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下不应该还在凉州吗?”楚玖问。

    “从邙山兵变之后,我便启程了。”

    楚玖惊讶:“那军中”

    “前头有太子殿下撑着,后方亦有多位副将兜着,我短时间离开,不会有人知晓。”

    楚玖还是摇头:“莽莽撞撞的。”

    秦霜看着她:“公主安危,比什么都重要。”

    楚玖忍不住心神摇曳了一下,看他遮住月光,完全将她笼罩住的高大身躯,又情不自禁地扑进了他怀里,脸颊挨着他胸膛质地粗糙的夜行衣蹭了蹭,无限依恋的模样。

    秦霜心都要化了,最终遵从本心,抬起两只僵硬的手臂揽住了她。

    “但是我今天不能跟你走的。”楚玖趴他怀里,小声、又带了点儿微不可察的委屈说:“母后还在皇陵,我若是走了,他定不会放过母后。且皇宫禁卫森严,你独自一人尚且困难重重,更何况带上我?”

    看见秦霜下意识地拧眉想反驳,她便又抢先道:“你且先回凉州,与我皇兄一路攻打过来,我相信以你的本事,不出三月,景韶安必定忍不住将我推出去。那时,才是可乘之机。”

    秦霜依言离去,此后,楚玖就不时听到叛军大捷的消息。至于为何是不时,乃是景韶安迁怒于她,又不能真要了她的命,只好在处境上多刻薄她了。

    三个月后,叛军攻入中州,中州守备官大开城门,不战而降。后面几州亦是蠢蠢欲动,叛军直指京都。

    景韶安命一支军队秘密押解安平公主入并州,再遣卫含玉率兵把守皇陵,势要看看那叛军二人组如何抉择。

    然,押解公主的军队还未入并州便遇袭,贼人将公主掳去,不知所踪。

    景韶安气得将桌案都掀了:“什么贼人!什么山林土匪能劫天家御辇?!你们是干什么吃的?”

    老将军跪在地上抖如筛糠:“臣臣无用,那贼人实在太过厉害,臣不敌,弄丢公主,臣有罪,陛下开恩!”

    “开恩?连山林劫匪都打不过,你要朕如何开恩?!”

    老将军憋住了“普通的山林劫匪肯定不能从训练有素的禁卫军手中毫发无损地将公主劫走,并州与中州仅一江之隔,来人很可能是已攻下中州的秦霜”的猜测,皇帝必然也是想到这一层,才会如此的气急败坏。

    屋漏偏逢连夜雨,前去皇陵的卫含玉又差人快马加鞭来报:皇陵并无太后踪迹,连那侍奉太后已久的老嬷嬷也不知所踪,她正领着御林军沿皇陵四周追查,要景韶安多多留意押送公主的队伍。

    景韶安闻言一口老血喷出,倒地不起。御医诊治,言是急火攻心,又忧思过度,将身体的旧疾牵了出来,定是要好好卧床歇息了。

    一时之间,满朝文武人人自危,本就千疮百孔的局面更加雪上加霜。

    卫含玉披星戴月从皇陵赶回,看着仍旧昏迷在龙床上的景韶安毫无血色的苍白双唇,一股戾气涌上心头。

    “来人!将所有揽芳宫服侍过的宫人找出盘问,日出之前问不出结果,便统统杖毙。另,揽芳宫也没必要留着了,一把火烧了。”

    这日天明前,景韶安还未醒,揽芳宫布满藤萝花草的院子里,肥沃的土地被血色浸润了一层又一层,清凉的晨曦乍现,透过秋天的薄雾铺洒在这片血泥上,显露出一种妖冶的邪恶颜色来,令人止不住地背后发凉。

    卫含玉蹲身,修长的手指掠过一朵半红半紫的小花,波浪纹的花瓣轻颤,甩出几颗有些发黑的血珠砸落在地,却并未被湿润的土地吸收。

    她目光冷冰冰地扫过,起身:“放火吧。”

    从四年前跟随秦霜回京,于大街上与九公主遥遥一望地那一眼起,她就有种感觉,她们二人只怕定有一战。要么是智谋,要么是武略。

    论谋,她确是输了。

    却说秦霜在并州境内劫到了楚玖,以标准的劫/匪姿势将人扛了约莫一里路,就看到了一早就准备好,放在路边的马车。行军打仗之际,且中并两洲又算不得什么富庶之地,车马精致自是大大不如公主轿辇,一眼看上去,还隐隐有些破烂。只掀开车帘后,却发现里边连车壁上都铺满了厚厚的兽皮棉布,兽皮应该被晒制过,已经没有多少兽类气息,且正中间的小几上还燃了个小炉子,有幽幽的花香从里面飘出,将车里最后一丝异味驱散。

    看着板着一张脸站在车边,眼神微微与她逃避的秦霜,楚玖禁不住捂着唇笑了出来。

    “将军准备的着实妥当,我竟不知将军心思何时也这样细腻了。”@秦霜藏在发丝里的耳朵尖悄悄地红了,强硬地拧过头来与楚玖对视:“公主喜欢便好。”

    后头那些做劫/匪打扮的副将中,有人大胆地吹了声口哨,哨声清越,尽显调笑之意。

    秦霜立刻冷着脸一个眼刀扫过去。

    楚玖接了采薇手中的行李,随意扔在了马车上,对秦霜道:“这一路上怕是还会有追兵,将军可要进马车随身保护?”

    “我在车外,便于勘敌。”

    “好吧。”楚玖放弃:“真是硬骨头坐不了软轿子。"

    秦霜抿唇不答,待整顿车队后,驾马行于轿旁,他马上功夫极佳,即使道路崎岖,多有阻碍,仍旧紧紧跟在马车三步之内,只要车马颠簸,抖开车帘,楚玖就能看到那人挺直的肩背,刚毅的侧脸,这让她感到莫名的安心与喜悦。

    于是这一路,即使隔着厚厚的兽皮棉布,采薇也被颠得面色惨白,呕吐不止。而反观她金贵的公主殿下,除了长途赶路有些疲惫外,精神状况竟意外的好。

    这可能就是爱情的力量了。

    对于楚玖的到来,还有一个特别高兴的人,那就是短短三月,几近于脱胎换骨的景淮安。

    以前他是天潢贵胄,娇养精教着长大,时常出宫游玩,可也就闻名遐迩的天香居一个固定餐点。

    虽贪财亦有些好色,可也非旷世奇宝不肯侧目。如今经历了宫闱之乱,被遣派皇陵,又丢至军营,戴上了叛乱的帽子,跋山涉水,危险重重地从邙山至中州。历过生死,尝过百态,与昔日不可同日而语。

    至少昔日的皇太子殿下,不会为了一只酱肘子不顾形象地与别人大打出手,还被打得落荒而逃。

    繁浩躺在一颗枝桠粗壮的老树上,双手抱剑无情地嘲笑了他。

    楚玖欣慰之余,亦觉得有些好笑。

    兄妹二人许久未见,叙旧一番,聊起近期遭遇,都是怎一个惨字得了。

    “我现在只后悔以前贪图享乐,不学无术,其实我根本不适合继承帝位吧,要是我早有此自知之明,安心辅佐父皇父皇母后也现在母后一人在皇陵,景韶安一定不会放过她。”

    楚玖闻言,惊讶地看了眼秦霜,后者朝她点点头,她便失笑,一边安慰景淮安,一边引他入内室。

    “我原以为秦霜会告诉你的,谁知道你也被蒙在了鼓里。母妃是还被困在皇陵没错,可她是躲到陵墓里了,当年父皇修建陵墓时,陪葬只风盛起,父皇不舍得,于是在墓穴里边造了一处密室,定期派人补给物品,以保证将来他要是有个万一,母妃不至于真的给他殉葬。后来父皇新政,取缔了此等陋习,但陵墓已经建成,父皇亦取消了对那处密室的补给,故而并没有什么人知晓。我也是后来与母后谈及此事才得知。现下母后就躲在那个密室里,父皇也在,当时事发突然,我只来得及将父皇安置,后面又将你送去边关,竟没来得及告知你。”

    景淮安先是狂喜,后是狂怒:“这不是告不告知的问题!不是,也必须告知我!更重要的是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和我商量?!我到现在才知道啊,已经大半年了啊,而且凭什么秦霜都能知道就要瞒着我啊!”

    楚玖竟然毫无反驳的余地,只能伏低做小地开始道歉,最后还是秦霜看不下去了,一把将他拎开,又给他捅刀子:“跟你商量你又能想出更好的办法吗?知道你们即将兵行险着,你还能这么无知无觉地配合行动吗?”

    景淮安满肚子的豪言壮语都熄灭在了秦霜冷冷的刀下,开始怅然若失地叹气。

    不过楚玖知道,他也并非是妄自菲薄才做此哀怨状,更多的还是因为担心躲在皇陵里的帝后。密室只胜在“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一着,时间长了,只要御林军开始排查皇陵内部,必然会被发现,加之为了安全着想,楚玖已命人停了物资供给,他们顶多再支撑半月。@“所以,就半个月,我们一定要在父皇他们被发现之前,打入京都。”

    她这已经算肆意篡改原著剧情了,因为原著中虽然有废太子起兵一事,但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成不了气候,还没打下两座城,就被卫含玉给活捉了,这也是原著中最后一个小剧情。此后,他夫妇二人携手治理大景百年,成就一段佳话。