好了。顺便给你也请了个假。”他走回来,把手机放茶几上。

    “真的吗?”她立马问。

    祝淮书勾起唇角。

    她攥紧手里的卫生纸团,搓成小球,故作镇定。

    “我的意思是,我也挺忙的过、过段时间再回家吧”

    他接过她手里的纸团,丢进垃圾桶。

    她只能抠手指了。

    前几天指甲断了一个,索性全剪短了。刚做的图案很简单,纯色裸色偏粉,跟本甲没什么区别。

    断掉的那个还是短一截。

    “我。我就是”不够坦荡。

    “就是这么坏。”爱嫉妒。

    你不能指望我有多好。

    “我不指望你有多好。”他用指腹蹭了下她的摆弄的无名指,半个身子将她揽住,“这样就很好了。"

    她剐蹭指甲的动作顿住了。

    /

    “所以今天到底是怎么了。还是不肯说?”晚上睡觉前,祝淮书坐在床头,看着手机问。

    他习惯睡前再检查一遍邮箱。

    “没怎么没怎么没怎么。您才三十一,怎么突然就唠叨了。”池娆贴了片面膜,趴在床尾凳上玩手机。

    祝淮书:

    这要是别人家贫嘴的小孩,早就被他丢出门外了。

    “我要是不在,你找谁哭鼻子。”

    “我哪儿那么容易哭。”她头都没抬,语气随意,好像刚才呜呜哭的人不是自己,“祝教授你快看微信,猪八戒和孙悟空的cp向视频。”

    这年头谁都能磕,剪几个片段,配首情歌,爱恨情仇的感觉立马出来了。再看原片段,只有一个感觉:

    他们一定是真的!看这眼神,看这眼神!恨不得拉丝!

    祝淮书:

    池娆刷了会儿手机,发现祝淮书有段时间没说话了,正觉得奇怪,刚好听见他开口:

    “打个赌吧。你今晚只要不哭。我就不问了。”

    池娆:?

    这是什么招数?

    她察觉到自己对池姝有种羡慕嫉妒恨的情绪,但也清楚地知道自己的身份。身为妹妹,她觉得自己可耻,所以不想让别人知道这件事。尤其是祝淮书。她第一反应就是捂住心事。怎么能让他看见这么卑劣的自己。

    但他这回失去以往淡淡然的风度,铁了心地想了解她的事。

    很奇怪。

    “你几岁了,祝教授。”

    打赌还赌这么幼稚的东西。

    “你不敢?”

    “谁说我不敢。”

    她揭掉面膜,雄赳赳气昂昂进了洗手间,“等我洗个脸。”

    十分钟后,池娆清清爽爽地走出来。

    “不可以用催泪棒。不能给我放那种特别感人的东西,电影电视剧短视频都不行。”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他会用这个做赌注。但是正好一次性断了他以后的路。不亏。

    祝淮书的声音从衣帽间传出来,“嗯。”

    她想了想,总觉得不放心。抱着睡眠舱的门晃悠半天,灵光一闪。

    “祝教授!”

    “小点声。能听见。”

    “得有个时间限制吧.

    十二点之前。”

    “可以。”祝淮书答应得很干脆。

    她看了眼时间,现在已经接近十一点半了。不由地开始怀疑,他到底要干嘛?

    她看了眼床上的薄被,想起昨晚挨冻的事,一把拽起,准备换回原来那床。

    之前换衣服的时候注意到衣帽间一侧有柜子,里面好像有被,她过去的时候,祝淮书刚好换好了衣服。

    来迟一步,她有点可惜。

    祝淮书问她来干什么,她没说昨晚被冻到了,只说想换被子,他什么都没问,抬手帮她打开柜子顶层,把她手里的薄被放进去。她仰头,能看见自己原来那床。

    昨晚说热的是她,拽人家被子的也是她,钻人家怀里的也是她。

    幸亏他没问,不然怎么解释都好丢人。她想。

    “等会儿要是哭了,不能耍赖。有什么说什么,全都得交代。”他拿下被子的时候说。

    “放心,我什么都不会想了,马上就睡,连哈欠我都不打。”

    当她林妹妹嘛,说哭就哭了。大不了不想了不就是了。

    “抱着。”他把被子塞她怀里。

    “小气。”她咕哝。

    不就是打了个赌嘛。连被子都不帮她拿了。

    祝淮书没理会这两个字。她低头往回走,猝不及防被人抓住手臂,没来得及回头,就一阵天旋地转,被人横抱起来了。

    “你干什么”池娆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己被捆起来的手。

    “让你哭。”祝淮书简明扼要。

    “家、家暴!我得去告你”池娆感觉自己像一颗鸡蛋,轻易就被剥了壳,像盘菜似的被进食者虎视眈眈盯着。

    他俯身,含笑靠她耳边。她顿了一秒,耳廓微红,拍他的手臂。

    /

    啪一声,衣帽间的灯被随手关掉,陷入黑暗。

    窗帘沿着轨道自动合上。隔音舱门关着。

    祝淮书单腿跪坐在床边,视线游移。池娆忽视不了他上下打量,好像在思考从哪下口,抬腿蹬腿踹他。他轻易接住她的腿,扣住脚踝。

    她面皮薄红,从脸颊蔓延到脖颈。

    “你犯规!就算哭了也是你引的,根本不算。”

    “你好像没有禁止这种手段。”

    祝淮书眸色稍黯,握住她的脚踝往外侧扯。她两只手并在一起搭在肚子上,用力伸直捂着。

    池娆:“犯规犯规!”

    拥雪成峰小玉山。软玉溢出来。更像剥了壳的蛋了。

    “你开始都没说清楚。我不承认!”她声音清亮,一股子叛逆力量。

    “好歹比我大十岁。你怎么好意思跟我玩赖。”

    啪一巴掌落下来。软玉颤了颤。

    祝淮书有一会儿没说话了。

    他本来这个时候就不是多言的。

    只有一双沉敛的眸,像天边黛清色的重云,酝酿了一场瓢泼大雨。不多时,会有碎珠子似的雨点遍野砸下。

    池娆用力低头,看见锁骨斜侧有指尖的印子,一清二楚。刚才那一巴掌控制了手劲,不算很疼,但是很耻辱。

    她感觉自己被耍了。怪不得拿哭当赌,他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用正经手段。

    /

    池娆的指甲是刚做的,长度有点短,甲型修得很圆润,只有中指和无名指上有金属蝴蝶装饰。

    她的手骨相算不上多优越,指节有点粗,但保护得很好,恨不得天天护手霜,去美容院做脸的时候顺便也会给手推个油。梁丝之前说她的手嫩得跟BJD娃娃的手似的,不像真的。

    祝淮书正好相反。他是那种骨相优越,但不怎么保养的典型。手背上几道筋骨,血管明显,线条干净利落。掌心和指腹都有薄茧。指甲修得很短,整齐圆润,轻易不会刮到肉。

    池娆别过脸,已经有好一会儿没说话了,两条腿刚开始折腾得厉害,后面渐渐没力气了。

    “放松。”男人垂眸,淡淡然发号施令。

    池娆龇牙,想一口咬住他的喉结,把他喉咙咬破。让他装得清冷做得下|流个。死不死啊。

    “出去!”她咬牙,“你出去!我要花火了!”

    男人试探性离开,可仿佛被什么吸引住,紧接着又回来了。

    “可你咬我。”

    池娆脸上像熟桃的红粉褪了,又爬上来。她枕在他腿上,仰头盯着他的脸。这人毫不客气遮了她头顶的光,一张脸在暗处,寂静得很,像蛰伏在阴影下的大型兽。

    她是绷紧的弦。想把指甲扣进男人肩头血肉里,让他一起感受一下她的折磨,却发现人家一颗扣子都没解,衣服整整齐齐穿在身上。连头发丝都没乱。@坐在电脑面前,翻那些密密麻麻又无聊的文献,好像也是这个表情?

    恨得她牙痒痒。

    /

    有些人的天赋是乐器。一根弦也能拨弹,颤抖,发出声音。淙淙的流水。

    “这就想哭了?”祝淮书问。

    池娆立即摇头,眨了眨眼睛,试图靠这样把眼里的水光眨掉。

    “我没有。”她死盯着隔音舱外钟表的位置。

    只要再过十五分钟。

    再过十五分钟就不怕了。

    “哦。”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

    “那就憋着。”

    他怎么能这样,跟冷眼看人演戏似的,云淡风轻,高高挂起。

    她气死了。可是没办法不看他的,视野范围只有这么丁点,闭上眼只会让感觉放大。只能干瞪眼。哪怕是盯着他的下巴呢。

    女娲真偏心,这人连下巴都生得很好看下颌线和鼻梁骨的比例刚刚好,怪不得手指修长又灵巧,今夜历城大雨。

    天上一丛云瓢泼,地上雨点子砸得树叶噼啪作响,树枝被风吹弯,几欲折断。

    池娆没撑过十五分钟。甚至没撑过五分钟。

    她蜷紧脚趾,一转身,噗通,栽到在被子上。上半身还是正的,整个人拧成了麻花。无法自抑的泪水,顺着眼角落下,划过额角,消隐入鬓间。

    她大口大口呼吸新鲜空气,闭上眼,让泪水更顺利地落下。

    就这样吧。

    这人本来就算好她一定会掉泪的,不是吗。

    祝淮书倾身,视线在她身上转了几圈,然后看向隔音舱外,手臂抬起。她几乎是下意识,心里响起警钟。

    “我眼泪哭了。”她惶然睁开眼睛,睫毛湿漉漉的。

    这场不算赌的赌局就该结束了。

    祝淮书怔了一瞬,勾唇笑了,语气轻松,“是么。没看出来。”

    池娆愣了,然后反应过来。皱起眉头,脸色比苦瓜还苦,“我哭了我认了行不行。”

    祝淮书说:“我比你大十岁。可不能玩赖欺负你。”

    “你!”她被他气得哑口无言。眼角的泪差点又下来了。水光闪闪的,看人很有威慑力。

    祝淮书笑了下,不再逗她。他起身,下床抽了张纸,一边擦手一边问:“该老实交代了吧?”

    她翻了个身,只留给他一个后背。

    反正是他先玩赖。

    沉默了一小会儿。

    祝淮书点点头,朝门口走去。

    回来时,他手里多了瓶开启的红酒,和一个酒杯。

    是她今天没舍得开的那杯柏翠。

    池娆刚挣扎着坐起身,看到床单上的痕迹,心里一阵乱七八糟。他一步步走近,她瞪他,模样气鼓鼓。

    祝淮书全不在意地笑了声,把酒杯递给她。

    “拿着。”

    “干嘛?”她没好气。

    “不是喜欢喝酒?”

    “你先给我解开。”她真心疼自己的胳膊的。

    祝淮书没理会她的需求,把酒杯塞到她手里。她直接把酒杯丢到身后的被子里,透明的东西,轱辘轱辘滚几圈,就消失在纯白的被里了。

    他耐住性子又找了一个杯子过来,她又给丢了,两只杯子被丢到同一个地方,撞击时呼泠一声响。他敛了敛眸色,单手把人捞起来。

    池娆被迫半跪在床边,惊慌片刻。

    然后很有骨气地。

    一把推开他。

    夺过他手里的酒瓶,直接对着瓶口含了一大口。

    紫红色透明的液体顺着她的下巴滑落。祝淮书收了按住她的心思。

    她却忽然抬手拽住他的衣领,将他扯到自己身前。倾身上去,唇对唇,把酒渡给他。

    香气四溢的,微苦微甜的,温热的液体,全被渡到他口腔中。

    “好喝吗?”不知怎的,她嗓子有点哑。

    他瞥了眼她手里的酒瓶,肩窄颈长、线条优雅的勃艮第的深色玻璃瓶。扣在上面的葱白手指盈润,腕处通红。

    他揽住她的背,将人往自己身上带,低头附在她耳边,嗓音低哑,“红酒。要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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