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新网址:www.kushuku.com
林绣和苏柔对视一眼,面上俱是喜色。或许这就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来不及多想,她捧出几兜纸袋装好的栗子,向门外招呼着,“新鲜出锅的糖炒栗子—一”旋即笑得灿烂,“大家都来尝一尝。”
初秋说冷不冷,忽的起一阵小风钻进衣袖里,也有点讨厌,让人抱紧臂膀加快步伐。但边走边吃就又不一样。踩在路边松软的枯枝上,捏着纸袋一角,栗子爆开的缝隙正适合一手捏开,热乎乎很舒服。
在没什么推广的背景下,如意馆糖炒栗子算是一炮而红,连带着酒肆的名气也传遍京城。甚至不少人进店并不要别的菜,就专为吃上热喷喷的栗子。
门口支起的大铁锅前排起长队。有小孩仰起头问,“真是糖炒的吗?”
旁边大人心疼地附和,“这得用多少糖啊。”边剥好一个吹吹气放入嘴中。别说,还真甜。
林绣掀开厚厚白棉布,一层熟透的栗子下,是亮锃锃的黑铁砂子。“并不全是糖呀。”
她蹲下身递给小孩子,“但是也不能多吃,不然就没胃口用暮食了。
送走了纷至沓来又满意而去的食客,林绣没功夫停下来休息,转而研发起新品。
把毛栗子细细磨成粉,涂上桂花酱,如意馆趁热打铁,推出最新款桂花乳酪栗子蛋糕。
乳酪轻盈又扎实,中间几层夹心极湿润细腻。蛋糕体冰冰凉凉,栗子的甜蜜中还有点微咸。
吃惯炒栗子的食客慕名而来,看到价格不免咋舌。凭什么一小块就这么贵?
苏柔笑容不减,“贵有贵的道理。我们店全用的好材料呢。”
和便宜大碗的炒货不同,栗子蛋糕主要打感情牌。
前些日子炒栗子风头无量,可惜牙口不好的老人难以享受这嘎嘣脆。好在最近儿孙们纷纷买来栗子蛋糕,此刻终于能大饱口福。
其余消费主力则是京中少女们。一到秋天总容易嘴馋,果脯糖糕少不了,可都已经吃腻。和边走边吃灌一肚子风、容易糊嘴的烤蜜薯比,还是小叉子挖着慢慢吃的蛋糕更优雅。
如此时兴的点心,咬咬牙买一大块,送给眉来眼去的姑娘正好。
糯米纸围了一圈,最外层硬壳又严严实实包起来,绸带别出心裁地在顶上扎朵大花。
年轻公子捧上一块包装精美的糕点,羞涩笑容中微微带着得意,“很难买到的。”又邀功似的端到面前,“你看这绸花多好看。”
满面通红的女子纠正他,“这叫蝴蝶结。”
店门口每天上演着类似的甜蜜日常。林绣对这不要钱的秋日文艺片很感兴趣,看热闹同时,顺便赚了个盆满钵满。
如此没过几天,一到饭点店里就一座难寻,稍带移观道一条街的食店都结结实实火了一把。
闲下来时,林绣给邻里街坊都送上几块。有眼热她生意好的,这回捧着蛋糕无从下口,也彻底没了别的心思。这么金贵都舍得送,活该人家生意红火。
送出去的东西就当是顺流淌走的小河。没想到两天之后,返潮还冲回岸上不少。
肉铺的张屠户前来回礼两只紧实的小鸡。林绣拎在手里左瞧右瞧,细皮嫩肉,炖了肯定美味。她舔舔嘴唇,刷层蜂蜜烤着吃也不错。
眼前如意馆的规模甚大,张屠户感慨之余又很欣慰。几个月前日日上店里买肉的小娘子,现在都变成大老板了。
“以后小娘子不必亲自来买。有新鲜的吩咐一声,我给送家来。”
林绣自然求之不得,连忙道谢。客套半晌,她又笑着回厨房端出两杯饮子,“金栗奶茶,郎君和夫人试试看。”
待到栗子的这波热潮稍稍褪去,林绣又琢磨起其他时令菜。秋藕养人,红花藕尤甚。不论当成甜品还是炒菜,色香味都不错。
水淋淋采上来一大筐,淘尽塘泥后,越发显得白净可爱。
莲子嫩,藕丝香。
苏柔的刀工越发精进,声音清脆,如刀裁玉。“唰唰”几道闪着白影,嫩藕立即服服帖帖码成一列薄片。
“这是备战,”林绣满意点头,又撒下一把糖渍桂花,“这是练兵。”
她顺手捻起一片,肉脆浆甜,像凝着一汪夏天残留下的雨水。
桃枝两颊塞得鼓鼓,说话都含糊不清,“报告长官,全歼敌人。"
大铁锅会给藕染色,林绣端出许久没用过的一整套锅具。铜锅桑柴,小火慢煨,熟藕拉出细长的银白丝。
把从前摆摊的破板车寻出来,磨磨细刺,擦了亮油,倒是也能入眼。
车和锅都推到门口,林绣身兼数职,既是老板,又当跑堂的和卖货郎。桃枝在她身边负责打下手,用小碗装着送给路人品尝。
有说着一口南边话的女子驻足,很欣喜地拉同伴来看,“是藕稀饭。”
同行的姑娘投去好奇目光,“倒是和京城吃的红稠饭有点像呢。”
林绣笑着介绍,“红绸饭多是趁热吃,藕稀饭需放温了,一口一口吹着来。”
铜叉子捞起整根熟透的藕,切成薄薄几片,铺在黏黏软软的粥上。桃枝往浮头铺一层白糖,笑着递上调羹,“姑娘来一碗吧,不要钱的。”
糖霜被热气熏得将化不化,含进嘴里还有颗粒感。再搭配汁水丰盈的嫩藕,清爽的像嘴里含了一团云雾。
吃了一小碗免费藕稀饭的人,往往不够饱肚子,不免要走进来吃饭。
转身回店里招呼,林绣顺手给自己泡上一壶热茶。粗枝大叶在茶碗中浮沉,要是叫懂行的人看了肯定发笑。她倒是不在意,有好茶时细品,没有时喝粗茶解渴也挺好。
林绣端起茶杯踱至门口,上下一打量,进门处似乎有点空,还是添些小摆设才好看。之前她打算养一尾锦鲤,又不愿成猫之美,最终作罢。
来福玩着几个生栗子,圆球一样骨碌碌从脚下滑走。猫消化不了栗子,林绣准备抱开它去别的地儿扑腾。
身边伸过只芊芊玉手,也来给它顺毛。
“好可爱的狸奴。”林绣闻言看向身侧,这位姑娘好眼熟。她回忆着,突然愣住。似乎自己在哪里看过,关于眼角一滴小痣的外貌描写此朝女子讲究“内秀”,要清丽可人、薄施粉黛,最好是素雅出尘的美,譬如书里正牌女主白静疏那样的。
林来福扭着腰逃走,把她的面纱勾起一角。对着这张和自己有些相似的娇怯面庞,林绣总算反应过来。连她自己都忍不住感叹,怪不得小说里原主被当成替身。
果真冤家路窄啊对面重新系上面纱,也在不动声色打量着自己。“小娘子同我好投缘。”
“是啊。”林绣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乍一看真有几分相似,不过原主的五官更美艳,也就是书中常被骂的狐媚子长相。
再看身侧这位,颊边微擦胭脂,楚楚动人。林绣一想,按现代的说法这应该叫什么来着,好像是清新秋日朦胧纯欲妆。
白静疏愣了片刻,转头问她,“好香的味道。可有栗子蛋糕?”
林绣不动声色地抽回手,却又被她按住,只能干笑两声。“有的,您稍后。”
白静疏行了一礼回到包间,林绣这才站起来。她对于这位一直有种本能的抵触,好在初次接触,白姑娘人似乎还不错。
又想,反正黎王和安阳的亲事也做不成,正好和她和和美美,省得来找自己麻烦。
说是包间,其实只以屏风相隔,能听到其中低低说话声。方才遇见的女子在和他闲谈,大抵是“饭好不好吃,茶好不好喝”之类的,他都温言细语地一一回答。
林绣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包间有仆从恭敬答道,“这就去把老板叫过来。”
@她想起自己关于做贼和防贼的论断,突然紧张。作为兢兢业业、遵纪守法的好公民,每年光纳的税就许多呢。何况又是皇城脚下,林绣心一横,我躲什么呀。
白静疏抿唇,“可是吃的不好?”
他摇摇头,伸手拦下那仆从,“罢了,不必。”
林绣定下心来忙活自己的,包间几人走出,为首男子朝她看来。
林绣赶紧抬脸望天,努力让自己冷酷如玉雕,不为外物所动。还好那目光转瞬即逝,她松了口气。
江霁容进门时,店里客人已不太多,正好碰上贺知黎冷着脸往外走。
他身后跟着一蒙面纱的女子。秋日风沙大,京城围胡纱的女子倒是不少。
两人见礼,略一颔首就擦肩而过。
他捡靠窗的老位子坐下,有清脆的声音遥遥问道,“客官来点什么?”
“几份新鲜小菜就好。”
林绣在里间走不开,脑海里还想着刚才的事情,不免有些晕沉沉。朦胧间听到熟悉的声音,她一伸手险些把碗架撞倒。
一摞描花小碗摇摇欲坠,桃枝赶紧扶住,“想什么呢。”
她耸肩笑笑,总算松下劲,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老顾客像是约好了似的,一位接着一位的照顾生意。
刘长史说什么也要“抱病”而来,听声音还有些鼻塞。吃了小半碗不加糖的红藕稀饭,香甜直冲头顶,他微微发汗,用帕子擦着鬓边。
林绣端上最新下酒菜碟灯影苕片,一盘凉拌莲藕。说是下酒菜,因他未痊愈的缘故,更应该叫做“下茶菜”。
宋正甫夹起片藕,酸酸辣辣,隐约有点回甘。他对甜食不感兴趣,连连称赞这样的菜才好嘛。
刘长史吃劲上头,非要和自己论起藕的新老。林绣在新藕好过老藕上和他达成一致,至于粉藕和脆藕,便是各有所爱,莫衷一是。
从白藕花盛到红藕花残,风月很多,吃的渊源也不少。林绣笑着说,“还有位写藕的,偏要说‘飒然吹雨到梧桐’。”
刘长史只是笑,“小娘子千万莫说下雨了。”他无奈地按按额角,“哎呦喂,现在想起来还头晕脑涨。”
宋正甫喝一口茶,也跟着撇撇嘴,“那便说风啊水啊的。”
林绣先回厨房烧菜,两人又陷入无休止的嘴仗。
“你这人,一把年纪怎么如此小器。”刘长史瞪他一眼,把目光转向江霁容。他从进店以后就默默坐在角落,脸上带着清浅的笑意。
“看来江大人心情甚好,不知有什么开心事。”宋正甫随口一问,又自顾吃起来。这位平时总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也没指望他和自己长篇大论瞎扯。
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窗外飞鸟掠过,以及渐沉的暮色。江霁容沉默片刻,很认真地开口,“见到了想见的人。”
他的声音不大,刘长史没听清还想追问,身后突然传来什么倒地的声音。向后望去,陶如蕴扶起跌了一跤的胡椅,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口。
刘长史有些惊讶,“陶小姐?”@江霁容朝她点头,然后淡定自若地举起茶盏,饮下一大口。
林绣从厨房转出来,颇有种小店蓬荜生辉之感。“愣什么呢,快些坐下。”
陶如蕴收回思绪,朝旁边唤着,“小桃枝,怎么还不来迎接。”
桃枝欢欢喜喜地跑过来,“小的来了,客官吃什么?”
陶如蕴揉搓着她圆圆脸蛋,“我要春天的雨水,夏天的冰雹,秋天的露水和冬天的融雪。”
林绣把她的手拍下去,倒满茶水,“这就是了,客官慢用。”
又撇嘴笑笑,“某人禁足的期限好像还没满呢。”
陶如蕴赶紧摆摆手,偷跑出来实在不算道理。她向来没个正形,此刻又和桃枝品评起东城巷貌美的小郎君。
林绣几人见惯她这幅散漫样子,刘长史却是一口茶水呛在嘴里。拍背咳嗽半晌才缓过来,他连忙道失态,“风寒未愈,实在抱歉。”
饭菜用至一半,江霁容突然放下筷子。林绣走过来一看,像变戏法似的,桌上摆了个长条匣子。
“多谢林姑娘送来的栗子蛋糕,家母很是喜欢。”他淡然开口,眼神仍平静无波。
林绣打开盒子,不免欢喜起来,“是甘松香。”这股子清幽和他身上的味道如出一辙。
送香是极私密的事,还好江大人不是风流性情,不然还真容易被当成登徒子。记忆中自己之前说过一次,学士府书房燃的香很好闻。没想到江大人还真能记住,不愧是浮沉官场多年的人,人家行事多周全。
林绣感慨着,又有些微微惆怅,自己什么时候也能将食客喜好记得一清二楚就好了。
食店本是不能燃香的,一来店面小会闷热,空气难流通,二来多种味道交织,怕污了客人口鼻。
不过甘松香开郁醒脾,有股不呛鼻子的木头味道,倒是很适合在人少的时候燃一点。
淡淡松木香气轻飘飘窜入人的鼻尖,若有若无,又不喧宾夺主。连宋长史这种刁钻鼻子都夸“清淡宜人”。
江霁容又执起茶杯,闻言只是微笑。模糊霞光把他的身姿衬得更挺拔如竹,和窗边栽的花成为一幅画。
陶如蕴深深看他一眼,这话怎么像意有所指呢?该“清淡”的是个表面样子,至于“宜人”她的目光又转向摆弄香炉的林绣,心中颇恨铁不成钢。别别扭扭半晌,最终还是说服了自己。也罢,江陶两家到底是世交,在自己眼皮底下长大的这位,总好过京中其他轻浮的小郎君。
陶如蕴一会咬唇,一会拧眉,不知不觉把自己辈分抬高好几代。她摇摇头,现在的年轻人真是让人操心林绣不知他们心思各异,只是坏心眼地勾唇一笑。一会子定要把不讲卫生的林来福捉过来,熏它个通体生香。
最新网址:www.kushuku.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