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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雪襟怀,和气初盛,这个年过得实在完满而有味。林绣亲书许多新年贺卡,由桃枝跑腿送上祝福。问吉钱厚厚地装了几个小红包,赚回街坊四邻多少笑颜。
几人刚回到盛京时还天寒地冻的,人人嘴里都哈着白气。如今脱去夹袄,街头巷尾树梢已经很有些簇新的绿意。
重重礼仪之后,婚期伴着漫天缠绵春意,总算将至。
年中食汇集初版已经印刷出来,快马送到盛京。江学士颇为自得地为她摆出簇新的一列,和原来书架上《清要杂谈》并排相依。
年后本就清闲,店里又有苏柔在,林绣干脆抱着肥猫躲进书房,偷得几日闲。
她对这会的成亲礼很感兴趣,兴致勃勃在旧书堆里探索几日,没成想第二日还真亲眼见识到“雁礼”。
活的,带毛的那种。
看他一丝不苟下藏着的骄矜神气,林绣不由抿唇,“若非体型太大,倒是可以和你赠的那只鹦鹉养在一起。”
江霁容失笑,揉揉她的头发。
对着这只还存着口气的大雁,林绣还真不知该如何处理。
江霁容提眉,“不若做成烤大雁吃?”
林绣很不客气地笑出声,“如此自然好。”
正中下怀!
初春菜蔬正鲜嫩,郊外摘回的野韭菜和蒲公英辣而有味,让归雁也算死得其所。
林绣从前也偶然喝到次鲜笋双耳雁汤,今耀楼的掌勺出身岭南,含羞的腿肉只一点点,俱是斩成极细的茸,不消多嚼,竟入口即化。味道自然极好,只是其中粗野气多有消解。
她边烤边割的自不相同。肉香极狂放,并着西域香料妖冶重味,实在勾魂摄魄。
以野葱做刷,蘸上浓稠的酱膏,略燎韭苗,让骨缝间都浸入丝丝缕缕的清香。佐以某种不具名的蘑菇,粗粝劲瘦的大雁腿竟也有了几分腴美味道。更不必说软而韧的翅,凝在齿间微微一抿就迸出最稚拙的鲜甜。
如今春意正好,天再热些,穿繁重喜服就有些闷汗。江学士几乎将日子掰开了揉碎了数,终于要等到良辰吉日。
有人知道林绣不是手巧的,来时顺便带着两位善裁衣的嬷嬷,没成想已有件金灿辉煌的阔大喜服簇新地摆出来。
陶如蕴再看一眼,脸上便带了笑,“金勾银挑的这般好材料,想也知费了多少心思。”
翻来覆去研究半晌,不免又叹,“真是漂亮,不知是哪位喜娘做的。”
林绣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你猜?”
“莫非是沈三娘?”
几个回答她都连连摇头,陶如蕴心中突然冒出个诡异的想法,“难不成是”
林绣挑眉轻笑。
想象着那人在油灯下,神情端肃密密缝衣,陶如蕴实在悚然。顿时手上攥了团火似的,赶紧轻放回原处。
又忍不住想,江霁容也会捻线吗?
看不清针尖时会眯眼仔细瞧吗?
真是恐怖如斯。
林绣实在不爱讲究排场,然而在陶如蕴的怂恿下,忍着肉痛,置办了许多没用又烧钱的玩意,没成想那日学士府的聘礼更是流水似的绵延不绝。
金同心戒指戴在她手上,林绣一比,“正正好。”
她不由欣喜,“许是天定的缘分。”
江霁容展眉,“当然。”
看到为首箱子里是什么时,林绣更是激动得险些当场跑趟八百米。
她仰起脸问,“大人的俸禄原来如此高吗?”怎有不好好敲他一笔的道理?
林绣满眼艳羡,“不像我们小小商户,每日寒风里来暴雨里去。一文一文攒着挣,又掰扯着花。”
被五好市民、纳税大户这么一说,江霁容实在不忍心纠正她那“小小小商户”的谦词。
林绣趁热打铁,“年后能不能请陛下减免些商税啊?”
是谁上个月还颇得意自己缴税齐全。江霁容轻笑,“好。”
被长长一串礼单搞得头晕脑胀,林绣翻到末页忍不住问他,“这岭南供京蜜籽瓜又是什么?”
“今晚宴客,怕你没时间吃饭。”
卧房内准备的不过就那几样,大抵也没什么好吃的。
林绣听着听着,思维就从蜜瓜转到了卧房上。某人太守君子之礼,看得着摸不着。又不禁逗,每每面色如常地同她讲道理,耳尖却红得飞快。
今晚谁还吃蜜瓜迎上他注视目光,林绣笑容灿烂而无懈可击,“我正正好想吃点甜的!”
在她脑补种种云尤雨滞后,是夜果真风也温柔,云也温柔。
可惜林绣在被美色冲昏头脑前,先醉得将近不省人事。
林绣吹牛时也只敢说自己酒品一般,至于三杯过后如何,她统统想不起来。
书案太凉,但她不依,偏要坐到其上探出头去赏桂花。
月影轻摇,如杯中澄澈酒液,一不小心就倾倒出来,在醉汉眼里还真如簌簌落下的桂花雨。
江霁容好气又好笑,双手覆上她面颊,已经有些灼人的温度。
“不是说别喝这么多酒吗?”
想抱她下来,她先蹭进自己怀里,眼睛很是亮晶晶。
林绣打个酒嗝,“高兴起来,什么都忘了。"
桂花落得太快,香味也不甚突出。林绣不太满意地把头从小窗伸回来,险些为窗沿磕到,还好被人稳稳环住。
再摸脑袋,那沉重的金步摇忽然不知哪里去了。林绣挠头,却听他放缓了声音,“以免一会硌着。”
林绣不辨其义,闷闷地应了声,又把脸凑上去,“江大人,我想亲你了。”而后张开双臂,“江大人,我想抱抱你。”
熟悉的松木香萦绕怀中,林绣餍足地深吸口气,还想再说,突然就发不出声音。
醒酒汤里橘皮的酸甜一下流连齿间,林绣只听他几乎一字一顿地道,“如此不必过问。”
分开的一瞬,两人都有些微微气喘。
他的手在那繁复罗裳前堪堪停住,林绣清清嗓子,“突然想起来,大人答应我的那篇序是否还没动笔?”
两人早就说好,出第二册食汇集时由他写序。
江霁容手上动作一怔,“已有初稿。”
林绣醉醺醺仍不忘出版大业,“好句多磨。”
江霁容默了半晌,终认输般叹了口气,“阿绣,你是故意的吧。”
林绣丝毫没意识到自己正抱着他蹭来蹭去,只一脸端肃地点点头。
坐回书案前,笔墨是现成的,只是纸还没裁。尽管一脑袋喜酒,林绣仍顽强地并起宣纸,只是动作间怀里什么东西先掉出来。
极细的丝带,被细绒认真缠了一圈,瞧着似乎不怎么正经。
江霁容:
林绣歪歪斜斜写了几个字,在酒醉的头脑中自动翻译为可识别语句,内心很是满足。
可惜笔杆不知被谁抽走了,接着浑身都陷入柔软锦被中,林绣感觉自己似乎躺回了榻上。然后靴子被脱下,耳瑙被人摘去,连腰带都不知所踪总之长夜漫漫,实在适合仔细推敲,吟风弄月。俯仰由人间,她眸中已染上浅淡水色。
尽管醉得不省人事,林绣的诸多恶趣味最终还是得以实施。
昨夜论了整晚的文章,看他清冷的眉眼沾染雾气,她醒来时很有些神清气爽虽说额角仍是宿醉后一抽一抽地隐隐作痛。
唯一可惜的是,那件独一无二的喜服坏了,再也不能穿。
林绣数日后在角落里捡起皱皱巴巴的喜服,简直欲哭无泪。
都是钱呐。
虽说过了冬末,天仍磨磨蹭蹭地不露太阳。然而多了个人,冷冷清清的江府变得生动起来。
新来的小厮若有所思,“原来大人家里也能生炭盆子吃羊肉串啊”
另一人笑着搡他,“少见多怪。”
衣服在暖炉旁烘着,待暖和暖和再穿。林绣懒散地翻个身,身侧之人给她按按太阳穴,据说如此清醒的快些。
她还在迷糊中,由着江霁容给她穿好常服。
外头勤勉的小贩已经走街串巷地叫卖,林绣挣扎着起来,“该去酒肆看看了。"
江霁容托着下颌看她,“我今日正好休沐。”
林绣有些心软,也罢,再歇息一天吧。
本想再赖会床,没想到书社的人上门催稿,这下不得不起。
食单第一卷卖得极好,又重印了两轮。书从扬州一车一车运到盛京仍供不应求,于是催稿的重任就交到了盛京这边。
书社伙计在茶厅悠悠吹完了一盏茶,总算见到林掌柜的身影。
寒暄过新婚之喜后,他满脸堆笑,“请问林掌柜大约何时交稿?”
林绣试探着问:“下下月十五?”
来人一脸青天白日见鬼的表情。“下下月?!!!"
他嘴跟连珠炮似的,“如今已是开春,下下月岂不是夏天。您知道扬州多少人苦等吗,若小的下下月送稿,印商不得活撕了书社。”
林绣望着来人的脸色,“那下月末?”
这郎君放下茶盏,深深看一眼林掌柜,“合着您这两个月一字未动?”
他说话慢悠悠的,却让林绣在心底抹了把汗。
“这不是前些日子切菜把手伤了吗?”
“可您半月前还和今耀楼的掌勺师傅办什么厨艺比赛。”@…@“啊,上旬总觉牙疼。”
“您头晕、腹痛、伤风的借口刚各用过一次。”
林绣干脆把黑锅推给了一旁饮茶的人。
江霁容轻咳一声,一脸歉意,“都怪在下经常占用书房。”
来人无奈叹一口气,“掌柜的,不可再拖。催稿的就差提着刀寻上书社了。"
江霁容替她应下来,“那就一言为定,下月十五。”
在两人殷殷目光中,林绣强忍回热泪,很肯定地点头,“好,下月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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